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赶
流水必定赶在春风之前
那被安抚中的肉体,寄自陌生的
地方,万物都带着圆戳
远者来故地,近者去他乡
我躲在小小的黑房子里
盯着古老的挂钟,时间杀死一切
我要赶在它掉落之前
把自己变亮,如悬空的萤虫
那小小的萤虫呵,只需飞过一夜
它用花香铺路,以露水为食
它要赶在天亮前,把野地里的魂灵
带进所有光明的居室
春风必定在那样的时刻叫出
我的名字,我曾经多么得怯弱呵
流水从脚踝漫到双膝
路人忘了天色,我却独自惊悚
2012.2.23
■ 当我数到十
我开始数一,白是白,黑还是黑
屋檐要连成一片,寄居者墨守成规
当我数到二,春水向东流,大海无边界
不看掌灯的人,只念梦中的客
我接着数到三,独木成林
风声起,飞鸟齐,他乡酒水遇知音
我要数四,从拇指到无名指
从天上到人间,虚为大,实为小
这时,我才轻声地说出五
阴阳两相隔,好坏不言说
我说六,可以睁着眼亦可闭着眼
浮云属智者,落日归先知
我鼓足力量数到七
昙花开了一次,乌鸦叫了一声
我要是数到八,谁也不要
恐慌,福不是福,祸也不是祸
那就等着数九好了,白还是那个白
黑还是黑,那是轮回么
当我数到十,这可不是假象
世上几乎没有几个人可以听见
我的声音,摸到我的肉体
2011.3.17
■ 神仙鱼是什么鱼
世界上只有少数几个人才能
亲眼看到它,在地下三千米,在某个
传说中的洞穴,神仙鱼
通体红亮,视流水为眠床
那少数几个人,将代表我们
东方与西方,男的和女的,活人同逝者
去喊醒它,在地下三千米
黑暗中有神,赠人类以卓绝的心跳
神仙鱼已经活了好几个世纪
它隐于洞口的悬流间,黑暗滴下来
它就一口一口吞掉。它
听不到声音,但代表着另一个世界
如同那少数的几个人,他们回到
地球表面,猛地发觉光明是多么不适
左边有棱角,右边斜插着阴影
世界被打碎了,黑暗又算得了什么
2012.1.21
■ 兴安庄
兴安庄有一口井
养着四十来户人家
有大片大片的芦苇荡
还有偷情的小伙
在小树林里
发出一两声怪笑
庄里的小孩都喜欢躲在
低矮的墙根下
他们把树叶含在嘴里
把河湾边干净的鹅卵石
作为互赠的礼物
老人们才不管这事
他们在雨天里偷偷咳嗽
有的盯着庄里最老的树木发呆
有的干脆坐在屋檐下
数着日头,从东方垂落西天
据说,兴安庄的女人是
不睡的。有月的夜晚
她们围坐井口
看井水喧哗,听叶莺歌唱
要是此时此刻有人痛哭
第二天,在那向阳的山坡上
就会看见奔跑中的石头
把白昼当作夜晚
2012.4,9
■ 睡梦中的乌鸦
睡梦中的乌鸦并非他们预想中的
样子。他们曾经住在大朵的浮云里
后来摔下来,脸色乌青,心脏如动过手术
以至于现在,他们都把梦寄在我这儿
我和乌鸦在高枝间穿行
他们站在地上,整日整日地叫喊
“快快还我翅膀,哪怕做最后一次飞行”
2012.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