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墙》
一个午后
打破花瓶的猫，睡在门外
被阳光照着，一愣一愣的
它总会找到自己的方式
来掩盖所犯的错误
躲在树里的鸟，用爪子挠着后脑勺
周围依然沉寂，仿佛经历的事
有惊无险
却一直很郁闷，那面贴满寻人启事的墙
静穆中，会不会突然崩塌
像一张受惊的脸，嚎啕大哭
《心中，藏着一把刀》
几只落寞的飞蛾
在灯下互相追赶
我不是一个窥探者
却感到身体有些倾斜
光刺进我的眼
像扑面而来的刀子
就要穿透我了
其实就是怀有敌意的刀
它有个坏脾气
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或许我尚未读懂宽恕，怜悯
有时，站着、坐着
抑或蹲着
表情像灯罩一般
谁知道，在我心中
还藏着一把冷刀
《列车，向前或向后》
列车向前或向后
我们必须注意
它触摸到的
是铁轨冰冷的表情
既不抬头也不俯首
十二月的风，高高低低
在那面玻璃上，留下了
模糊的泪痕
就像失去了某种什么
我知道，那是一件
难分难舍的事，以及终点
那片款款的枣花
在他们的旅途中，渐行渐白
推开车门，厢内
袭来南方的睡意
窗外，已是北方的冬天
《街道》
车来人往
我看见自己的影子
杂乱，阴黑
红尘中，红男绿女
像一批批舌燥的鸟
从身边呼啸而过
一位对生活无望的青年
早已在这里，丢掉自己
透过城市的缝隙
找不到一点温存
那靠近大酒店的桥下
悲哀的流水，连夜逃离
风起了，在我沉默的刹那间
对面的一家烧烤店
关门，熄灯
《钟表匠》
在桌台上无序翻转，这个表
它目前的病况如何，是否解剖
一个女人走过来
将一杯茶放在离他最近的架子上
他不为所动，将表翻得更快
仿佛找到了病因，又像捉摸不定
却引来了围观，有小孩，男人
也有爱热闹的妇女。油锅炸开般讨论起来
其实每次翻转，都有规定的动作
正如那个女人，将茶放在离他最近的架子上
《清洁工》
入秋的街道，穿上了大衣
更像裹着厚厚的宣纸
风一吹，地上的枫叶、松针
像无数个动词，跃然纸上
在清洁工的辨认中，这些并不是诗情画意
这是对她地盘的侵略，一场恶意的袭击
她拿出一身装备——
铁皮簸箕、竹扫帚
奋战了一个清晨，当一切
恢复干净，祥和
她拉着满车的俘虏，今天的胜利品
消失在人群中
《等等，天就亮了》
熹微的油灯抱着一团纸钱，缩在墙角
无法拦住
黑暗的光线靠近你的心脏
冷风把被单拉开又盖上
它到底发现了什么，想打开你脸上雪白的月光？
或许它什么也没做
在最后的七天里，只是看你静静地沉睡
看一盏破旧油灯依然亮着
照映出稻影中的老屋，一只穷途末路的野猫
一头走失的黄牛，还有无数个梦魇里
你抱紧我的呢喃——
孙儿哦，等等，天就亮了
看这些曾经冰僵的双手从冬天抽离出来
和你一一告别
当思念的露水把整个冬夜堵塞
我很想再次听到
你清瘦的十指，轻轻扣响黎明的门环
《暮归》
一些云适时矮下来，翻晒着白肚皮，
仿佛在练习变身术。
顺着它们的手势，我找到了风，撑着落叶
在河面咚咚流过。
或许一千年前也这样。路边木兰微尘的心
躺在大自然的手掌里，扮演着
比妹妹更小的角色。
夕阳与谁歃血为盟，将辽阔的天空一点点染红。
你信不信，暮色低垂的长发
在密密麻麻的日子里洗涤，
只是有些毛躁、分叉。
《气球》
飘起来，朝向
人群，黄昏
变浅，熄灭
突然一个偏离了
仿佛一个受挤压的人，悻悻辞去
《眼睛》
这些年，你一直眯着眼
吃饭，说话
有时，也让忧郁变得朦胧
细小的眼珠，像黑夜中
两盏打开的灯，试图靠近
又不断远离
你一定知道，被岁月拍打的脸
激荡的皱纹，有着怎样的秘密
摘下镜片，便彻底看到
眼皮这把扇子，无论如何摇晃
也无法将两块，在生活里
烧红的石头，扑灭
那就关上它们吧，迷惘的日子
在虚构着身份
而你的双眼早已浑浊，凹陷的眼眶
再也容纳不了太多的孤独
我忍不住对你说
你的眼睛，真美
却别过脸，不让你看到我眼里的泪水
《拾稻穗的老人》
黄昏暗淡。一个老人，背着竹篓。
踉跄地穿过旷野
她拾起遗漏的稻穗，惘然若失。
萧瑟的风中，稻草人
往地里都扎下了根。此刻，
那么多蜡黄的脸，正被大雾一点点覆盖。
《一个人的旷野》
你还在那里
一个人的旷野，荒草萋萋
番薯将自己埋在地下
越陷越深
现在，你依然感到惊慌
那场大雨，淋坏了它们的身子
这层土皮，一张上苍恩赐的棉被
让阳光照着，一惊一乍的
却早已伤痕累累
你也一样
黝黑的脸被叶梢割了又割
好像要挑出
一些疲软的隐密
夜黑，雾起
正把你覆盖
《夕阳》
我不止一次写到夕阳
每次写它都用不同的笔力
它只是一团火
安睡在西方的闺阁中
更像一贴膏药
敷在黄昏的脸上
那时，我打从心底祝福
在它身边飞过的鸟群
会感受一丝温暖
或离黑暗远些
把脖颈伸进剩余的光芒
当然，天空那么模糊
我一不小心
也会成为
那片被风刮过的云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