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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作五首

发布: 2009-5-01 09:09 | 作者: 桑克



不服


你过着干净的生活。
稍不留意,你的衣襟
就染了黑夜的泥斑。
你的罪是早已注定的。

赎罪。你摸着六部口
新抹的灰墙,仿佛
时新的社论。槐树
结构从来都是复杂的。

你看不见大连的海边,
看不见粗黑的眉毛,
嘲笑着你不敢挽她
胳膊的胆怯或者羞怯。

光在空中晃来晃去,
将你从黑暗中揪出来。
你心惊胆战。你不服,
噙着眼泪不甘掉落。

你不控制,但是泪
自己也不会掉落下来。
一个巴黎的同学或者
在一个神甫的家中。

喝茶的时日不能取代
神圣的时日,不能
取代回忆的二月黄昏。
雪看起来还是红的。

2008.2.27.21:35


海浪机场


从肯德基出来,穿过寂静的街道,
你看不清台阶,踉跄了一下。
你站稳了。你望着夜色之中的牡丹江。
去年夏天你来过这里。现在
这里和去年似乎有些不同。你不知道
是哪里不同。她把这里叫东京城,
你就会把这里当成真正的东京城。
暧昧的灯光照着规矩的建筑,
相似的广告牌和相似的店牌,
马路边是纯金属的隔离横栏。
你跨过昏暗的路口,一辆考斯特中巴
等在街角。能装二十余众的车厢,
现在只有司机和你以及一个官员。
你和他见过一面,前年或者更前一年,
在滑雪场,他向你笑,你向他笑。
你勉强记起他的姓,却想不起他的名。
你一生几乎都在和这样的先生
交往,而你知道姓也知道名的
却只能生活在你的回忆里,生活在
你可怜的梦境中。中巴向黑夜驶去。
没有路灯,仿佛行走在乡路之中。
去五连的路也是如此,还有十年前的
哈尔滨——到黑夜就黑暗的城。
四盏水银灯像四朵闪烁的鬼火。
你想起你的现在,你不能做任何决定。
你的借口也多,你已经不喜欢
做什么决定。你反复想了一下,
似乎就已拥有。书房的郁金香
已经落了。花瓣落入白玻璃瓶的水中。
它没有土壤,下场一定是这样的!
但你没有伤心——你早知道结局。
但你仍旧渴望拥有这一个瞬间。
凝视着她的脸,任何一种变化,
皱纹或者色泽。你的心还是有些痛,
只是痛的程度没你想得那么深。
痛,只维持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中巴在黑夜中行驶。淡蓝的路牌
在车灯照耀下反射出精神病院的白字。
——你去海浪机场还是精神病院?
你因为写诗而被称为精神病人。
——中国都是这么称呼诗人的。
你不在乎。你知道你的精神问题。
但是你也不愿意说自己是健康的。
懦弱,胆怯,习惯于稳定的书斋生活。
这些或许也是痛吧。中巴拐向了弯道,
路灯出现了,仿佛一个转机。
高大的炫耀的路灯列队似的。
广告牌蛊惑着未来。蛊惑是演出来的。
海浪机场没有海,更没有浪。
——你看不见海才这么想的。
你将机场附近麦浪的起伏当作了海浪。
你相信这是恰如其分的幻想。
停车场只有四辆黑色的轿车。
没有出租车,没有机场巴士。
候机厅的门似乎锁着,一推却又开了。
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长椅上看电视。
电视颜色一会儿黑白一会儿彩色。
他和画面不停地抖动,仿佛
在颤抖的镜子内外做着甩手疗法。
两个出售土产的姑娘站在柜台边,
仿佛两座雕塑,既不说话,也不移动,
只是盯着你仿佛粘着灰尘的鼻翼。
你找洗手间,找不到电灯的开关。
你凭借厅内的微光找到小便池的位置。
有点儿异味,但不强烈。
你等今天最后一个航班。
从北京来的同行。你将跟随他们
去另外一座没有机场的边城。
你喝了一口矿泉水,水冷了。
你的身子也冷。金属穹顶高大而空旷,
白天的升温仿佛遥远的梦境。

2008.3.12.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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