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世录——献给安德鲁·怀斯
发布: 2012-6-15 06:31 | 作者: 高鹏程
你不在
——怀念怀斯
你画下的残雪不再融化
你海边孤单的房子，成为游客纷沓的景点
你曾经散步的果园，依旧年年繁盛，开出粉白的花朵
不再有人俯下身来，仔细观察树下的苹果。看它如何萎缩、腐烂
褪尽芬芳的汁液
不再有人凝视黄昏，村庄上空最后的光芒，
不再有人长久地注视暮色中盘桓的倦鸟，画出它们划过的精美的弧线
不再有人在夜晚倾听海边破损的螺壳里收留的声音
不再有人在圣诞节的凌晨，看着星斗沿倾斜屋顶滚落，月亮像?薄薄的刀片刮过皮肤
你不在
不再有人用画笔，对准灰色、贫苦但丰富的人群
不再有人描绘那些黑色的牛奶罐、破损的马车、阴暗的酒窖、土坡、枯草
落叶以及像落叶一样漫天飞舞的落羽——每一片落羽上面，都曾栖着一个人的灵魂
你不在，降雪之风依旧年年光顾，逼近我们百感交集的心灵
人们将继续默不做声地生活
风景重新回到风景，寂静将重新
归于寂静
风或者冬天的秘密花纹
——读怀斯画而作
消失
远山在光线的下沉里迅速后退。寒冷
使这幢白色的房子看上去更加破败
像一只生锈的铁皮奶罐。风从四面八方挤压着它
壁炉里的火已经熄灭。屋顶的老式吊灯
光线迷离、沉重
灰尘一般落在厚厚的原木餐桌上。
这是很多年前
我从附近的树林里搬来的一截原木
很明显，它在朽坏，它和我一起在衰老
风沿着墙壁的裂缝钻进来。挂在墙壁上的大衣
保持着去年的形状——
它在变脆，纤维里的声响，像细微的骨折
很久以来，对于这幢房子，我曾以为，是过于
严酷的冬天损害了它
但不是，它的裂缝，来自房间内寂静的膨胀
是的，整整一个冬天，没有人从远处来，没有人
敲过我的门
即使是在睡梦中
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消逝。包括这幢房子
老式吊灯、壁炉
以及原木餐桌厚厚灰尘下不再清晰的木纹
2012-02-29
冬天的河流
风从更远的旷野吹过来
经过白色河谷的时候
忽然消失。
几乎是毫无声息，它穿过了墙壁的裂缝
和一个人的白日梦
他忽然明白，风经过河谷时为什么会
忽然消失
事实上，它借助冷空气
潜入冰层。它在水下秘密地运行
——风从他的动脉，
吹向了静脉
2012-02-28
降雪之风
相对春天，我更钟情于
描摹那些接近泥土的颜色。它们木讷，隐忍，
有着更为长久的力量
如你所见，
我用三十年的时间，见证了克里斯蒂娜的一生
用十六年，见证了黑尔嘉的衰老
我习惯用粘稠的蛋彩，画下她深草绿的外套
褐色的长发、皮肤
皮肤下，河流的泛滥。在窗外最后一缕
光线沉落之前。我画下遮住她身体的窗纱
一个白日梦。在一场风
到来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快而什么
又是慢。
是的，在最后一场降雪之风
到来之前
原野上，挂在树上的落叶的下降是慢的
树下，苹果的腐烂是慢的。钟摆是慢的。
而我的担心在于
我还没有画下覆盖她的窗纱一个人的身体已经
爬满了墙壁一样的裂纹
2012-02-29
深草绿色的外套
这是宾夕法尼亚费城郊外的冬天。很多
冬天中的一个。原野广大
近处是低缓的土坡。牛栏。牛奶窖
他看不清楚她的样子。似乎很久以来她
一直就在那里。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风吹着她弯曲的后背，和深草绿色的外套
后来，它专注于对一双挤牛奶的手的雕刻
很明显，它雕的很耐心。
它不像对付那只铁皮牛奶桶一样莽撞
它取走了她手背上的光滑，外套上的
绿和眼神里的清澈
她似乎毫无觉察
风转身的时候，他看见了
它藏在皮袍下的刀子和一丝
狡黠的微笑
他试图呼喊，声音
迅速枯萎，在脸上消失。
2012-0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