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呓语
下午，在成都的床上醒来，一场雨水
刚刚结束。我闻到一种久违的新，十五秒
之后，它又迅速销声匿迹。水蜘蛛
此时一定把自己裹成一个银色的水球，
不愿让世界触摸它绒毛上的心事。落叶
忽然令我伤悲，我在床上看到枯叶干涸的泪水。
这个世界旧了，我的山河祖国它旧了，
模拟真题旧了，广场上的天色一定在渐渐变暗，
我很自责。《思想与政治》继续散发樟脑丸的气息。
让雨水再一次，浇灌我们的眼睛吧。还记得
小时候撑着伞游走回一个家长不在的家，蜘蛛、
书籍、镜子每天都是新的。那个家我再也找不到……
傍晚写生
广场让银色的鸽群飘飘扬扬
夕阳的浇铸却使梦境沉重
人群纵容我 ，我不能放松自己
我是如此轻视那些厚的书籍（脸皮）
青春期，一个看不清脸的牙医
空气，用它抒情的杨絮构建体系
而湖面，也安放着萨特的烟斗
有些人已吃过晚餐，国歌
像血丝飘过，也可能是咖啡
钟表没有父亲，那些巧手的工匠
已告老还乡。广场上天色越来越暗
女孩，正越来越美，也越来越丑
我不停修改着每一幅画，也毫无效果
被宝马接走的女孩在道路上奔驰
在史书中奔驰的男人自以为永生
藤椅暗中训练注视。人们时常起立
又茫然坐下，等待着漫天的星斗
但死亡从不会结束，而我也终将成为母亲
妆台
我在妆台上养一只红润的苹果
一天天我看它衰老，褶皱
于是心中有了些释然
像一个男人已在槐树的蚁穴旁睡了一觉
瓶子，碟子，小盒子，世界的器皿
和色彩，让人倦怠
台上的镜子会先我而碎
或将再映照一个人的悲喜？都不去理
我的眉毛有些直吗，另一种美，兔子
一样的生活，却拒绝悲伤萝卜
再去饰演一出戏
或者，重复明代桃花扇的眼中之眼
琴声，世界已很小心地去精致了
我也要假装安静。想起
年幼时采花，被父亲举过头顶
还不懂去摔碎镜子，那时我是细小的胳膊
阳台
冬天，在我的阳台上
一只捷克-斯洛伐克的导盲犬
一闪而过
晾挂着的党卫军军大衣被风吹起
跳舞，我听到楼下有人在喊我
的名字，我偏不答应
干枯的树梢，渴望天空
却不能相互牵手
我又听到了那个呼喊的声音
我就不出声
我想起了昨夜一张深陷的床
还有那些无所谓的辱骂
阴性的太阳，我不喜欢阴性的太阳
很不喜欢
说起德国，也许我知道军械学院
或者慕尼黑啤酒花
那个声音依然还在呼喊我
我不答应，眼眶含泪
如果我答应她就将失去了整个祖国
捉风的老人
夏夜，瞎眼的老人正在捉风
风声，丰盛的飨宴流动
捉风的老人捉到了白额头的老虎
让我用一根虎的睫毛将你的绝情纪念
捉风的老人似乎还在睡梦中
老虎也开始咬他腿中的榆木眼里的铜
月亮打开了受伤的窗户
时间在回忆中已走来了几年
山中，三种草本植物漆黑的叫喊声闪烁
而（饱读诗书的）我正挑灯看《马说》
你右耳的疼痛在我指尖上依然清楚
已失去的热情又到何处缉拿
白额头的老虎在我的眉梢上轻轻跑过
瞎眼的老人也看到了他闯下的祸
夏夜里我又白又热的脑浆缓缓流出
全都送给了六根手指的妓女
忆江南
清晨，他写字，写螃蟹爬上了稻田
瓷器的天空，摔碎了我的右耳
碰碎了每一滴露水在木叶上
他的嘴中空吐着思乡的泡沫
他写，陈腐的腥气充斥鱼市
自但丁死后，假使我有第九只脚
它是多么孤独，那些佛罗伦萨人
和米兰人的皮质钱袋，漏尽了扬子江水
河水，河水，我已向河水袒露了我的一生
在白色和黑色之间我已无法透明
岸边的贝阿特丽齐采集火种
那螯足钳制不住巨大的星空
夜晚，你又一次走过陈旧的廊桥
昏暗中请坦白于枕头上戏台的咿呀
在水中，在水中，八面来风
回到希腊，回到希腊
某夜
风有时并不懂我们的语言，银色的李子来自波兰
树叶不惧黑暗，可有无际的月色
叫卖声，车铃，钥匙串的声响
水，水，什么日子是雨，什么日子又是雪
手抓饼摊的烟熏出无限泪水，猫很冷
我们有时活着，有时又死去，在七号和八号教学楼之间
那些卷发的和直发的柳树，有时也燃烧自己（已过了左倾时代）
水面上有些东西显现，你仍坐在那儿画画
九点半，沉默的拱门和暗红砖块构成世界
而我，社会主义最后的一个孩子
读完了这个月，将合上眼中的秋天，观赏了每场节目
又但愿舞台赶快拆除，某个妇人窥视特利尔
翅膀开始摇晃，葛兰西的静电在摇晃
在江边，在昏暗路灯的夜色下
一对男女面对蹲着，那女生抽泣，“你急死我了，你不要离开我……”??
而我像一个盖世太保披衣经过，不调查发生了什么
无题
东方无人，所以西方太阳的眼睛也将低垂
那时我们坐在校园的长椅上，你说
“草丛中的蚂蚁也许还在等你，
它已死去九次，而我们的青春只过了九分之一”
锈迹斑斑的铁栏旁
人群渐渐散尽，我合上手中的阮籍
“下学期转校，会选理科……”
生活的气息宛若游丝
微薄的自尊靠孤傲接济
在题海的一朵波澜中溺死过一个人
许多夕照后，我复读文科，并学习美术
当面对马蒂斯的静物时，我有些羞惭
而他为何也有如此复杂的系谱
也许吹来的风也会在歧路上分岔吧
人总会踏入另一条河流
只有蚂蚁的工作尚未改变
而今我又在暮色中摩挲着远方的你
和你说起，一个上学期天天去跳街舞的室友
现在总在练习竹笛，不要惊奇
他说他十一岁就开始吹了……
谣曲
一座城堡就是一个奇迹 ，
一碗饭是无数颗生活 。
生产它，运送它，欣赏它
的人们，夜夜数着
一盏灯撞击着另一盏灯。
有一个，感激，还没有说出，
这么多人来完成我的一生，
其中一些已然离去
河
已经过河的人
在水面上放一棵灯心草
他也没有船
波光粼粼
我听到他说
“过河可以
但别用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