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的出来，”姣繁说：“什么都怪我。”说着就哭了起来。德家迟疑着最后还是把她搂在了怀里，感觉到她的胸脯在急剧地起伏着。她的胳膊从侧面绕过来，抱住他，把头伏在他腿上。
“我知道孩子不生病，你是不会回来的。”
“怎么会。”
“不要骗我，我什么都知道。”
德家不言语了，听着走廊里不知谁的脚步，由远及近，然后又慢慢地消失在寂静中。
第二天早晨，东东醒来，看见德家就高兴地叫了起来：“爸爸！爸爸！”德家暗自抱怨昨天走的太匆忙，连件礼物都没给孩子买。姣繁冷冷道：“你不用买什么礼物，他缺的不是礼物。你多在家陪陪他，比什么都强！”
德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将孩子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拿胡子去扎他那粉嫩的小脸。孩子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眼泪都流了出来。这时，护士送来体温表，试完后，姣繁点了点头：“还好，没升，可也没有降。”
按照吴大夫的嘱咐，手术前六个小时内不能给孩子吃饭喝水。两口子也没吃饭的心思，只等着孩子手术完了再说。这时候，阕涤开门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他的妻子魏虹。两人手里拎着早点。德家和姣繁都有些过意不去，一起说：“瞧你们麻麻烦烦的，手术不允许吃饭。”阕涤反问：“小孩不吃，大人还不吃吗？”魏虹也说：“反正我们在家也得吃。”
四人吃了饭，又说了一会话。姣繁看中了魏虹身上穿的裙子，问她在哪儿买的。魏虹说，阳光购物广场正打折呢。姣繁叹了口气：“唉，我都半年没逛街了。”
魏虹道：“怎么不顾个保姆？老人家看孩子毕竟力不从心。”
“谁说不是啊，”姣繁叫了起来：“可我婆婆哪里肯呀，拿东东跟命根子似的，连我都不信任。”
魏虹看看德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倒劝劝老太太呀。”
德家红着脸说：“我不是不劝，我不是不在家吗。”
“他哪儿说得动，人家可是出了名的孝子，人家才不管这闲事呢！”姣繁一个劲儿地揶揄。
魏虹摇了摇头：“哎，男人有几个有良心的？我说这话，阕涤你没意见吧？”
阕涤正抢着收拾桌子上的残局，听这话吓了一跳，停下来，一脸无辜的笑：“怎么越扯越远了，跟我什么关系呀？”两个女人像一对亲姐妹那样很自然地搂着腰，拉着手，一起抬头看着各自的丈夫，目光一样的寒冷一样的咄咄逼人。
魏虹赶着上班先回去了。德家对阕涤说：“你也去吧。”阕涤摆摆手：“我那儿又不用坐班，去不去的，我陪陪你。”
吴老换了手术服，德家都认不出来了。等到他主动过来打招呼，才恍然大悟。
“德家，你尽管放心。”
“有您在，我一定放心。”德家有些感动，想和吴老握手，见人家戴着手套就只能作罢。东东没有哭，相反倒有些兴高采烈。这孩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德家心里很不舒服。这时，身边的姣繁眼圈已经红了。
“你回房间里躺一躺吧？”德家试探着说。
姣繁摇头。
德家和阕涤站在手术室门口，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穿白大褂的医生。德家情不自禁地说：“医生是个多好的职业啊，比诗人强的太多了！”
阕涤一听使劲点起头来：“是啊，外界看来诗人整个就神经病！”两个人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没用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出来时，东东已经从麻醉中苏醒了过来，嚎啕大哭着：“妈，妈……”他拒绝了德家伸出的双手，直接扑到了姣繁的怀里。
“什么东西？”德家问。
“黏糊糊的，果肉一类的，具体都看不清楚了。”吴老摘下口罩。
吴老说，打几天针，消消炎，体温降下来，观察观察没其他问题就可以回去了。德家问他的时间，中午或晚上一起吃饭，吴老摇头道：“自家兄弟别那么客气，先照顾好孩子要紧。”阕涤也说：“那就改天吧，改天我请。”
阕涤临走塞给德家一张稿纸，让他有空看看。德家回到病房，护士已经给孩子打上针了。一番惊吓后，孩子又睡着了。姣繁喘口气说：“这次多亏阕涤了。”德家没来由地说了一句：“什么亏不亏的，举手之劳而已。”
“你怎么能这样说？”姣繁气愤的不得了：“亏你们还是好朋友，真没良心！”
从心底说，德家其实也很感激阕涤，两人确实是最好的朋友。德家知道怀疑阕涤和妻子有什么问题没任何道理，简直可以说是无稽之谈。可他为什么会萌生这样的念头？更奇怪的是，即使有些莫名的怀疑，德家心里并没有对阕涤产生一丝怨恨或不满，只是有些莫名其妙的惴惴不安。德家默默地想，也许自己真的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德家打开阕涤塞给他的那张稿纸，看见上面写着几句歌词似的东西：
你在天空飞翔
我在地面游荡
看似两个地方
其实都是一样
中午买饭时，一个染着金黄头发、身材窈窕的女孩排在德家前面。德家怎么看，这个女孩都和索伊很相象。正自奇怪，女孩突然回过头来，两个人都“啊”地一声呆住了。不是索伊，又是哪个？
索伊嗔怪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德家就把孩子生病的事说了一遍，索伊叹了一口气：“养个孩子可真不容易。”
德家问：“你来医院干什么？”
索伊回答说，她母亲病了。
“什么病？”
“还没最终确定，胸腔里面长了个东西。”
两个人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索伊又问：“你在哪儿？儿科？”
“不是，耳鼻喉科。”德家反问：“你妈妈在哪儿？”
“胸外。”
“哦。”
“我去看看你儿子吧，”索伊诡秘地笑笑：“我还没见他长的什么样呢，像你吗？”
“免了吧。”德家有气无力地说。
“她和你一起？”
“是的。你妈怎么病的？”
“被我气的。”索伊突然半真半假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