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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学史难题与三个现状层面

发布: 2010-10-21 20:23 | 作者: 施战军




  
  关于城市文学现状的断想

 

  单单要拣出城市文学来说,是因为相对于乡村文学的持续兴盛,它本来应有的成就并没有在我们这个时代得以充分显现。

  现在的城市文学的不足是对城市和城市人精神把握能力的欠缺。并不是面面俱到地写城市,就是等于拥有整体把握的能力了。整体把握,是指对城市的精神和城市人的精神的探知。

  在这方面,新生代小说家,比如张旻、述平、荆歌、罗望子等,曾经做过一些努力,他们使城市成为中国文学正面表达的维度。但是他们也并不是没有问题,他们对城市几乎都是状态式的、情绪式的描摹,这样的描摹呈堆砌之势,压盖了对精神的穿透性认知的意图。正因为此,表现出的是暧昧的、飘忽的、碎片化的城市。作品中也大多是非主流人物,比如游民、无聊者等。缺少一种整体把握能力,从中看不到城市人和城市的整体风貌及其精神结构。另一部分作家作品,比如俞天白笔下的“大上海”,有史诗化全景式展现的努力,但一定程度上又忽略了日常生活感受中的城市人的状态。阮海彪的《死是容易的》内里是生命、生存的悲剧感,形而上的东西想得多,但与城市的互动关系上似乎还是有许多空间没有展开。

  为什么一提城市文学就提巴尔扎克?巴尔扎克写得很杂,但他能够把城市人基本生存与精神的状态立体地体现出来。狄更斯是一位出色的城市小说家,跟巴尔扎克相比,他更注重小说艺术。他们的吸纳吞吐能力实在是强大。而当下的中国作家,襟抱和技艺都还远远没有打开。不仅年轻一代存在这个问题,年长的一代也同样如此。过去我们一直太向着大的语词起劲,因大失小,而现在我们又因小失大。怎么能在大小之中找到一个平衡点,是当务之急。

  有两种议论需要回应。某报发给我的问卷中就曾这样设定:一是城市文学写作“人才断档”,一是畅销书与网络文学对城市文学的贡献比常规纯文学突出。从已经成名的中年作家来看,作品断档的现象是存在的,但更多的年轻作家的写作在向城市聚拢。九十年代之后,媒体控制了声音渠道,把纯文学抛开了,大众舆情的关注中,非影像的文学无论在哪个题材上的写作都无法传递真切的信息。媒体关注的不是文学和作家,而是文学事故。比如那时候周洁茹的小说是带有城市文学气质的,卫慧早期写作的中短篇小说,都是比较优秀的,但媒体并不为此造势,这些新起的作家赶上了灰色娱乐资讯时代。而仅从上海来看,潘向黎、南妮这几年的创作在特定的层面,尤其是她们带有闺秀气质的作品已经处在城市小说的前沿。我坚持认为灰色媒体再强势,文学依然要秉持文学的韧度,年轻作家一直都有承续,城市文学一直在生长。比如戴来和朱文颖,一直是出色的城市小说家,魏微、金仁顺后来转向城市人生叙事都很有成就,放在现今的城市文学视野中,他们和艾伟、徐坤、慕容雪村、陈希我、吴玄、徐则臣、王手、叶弥、盛可以、须一瓜、鲁敏、乔叶、黄咏梅、杨怡芬、滕肖澜、薛舒、吴君、王棵、央歌儿、周瑄璞、王传宏、王秀梅、谢宏、方格子等等一起,正走在成功的路上。

  对畅销书和网络文学中的城市描写,我整体上评价并不高。他们也写城市生活,只不过大多是以职场小说为主的读物写作而已。城市并不是他们真正的描写对象,那种所谓的城市是充分符号化的,而更多的是描写他们在城市里的自得和自我幻象,以及城市里所遭遇的小心情小遭际等等,对城市精神的揭示所作的贡献很小,从深度、广度上远远赶不上纯文学作家。比如李佩甫《城市白皮书》《城的灯》,范小青的《城市表情》,赵本夫的《无土时代》,这些中国作家在写城乡差别之下的城市与城市人方面,不仅有宏深的景观,更有深刻的对世道人心的把握。网络文学和畅销书与这些作品确实不具备可比性。

  网文与畅销书的充塞,其实也只是浮表的商业繁华,与文学关系甚微。当代文学发展史中,乡村文学多年来一直是正统,城市文学的传统积累不是很丰厚,在城市现代性精神的形象化方面我们还没有真正的长篇力作。这其实也正给我们现在这个时代提供了机会,就是说对城市的叙写充满了创造的可能性。现在我们缺少的是城市文学经典,很难找到具有城市文学经典可能性的作品。对城市精神和城市人精神具有穿透力的把握,是目前文学创作的疑难所在,也是目标所在,这难道不正给当今有准备的作家们提供了绝好的创造机缘吗?

 

    关于多媒体格局中的文学命名

 

  “传统文学”,是一种荒谬的提法,很像商家为促销免费赠送的帽子,一向厚道地愿意接受“新词语”和“新事物”的“传统文学”中的些许诸公,面无尴尬之色地戴上,并不去识读帽子上印了什么咒语。在网络写手被网络公司雇佣的前提下,此命名用意可疑,既是商业操盘手的蓄意涂鸦,也是网文自我优越感觉的膨胀物之一。随着网民与网络文字的扩张,已经越来越具有“基于恐吓的论证”特质。为什么我们要对活得好好的东西给一个已死模样的前缀?即便已经出现相对性的局面,呈现了对举式的发展状况,也应该守住实质性的尊严,名与实都不可拱手相让。

  网络文学在落到纸面之前,只是多媒体文学的一部分。拇指文学(现在通称手机文学)自2004年千夫长的《城外》发布,也已新兴了五年,3G的兴盛也在大量蚕食侵吞以往的“网络文学”和网络读库的天地。文学媒体的多样化我们还难以想象会发展到怎样的载体阶段,何况我们已经在许多年前就有过不少专门的广播小说、电视文学。它们的兴起因由更多的是现代传播手段与消费社会大众趣味和生存节奏的耦合,而在文学的本质性面前,载体或媒介的新增并不能说明文学真正改变了什么,只是让文学感受力和恒远的精神追望相对稀弱的人找到了适合他们口味的读物。何况,网络公司以字数篇数、点击量作为写手报酬的标准依据、公司以契约关系对写手发表的限制、网页对读者的收费阅读等等手段,早已经使网络文学写作的自由神话天空变成了雇佣劳动车间。网络资本持有者最清楚,在生产与消费的链条上,在剩余价值的利益驱动下,在高科技时代,此类托拉斯,乃是原始劳动与大机器生产的混血儿,而劳动生产者过的是怎样黑白颠倒的奇异日子。

  即便我们谈论新媒体文学的多样性和可能性,也应该把丰富文学的生态作为前提。而不要先妄自菲薄高蹈的艺术,而盲目跟从商家舆论及灰色娱乐传播的腔调,去崇拜本不构成对手的助手。以文字为基本媒介、以神思专注的捧读作为人类审美享受和精神骄傲的文学依然体面地存在,并必将生生不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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