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
石块垒着石块;人啊,你在哪里?
空气接着空气;人啊,你在哪里?
时间连着时间;人啊,你在哪里?
难道你也是那没有结果的人的
破碎小块,是今天
街道上石级上那空虚的鹰,
是灵魂走向墓穴时
踩烂了的死去的秋天落叶?
那可怜的手和脚,那可怜的生命……
难道光明的日子在你身上
消散,仿佛雨
落到节日的旗帜上,
把它阴暗的食粮一瓣一瓣地
投进空洞的嘴巴?
饥饿,你是
人的合唱,你是秘密的植物,伐木者的根;
饥饿,你要把你这一带暗礁升高,
直至成为林立的巍峨的高塔?
我讯问你,道路上的盐,
把匙子显示给我看;建筑,
让我用一根小棍啃石块的蕊,
让我爬上所有的石级直至无所有,
让我抓着脏腑直至接触到人。
马克丘·毕克丘,是你把石块垒上石块,
而基础,却是破衣烂衫?
把煤层堆上煤层,而以眼泪填底?
把火烧上黄金,那上面还
颤动着大滴大滴鲜红的血?
把你埋葬下的奴隶还我!
从泥土里挖出穷人的硬面包,
给我看奴隶的衣服
以及他的窗户。
告诉我,他活着的时候怎么睡觉。
告诉我,他在梦中是否
打鼾,半张着嘴,仿佛由于疲劳
在墙壁上挖的一个黑坑。
墙啊,墙!他的梦是否被每一层石块
压着,是否与梦一起落到它下面,
如同落在月亮下面一样!
古老的亚美利加,沉没了的新娘,
你的手指,也从林莽中伸出,
指向神祗所在的虚无高空,
在光采华丽的婚礼旌旗之下,
掺杂在鼓与矛的雷鸣声中。
你的指头,也是,也是
玫瑰所抽发,寒流的线条,
是新谷的血红胸脯,
转变成为材料鲜艳的织物,坚硬的器皿,
被埋葬的亚美利加,你也是,也是在最底下,
在痛苦的脏腑,象鹰那样,仍然在饥饿?
XI
让我的手伸进五光十色的光辉,
伸进石块的黑夜;
让遗忘了的古老的心,
象只千年被囚的鸟,在我身上搏动!
让我现在忘掉这幸福,它比海还宽,
因为人就是比海及其岛屿更宽;
应该落入其中如同下井,再从底层脱出,
借助于秘密的水和埋没的真理的枝条。
让我忘掉吧,宽阔的石板,强大的体积,
普遍的尺度,蜂房的基石;
让我的手现在从曲尺滑到
粗糙的血和粗糙的衣服的斜边上。
忿怒的兀鹰,在飞行中,
仿佛红鞘翅甲虫的蹄铁,猛撞我的额头。
那杀气的羽毛的疾风,扫起
倾斜的石级上乌沉的尘土。
我看不见这只疾飞的飞禽,看不见它利爪的钩,
我只看见古老的人,被奴役的人,在田野里睡着的人。
我看见一个身体,一千个身体,一个男人,一千个女人,
在雨和夜的昏沉乌黑的疾风之中,
与雕像的沉重石块在一起:
石匠的胡安,维拉柯却①的儿子,
受寒的胡安,碧绿星辰的儿子,
赤脚的胡安,绿松石岩的孙子,
兄弟,跟我一起攀登而诞生吧。
①胡安,代表普通的人。维拉柯却,秘鲁的第八世印加,
1379—1430年在位。
XII
兄弟,跟我一起攀登而诞生。
给我手,从你那
痛苦遍地的深沉区域。
别回到岩石的底层,
别回到地下的时光,
别再发出你痛苦的声音,
别回转你穿了孔的眼睛。
从大地的深处瞧着我:
沉默的农夫,织工,牧人,
护佑你骆马的驯马师,
危险的脚手架上的泥瓦匠,
安第斯泪滴的运水夫,
灵敏手指的首饰工,
在种子上颤栗的小田农,
在充盈粘土里的陶器工,
把你们埋葬了的古老的痛苦,
带到这个新生活的杯子里来吧;
把你们的血,你们的伤,向我显示。
对我说:这里就是受到的惩罚,
因为首饰做得不耀眼,或者
大地不及时贡献石料或谷粒。
指给我看,那把你砸死的石块,
那把你处磔刑的木头。
给我点燃起,古老的燧石,
古老的灯,看看多少世纪以来
落下创伤的沉重鞭子
血迹斑斑的光亮斧钺。
我来,是为你们死去的嘴巴说话;
在大地上集合起
所有沉默的肿胀的嘴唇。
从底层,对我说,这整个漫漫长夜,
仿佛我就是跟你们囚禁在一起;
把一切都说给我听吧,铁链并着铁链,
枷锁并着枷锁,脚步并着脚步;
磨利你藏着的匕首,
佩在我的胸前,放在我的手中,
仿佛一条黄色光芒的河,
一条埋在泥土底下的老虎的河;
让我哭泣吧,钟点,日子,年代,
盲目的时代,星辰的世纪。
给我沉默,给我水,给我希望。
给我斗争,给我铁,给我火山。
支持我的血脉,支持我的嘴。
为我的语言,为我的血,说话。
(全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