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形者
——致小跳跳
尝试过各种可能性之后,
你退入一个小镇。雨下得正是时候,
把事物收拢进轻盈的水雾。
度日是一门透明的艺术。你变得
如此谦逊,犹如戚浦塘,在光阴中
凝聚,学习如何检测黄昏的深度。
你出入生活,一切不可解释,从果园,
散步到牙医诊所,再驱车,停在小学门口,
几何学无法解析这条路线,它随时溢出。
鞋跟上不规则的梦境,也许有毒,
那些忧伤比泥土还要密集,但是你醒在
一个清晨,专心穿一只鞋子,
生活,犹如麦穗鱼,被你收服在
漆黑的内部。日复一日,你制造轻易的形式,
抵抗混乱,使生活有了寂静的形状。
我送来的秋天,被你种植在卧室里,
“返回内部才是救赎。”犹如柿子,
体内的变形使它走向另一种成熟。
2010年10月26日
褶皱书
一
收藏起声音。这些名字
和一个空洞的下午,来自沉默的影子,
它们逐渐稀薄,无法聚集在窗口。
窗子上,一小片孤独被生产,
时光在它身上打结,然后从咖啡中起飞,
栖止于女人的胸口,这是十年前
不再生长的岁月,鱼网里溜走的一条银鱼
患上谎言症,懂得了权力的艺术,
在女人的腹部优雅地行动。忧伤迟迟不来。
出租车司机紧握着生活的手掌,与游客闲聊,
那是一片肿大的林荫,和密封的记忆,
半夜的欲望从霓虹灯中溢出,
没有人被拯救,懒散的星期天已经死于节日。
一个肥皂的节日,在家庭的摩擦中萎缩,
忧伤早已到来。我们已经长大,顺应了时钟,
学会了滥用语言:温柔犹如夜晚,粗暴犹如白昼。
“寂寞不可避免”,仅有的秘密丢失在竞争的途中,
事物日益笨拙,尘世的反讽充满了门口。
二
高楼的阴影下,掩藏不住的贪婪不会毁坏
人类的孤独,只是把它挤压成寒冷,
取暖的地方早已被预订。人一度是孩子,
但手中的制度要求一个正当的位置,
那些迷途的灵魂在下车时,已经无法把握
自己的形象,只有继续走路,让疾病
在体内经营一家工厂。淤积在床上的误解,
早上没有醒来,每一个清晨拼命
壮大自己的思想,笼络别人的痛苦。
空气里缺少那高高在上的人、
控制不住的愉悦,或者天上的愠怒。
这时候,必须学会处理关系,倾听
一个人出门时的寂静,以及迎面走来的人。
内心的食物躺下,展开,变成一种生活。
播音员描述着一种冰凉的生活,
声音却大汗淋漓,夏天的炎症。
白昼的痛楚永不消失,靠变卖善意生活的人,
“透过时光,我猜到了”你内心紧锁的黑暗。
三
铺开一张纸,细微的褶皱里,历史漏出来,
角落里保存过去的目光,怜悯和愤怒的雨。
表达提前到来,甚至不能感知,但它必须
被刺破。没有疼痛,就没有闪现的过去。
尚未破碎时,完整是一张色情的脸。
故乡在雾中迷失了自己,永远是异乡。
“世界以恐怖玷污了我们的日子。”耳垂上的声音
滴落,尘世一点也不危险,只有心灵警惕纯洁。
但有两个人超越了空间,和细若游丝的羞涩,
虚无并未吞没两个身体,和房间里的橘子。
事物在夹缝中到来,宇宙偏离了中心,
命运挂在眼泪上,燃烧得讳莫如深。
笔直的天空,在瞳仁上弯曲,悖谬才是
真正的命运,而最终的悖谬是没有悖谬。
万物终有结局,却必须有所挽留,
它们消失的时刻踅入一小片灯光,初生的树冠。
“我们都不是那么乐观的人。”夜晚不喜欢
强制,它高傲、懒散,在露水中蜷起了自己。
四
但是,窗口的阳光并不平静,挣扎着
像一种古老的疯狂,舔着桌子上一只梦幻的水果。
来往的过客抢占了语言的客厅。一个简单的穿衣过程
被一再回放,真理会从腋下坠落,变成观众的智慧。
一颗稚嫩的行星在树叶间闪烁,敲打行人的脊背。
我们都是有限的人,在傍晚的弄堂里乘凉、隐秘接吻。
时代被谎言击碎。“那么多幽闭时代的幸存者”
涌上街头,秩序很不干净,携带了太多受伤的灰烬。
每个人用自己的唾沫,煮一种私人的快乐,
整个人间,要一遍遍删改,去除忧愁。
“从梦境中清醒过来,疯狂占据了世界。”
眼睑在哆嗦,梦的痕迹如此清晰,一张起皱的纸。
古老的预言占据了生命。有人会不再存在,
恐惧犹如邪恶的医术,躲进药方。我们尚未完成自己。
如何完成自己?时间,一条堵住的下水道,
生活的局限在暗处回流,灵魂的漏洞或许更加麻烦。
纸张打开了,身体也打开了,痛苦在所难免,
迫不得已地折叠一下,这些独一无二的痕迹,必须接受。
2009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