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ft
home
p13
www25
《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
线
《今天》杂志今天要闻今天推荐李雾点评专辑诗歌散文小说纪实文学访谈评论


狗殇
蒋子丹

黑孩儿

理工学院开学不到一个月,自动控制系就有一名新生跳楼自杀,弄得整个学校人心惶惶。江岸就更不用说了,自杀的柳根跟他同寝室,就住在他的上床,刚来的那天,他们俩互通了姓名,不禁彼此会心一笑,柳根扎在江岸上,谁说不是缘分呢。

可是不过三个星期,江岸的上铺变成了一张空空的床板,那个总爱在上边按MP3的音乐扭动身体,同时忙不迭把各种小食品填到嘴里去的男孩子,已经化作几缕灰色的烟雾,从殡仪馆瘦高瘦高的烟囱里飘散而去,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间拥挤并散发着各种不明成分气味的宿舍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原因,突然间作出了终止自己生命的决定,毕竟才同窗三个星期,加之柳根又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当然,有时候室友们还会提起他,但除了表示惋惜和不解,也没有太多新鲜的说辞,所有的议论里,只有李里说的话让江岸记在了心上。李里的父亲是阿里军分区的军官,他自小生在西藏长在西藏,乍一看已经有点像个藏族人,开口闭口总爱说我们西藏如何如何。对于柳根的死,李里这么说,我们西藏人相信,狗是前世受了委屈的人变的,自杀的人多半是受了委屈的,柳根下辈子可能会变成一只狗了。

这些话说出来,让江岸听着心惊肉跳,他马上想到了自己家的大狗黑孩儿,一个古怪的问题随之脱口而出:那前世受了委屈的狗下辈子能变成什么呢?

平时对生生死死轮回转世一类的话题有问必答的李里,被江岸问得哈哈大笑,反问说,天底下有这样的狗吗?

江岸正色说,当然有,我家的黑孩儿就是这样的狗。

接着,江岸给李里说了黑孩儿的故事,李里听着听着,笑容渐渐收敛,直至面容悲戚欷歔不止。

黑孩儿的事情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它死去的时候,江岸还是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但江岸从来没有忘记它,每当他在什么地方看见狗,特别是中等体形的黑狗,他都会怀着深深的哀伤忆起黑孩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一入校就加入了志愿者的队伍,每个星期都要到动物救助基地去做义工。江岸觉得,黑孩儿有知也一定会赞成他这么做的。

黑孩儿是一只土狗,爸爸花了十块钱把它从过街天桥上买回来的,并没有把它当回事儿。他们一家人刚从北方搬到这个中国最南边的城市里,暂时寄居在一排废弃的兵营里,屋前屋后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窗口的蜘蛛网又粗又密,像纱帘子一样随风起伏,成串成串的壁虎在天花板上爬来爬去,发出一种特别尖厉的叫声。

江岸记得清楚,妈妈踮着脚尖走上台阶,连房子的门槛都没迈就退了出来,一屁股坐在行李上失声痛哭,嘴里一个劲儿埋怨爸爸,说,好吃好住的城市你不待,跑到这荒郊野地里来找前程,你以为你是苏东坡,到了还有人惦记着调你回去?

脾气一向急躁的爸爸这回表现得特别好,可劲儿给妈妈赔笑脸儿,说,从来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叫以退为进,等我真的被提升了,你才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妙处。

江岸似懂非懂听他们唠叨,也算弄明白了爸爸是为了寻求提拔的机会,才逼着自己离开熟悉的城市和学校,到这个陌生的地方来。

妈妈不开心,把箱子里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翻出来,扔得满床都是,一边唉声叹气说,可惜了这些好衣裳。

妈妈是个时装爱好者,参加过业余时装表演队,每逢节假日都要盛装打扮,想方设法出去串门或者参加聚会,好多找些机会听人喝彩。到了这边,就没那么回事了,有几次她忍不住满身披挂出去逛街,回到家情绪不仅没调整好,反而朝爸爸大叫要调回去,说她简直觉得自己像英国人到了印度。

这一来爸爸再也忍不住了,跳起来说,你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呀,不就是一个小镇子上小商贩家庭出身的小家碧玉吗?还像英国人到了印度呢!

爸爸一连声的小这小那,正是妈妈不能碰的短处。妈妈听了肺都气炸了,顿时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抄起一只杯子砸在地上,自个也跟着迸起来的碎玻璃片儿一块儿冲出门去。要不是爸爸追赶及时,检讨深刻,她很有可能一个人跑回老家了。

妈妈不开心,江岸比妈妈还不开心。同学和老师还没熟悉起来,家里又因为大人们无心打理乱糟糟的,每天放了学,他都不知道要去哪儿才待得住,常常一个人顶着大太阳在街上瞎逛。二年级小学生江岸,就这样每天闷声不响地独来独往,连饭量也减少了。妈妈以此为由,又跟爸爸吵了几架,爸爸自然也开心不起来。小狗黑孩儿就是在这样一种氛围中,走进了他们全体都不开心的家。

爸爸买下黑孩儿的本意是想让它看个门守个夜。因为妈妈一到夜里就嚷嚷害怕,不管外边是风声还是雨声,是树叶落还是老鼠跑,她都会夸张地尖叫,让爸爸一趟趟起来查看。爸爸虽然疑心妈妈有意跟他过不去,但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也不敢大意,只得出出进进地折腾,没过多久,已经感到力不能支。那天在天桥上碰到一个老头儿向他兜售狗崽子,他眼睛一亮,差不多有一种绝处逢生的感觉。那时候,他一点儿不曾料想,这只浑身黑油油、眼睛亮晶晶的小狗崽儿,会如此有力地改变他一家人的生活,并在后来如此深刻地改变了他在儿子心目中的形象;同时改变的,甚至还有儿子对人生的信念。

八岁的江岸把小狗捧在手上,发出了让父母久违的欢笑。小狗懵懵懂懂瞅着他,竟让江岸一下子从心里涌出手足般的亲情,黑孩儿的名字也就随口叫了出来。黑孩儿似乎也很乐于接受这个有情有义的称呼,还不到半天时间,就已经随叫随到了。从那天起,江岸重新找回了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快乐,每天“黑孩儿——黑孩儿——”几十上百遍地呼唤着他的异类兄弟,把小狗支到这儿带到那儿,别提有多惬意了。

黑孩儿是一只聪明绝顶的狗,完全用不着专门的训练,就能默契领会主人的意图。早晨,只要江岸一背上书包,黑孩儿就马上替他叼来门口的皮凉鞋,傍晚,江岸只要把作业本往书包里一塞,它替江岸叼来的,肯定是踢球穿的球鞋,绝对不会弄错。

有一次,妈妈无意中问黑孩儿,哥哥的球鞋臭不臭呀?

黑孩儿居然打一个响响的喷嚏,歪着头哼哼了几声,好像是说,臭……臭死了。

开始他们以为这不过是巧合,没想到以后黑孩儿每次替江岸叼来球鞋,都要冲他打一个喷嚏,歪着头哼哼几声。

那天爸爸回到家,一进门就被母子两个一左一右拉住,争相描述黑孩儿出色的表现。爸爸不信,江岸就让黑孩儿现场表演,事实证明果然名不虚传。妈妈一高兴,当场差爸爸快去菜场跑一趟,晚上给全家打牙祭。爸爸一高兴,顺便又捎回来一瓶葡萄酒,还破例让江岸也喝了一小杯。爸爸眼看着老婆孩子的情绪全都被一只小狗调动起来,惊奇得不得了,一个劲儿对黑孩儿说,没想到你个小畜生还真管用,买你回来算是歪打正着了。

黑孩儿看光景,知道是在夸自己了,转着圈在家里疯跑,尾巴抡圆了摇成一架小风车。于是,大人孩子更笑成一堆。多美好的日子,多美好的晚餐,全都源自小狗黑孩儿。

时光如白驹过隙,只一眨眼江岸就四年级了。在这期间,爸爸如愿当上了处长,志得意满,妈妈加入了业余女子合唱团,有了新的社交圈子,她的千衣百领也都派上了用场,全家人各忙各的,过得挺融洽也挺快活。黑孩儿当然也跟人们一块快活着,江岸几乎与它形影不离,下课铃声一响就忙着往家跑,而黑孩儿也会准时准刻在大院门口的树底下等着他。两年时间,黑孩儿已经长成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大狗,少去了一些小狗的顽皮,变得更听话更懂事了。这座人来人往的大杂院里,东家丢了锅西家丢了碗,江家因为有了它,连根筷子也没丢过。一切都很圆满。

太圆满了就要出事——这句话成了长大后的江岸笃信不疑的箴言。

爸爸单位的新宿舍终于在全家热烈的期盼中分到手了,还在装修期间,妈妈就忍不住一次次出去进行购物侦察,扳着指头计算搬家的日子。妈妈特别兴奋地告诉江岸,到了新房子里,他会有完全属于自己的卧室,她已经在家具店替他选中了一套非常新潮的儿童三件套。爸爸妈妈从来没告诉过江岸,他们不打算把黑孩儿带到新房子里去。

搬家的那天,江岸照常去上学,下午放学的时候,被爸爸直接接到了新家。一进家门,江岸就觉得不对劲儿,黑孩儿没有像往常那样欢天喜地跑出来,又摇尾巴又叫唤。

黑孩儿!黑孩儿!江岸一边喊一边往里屋跑。

妈妈拎着双拖鞋在后边狂喊,先换鞋先换鞋,地板踩坏了。

当江岸知道黑孩儿被孤零零遗弃在破旧的老房子里,立刻号啕大哭起来,边哭边用沾满泥巴的脏鞋底在锃亮的漆地板上乱踢乱踩。他不敢恨爸爸恨妈妈,但他敢恨这所新房子这个新家,恨这个新家里的一切新东西。为了这些不会喘气的死玩意儿,爸爸妈妈竟然遗弃了他最亲密的伙伴黑孩儿,那只聪明绝顶善解人意的狗,给全家人带来过无限欢乐无比安宁的狗。

江岸为黑孩儿哭了一夜,想着它一定会在空荡荡的破房子里蹿来蹿去地跑,凄凄惨惨地叫,他那颗幼小的心就揪成了一团。

第二天早上,江岸无论如何不肯让爸爸送,非要自己搭公共汽车上学不可。爸爸正为每天接送儿子烦心,也就顺水推舟,说男孩子到了四年级,也应该自己上学放学了。

就这样,江岸揣着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和一只怦怦跳的心,急急忙忙跑回旧居的空房子,远远地就看见黑孩儿无精打采地趴在门口。听到江岸的脚步声,它忽地将身子竖起来,嗓子里发出一阵激动的颤音,然后就一头撞进江岸怀里。

江岸的眼泪在那一瞬哗地淌下来。一个10岁的顽皮男孩子,已经有了要当男子汉的欲求,挨打挨骂的时候,都得强忍着眼泪,害怕有损于成熟的增长。可是面对无辜而可怜的黑孩儿,江岸顾不得这些了,只管把黑孩儿大大的狗脑袋紧紧搂住,哭了一个够。

黑孩儿一动不动贴紧着小主人,好像害怕一点点小动静就会把他们的团聚粉碎。江岸无比惊异地发现,黑孩儿的眼睛里,涌动着跟人类一般无二的泪花,在他掏出肉包子填进它嘴里时,那些亮晶晶的泪水连成一串落下来,打湿了他的手臂,那种温润的感觉,至今还烙在江岸的身上乃至心上。

爸爸妈妈终于发现,江岸出门上学的时间越来越早,放学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原因全在被遗弃的黑孩儿。除了上课,儿子几乎把所有可能的时间都用来陪他的狗了。这当然不行。面对父母的干涉,江岸又哭又闹,说要是不准他去陪黑孩儿,就得把它接回来住。为了彻底断了儿子的念想,爸爸在某天趁江岸上课,用汽车把黑孩儿运到了几十公里外的农村,打算一了百了。

他们忘了,黑孩儿是只聪明绝顶的狗,而且它还跟小主人江岸有着那么深切的感情,这样一只狗你是不大可能轻易把它甩掉的。

黑孩儿失踪的结果,是江岸重新开始了独来独往闷闷不乐的日子。他先是大闹后是大病,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跟父母说话,能用一个字绝不用两个字。就在爸爸妈妈越来越为儿子的表现担忧的当儿,黑孩儿突然在某个下雨的黄昏出现在江家的新居门口。这只狗尽管已经饿得形销骨立,背上还长了大片大片的疥癣,把原本又黑又亮的皮毛分割得七零八落,可那双表情丰富的眼睛,还如江岸印象中一样充满善意和聪慧,不同的只是,眼神里掺杂了些许不易觉察的哀怨。

黑孩儿的失而复得,给江岸带来的只有巨大的惊喜,可在当爹当妈的心里,引起的却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感情。它的忠诚,叫你无可挑剔。它的宽容,叫你心存愧疚。还有它的智商,叫你不得不佩服,他们认定黑孩儿不光是从几十公里之外跑回了这座城市,还从老房子出发找到江岸的学校,再从学校跟踪放学的江岸找到了新家。只有它可以使他们郁郁寡欢的儿子重新快乐起来,但他们又不想或者说不能名正言顺地重新收留它。因为爸爸机关的行政处出过公告,不准在家属区喂养大型犬,黑孩儿是一只中型偏大的狗,符不符合公告规定的要求,爸爸自己也拿不准。加上他是一位刚刚被提拔的处长,他不想为一只狗在单位造成不好的影响,尤其是他们这栋楼,下边几层住的都是厅长副厅长。可是这样的考量在一个只有10岁的男孩子眼中,简直就是无稽之谈,绝不能成为再次遗弃黑孩儿的正当理由。

江岸在家门口蹲着,搂着浑身又脏又臭的黑孩儿不松手,爸爸妈妈一碰他,就发出不顾一切的尖叫。最后一家人商量出折中的办法,给黑孩儿喂了食洗了澡涂了药,让它在门口擦鞋的小地毯上卧着,一旦邻居们发现了,有意见可以分辩,没意见就这么喂下去。这里边其实还含着妈妈的小九九,她怕黑孩儿弄脏了她精心打理的新家,只是这个想法没法向儿子说出口。

江岸虽然对这样的安排一百个不满,但人微言轻左右不了父母,也就依了,只要天天能看见黑孩儿,他就知足了。每天晚上上床之前,江岸都要打开门跟黑孩儿道个晚安,摸摸它的头拍拍它的背,嘱咐它说,千万别出声,什么闲事都别管,不然让楼下的人烦了,你就待不住了。

黑孩儿的眼睛在暗淡的灯光下非常明亮,它懂事地听着,发出细细的犹如喘息似的喉音,来应答江岸的关照。每次掩上门,把黑孩儿明亮的眼睛留在黑暗里,江岸小小的心脏都会感到一阵阵不能忽略的酸楚。而每天早晨,他从床上跳起来,提着裤子趿拉着鞋,第一件事情就是开门看看黑孩儿是否安然无恙。

儿子跟黑孩儿的感情,在这样的逆境中日深一日,让半推半就的父母都有些动摇了。他们开始允许黑孩儿在晚饭时分进屋待上一会儿,蹲在桌子底下等江岸喂它些肉骨头什么的,妈妈还在不知不觉中增加了买肉的分量,以保证儿子的肉食量不会因为黑孩儿分享而减少。爸爸还心怀侥幸地对妈妈说,幸好咱们是住在顶楼,遛狗在天台上就解决了,也不影响下边的什么人。为了让对门的叔叔阿姨不把黑孩儿的事情捅出去,妈妈还有心跟他们套近乎,包了饺子买了新鲜水果,都打发江岸送些过去。江岸渐渐体会到父母的良苦用心,也渐渐将埋怨他们遗弃黑孩儿的心思淡了。只是黑孩儿似乎对那次被遗弃的经历记忆犹新,在这个家具亮晃晃,地板光溜溜的新房子里,它显然很不自在,收声敛气地坐在固定的位置,不叫不动不撒欢。江岸对妈妈说,都是你,把家搞得像舞台,黑孩儿都吓傻了。

事实上,黑孩儿非但一点儿不傻,反而比原先更多了些心思。叫它进屋来的时候,除了江岸以外,别的人再怎么热情相邀,它总表现得小心翼翼,放它出屋去的时候,任何人有任何表示,它就立即知趣地走到门边,等着开门。

有一天,爸爸酒足饭饱,无意中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黑孩儿就以为主人表示他累了,要休息了,急忙叼起正在啃着的骨头,跑到门口去了。如此这般,渐渐地连爸爸妈妈都不得不承认,黑孩儿是一只非同寻常的狗。天真的孩子以为他的狗伙伴,只要时刻记住他的忠告,别出声别管闲事,就可以遮遮掩掩长久跟他们生活在一起了。

可是,黑孩儿毕竟是一只狗,狗的天性使它不可能对黑夜里发生在眼前的可疑动静不闻不问。冬天的夜里,顶楼的风很大很大,一个盗贼沿着下水管道爬上了五楼的天台,打算从这儿潜入楼中溜门撬锁,他的行窃方案里并不包括应该如何应付一只勇猛忠诚的狗。所以当黑孩儿从黑暗里挺身而出玩命大吠时,盗贼一下子就瘫倒在楼道里。

当派出所的民警把盗贼押走,楼里惊魂未定的住户正要散开的时候,住在三楼的厅长忽然问起,刚才好像是谁家的狗发现了那个贼娃子吧?

爸爸已经上到了四楼,赶快回身答道,厅长,是我们家的。

厅长说,听声音可不是一条小狗呀。

爸爸说,原来住平房那会儿喂的……后来……

不知是大人们碰到领导说起话来都这样,还是因为黑孩儿在这栋楼里没有合法身份,爸爸说话的口气很是心虚的样子。照江岸看来,他完全应该理直气壮把刚刚立了功的黑孩儿夸上一夸。也可能是厅长没给爸爸多说话的机会,三楼的门和其他的门都渐次关上了,楼道里又恢复了深夜的寂静。

黑孩儿站在自家门口,精神抖擞地迎接大小主人,耳朵竖得直直的,尾巴摇得像风车,好像在等待他们热烈的夸赞。自从它历经磨难回来之后,从未有过这样的兴奋和快活。没想到爸爸拍了拍它的头,长长叹了一口气说,你这只狗准是凶多吉少喽。

(一)(二)

 
p6
news
jintian journal
book series
jintian people
editorial team
selection
letter from editor
readers feedback
related links
submission
subscription
contact
p23

今天视野
| 版权声明 | 今天杂志 | 读者留言 | 投稿 | 订阅《今天》 | 联系我们
Copyright© 2000-2007, jintian.net, All Rights Reserved.
 
spac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