碟
灰尘,呓语,唾沫,雪,黑暗
研究着世界的构成
它们成立了一个什么协会
获颁一只喇叭
影像被粉碎了,声音被粉碎了
时间快速转动
我的耳朵 客观地飞了出来
它听着我听到的 要互相印证
互鞠一躬,又比划两招,大笑两声
这就是它们留给喇叭和传说的细节
要到很久以后,要等到我被允许走出轮回的内脏
我才带来那只钟表,耳朵才会喜欢上它的出生地
2013.1,2013.7
革命的蒙汗药
把柄插入命运的机关:龙生龙。
饥饿再次达到欲望的沸点:凤生凤。
贫穷这件久不换洗的衣服,繁殖感恩的虱子
真理住在太阳里
光芒万丈
山坡上,红旗招展,歌声浮肿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哦,迟点,但总算
合上了节拍,哦,合上了节拍
1968,到处,在革命
“越做爱,越想革命。越革命,越想做爱”*
出生的禁忌带来羞愧,老鼠的儿子掘着无言的暗道:
学习很重要,学习杀人更重要
影子在黑暗中坐起,厨师用一丝天光擦洗刀子
招牌是瘦金体:本店特产 人肉包子
这次血液要飞起来,必须
将灵魂赶出肉体,把肉体打回原形
2012.11-12,2013.7
注:见【美】马克·科兰斯基著《1968:撞击世界的年代》
排队
皂角树。枸树。榆树。槐树
都被生活
浸透了
叶子“咵咵”地落在
硬梆梆的冻土
一排杨树
更简洁
排队的棉袄
雪和棉花开了
我没有排队
我的棉花开了
一个鼻涕虫戳我
这错觉孵化的天使
指头有寒冷的肤色
2013.7
修改的,和未修改的
1969,他们不能记起更多,证明
发生的在继续,暗中发生的多年后
作为一个政权性质的证据
反复提及。1970,将被挖成峡谷
隔开我:背影说我小,风声嫌我老。
史官子夜挥毫,疯狂写着一座山名,景色像没有熟透的水痘。
未来的玩伴,偷偷生长或毁灭,还在时间中犹豫着
是否发芽,是否呕吐。1971,乒乓球具有了政治性,证明了
政治无处不在的道理,一个国家旋转着靠近了世界。哇塞
这一年,似乎父亲背着我去东村卫生院打针,一针针
都是青霉素,真的,屁股红肿,但脑袋开始有了记忆。
1972,父亲的尾巴被割掉,拼了命地
夯地基,打土坯,搬石头,吐血:其实盖房子要
比这早些。其实,奶奶在耳房里一直一声不吭:那麦捆一样的尸体
那见过漫山遍野的麦捆之后
这样比喻死亡的奶奶,她的沉默中
飞来一只碗,啪一声打在日子脸上。远处
黑暗集结完毕,革命家心力交瘁。
……
远处,是“修改的背景”*。对于我
大事就是跟着两个姐姐,去享受那寒风中的呵护
去跟在比我大点的玩伴后面
挨家挨户讨把麦草,然后点燃
在村口:我们从火堆上跳过来,跳过去
雨,一定是雨的眼睛看着我们
雨一定躲在云后,和我们捉迷藏
远处,没离开过,但我不在远处
远处,我回去了,幻觉多么真实
2012.11-12,2013.7
注:北岛《背景》有诗句“必须修改背景/才能够重返故乡”。
雨
必须漫长到他不再怀念北方干燥的阳光,或短暂到
南方根部腐烂的植物奇迹般痊愈:
男人有好身板
用来做爱
女人有好身材
用来在自己喜爱的男人面前
扭一扭,摆一摆
他们在一起
迷恋于
生出新的事物
2013.7
据说,与补记
据说1:渐渐不喜欢他们将食物嚼成糊状用舌头顶进我的嘴。
不喜欢他们一勺一勺喂。
哭够了,等他们入睡或假装入睡,我独自
挖着吃冰冷的泡馍
据说2:哭。生病。任性。犟。这些轮番
在我身上上演。我跟在某某的后面
从上庄跑到下庄,又从下庄跑到上庄。
我们是被大人放养的,村庄的幼神
据说3:有一个神,专教我们如何玩
比力量:氢弹吃原子弹,原子弹吃导弹,导弹吃火箭
比凶猛:狮吃虎,虎吃狼,猫吃鼠,鼠吃大象,这剪硬纸板写上即可
比计谋:军长坐镇,师长指挥,工兵挖雷,司令背军旗,裁判偷偷笑
据说4:整日不见人影。有时饭刚熟就回来了
有时喊上半小时全村都已知道,才会冒出来。
我那么忙,无人知道都忙些什么:一会儿这家
一会儿那家;一会儿从一个背巷拐出来,一会儿
突然从一口废井里冒出发亮的脑袋
据说5:神搬进柏树,我们搬进小庙,坐得比神端。
粉笔。铅笔。纸。这是梦的工具
风送来风筝,女老师打我撒谎的右手
──梦就这样开始了
梦就这样开始了
补记1:哦,对不起,这么久远了
难免产生幻觉。这么久了
过去对于我有什么意义
旁观者不清,我亦不知。
这么久了,难免会比较,并想当然
补记2:哦,再次抱歉,多年来我从血液里
捞出一些黑暗的渣滓。我想它们会越来越少
血液会变得透亮。但没有。血液循环着
那些渣滓好像能繁殖,我越来越感到害怕
好像这么多年了,这血液原本就不是我的
好像在我和另外的事物之间,有隐秘的输血管
2012.11-12,20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