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电影
我曾有过乡间公路夜行的经历
汽车并非少得可怜，间隔短暂
长长的光柱不住移动，将我照亮
然后从我身边呼啸而过
我接着进入依稀可辨的黑暗
月亮很好，焦糊的气味来自田间稻草的灰烬
又一个长长的光柱向我移动
越来越近，从我身边再一次呼啸而过
那一瞬间轰鸣声特别空旷
然后我再次进入依稀可辨的黑暗
错觉也接踵而至，仿佛我一直
原地踏步，在这路上没走出一点距离
事实
山很空
草木坦率
我在上山的途中
一直没有碰到山
时间的阻碍和隐秘
倒是不争的事实
必然
那个土地测量员又醉了
他不知在哪儿弄丢了测量工具
还有数据，连同破旧的皮包，一起不翼而飞
他白忙了半辈子，真的弄不清眼前的土地
可官员们的野心，他的心里却有一本清楚的账目
车马遵守其责，人民却居心叵测
那些更广大的东西，应该在任何尺度之外
平静得他有点害怕
他想躲避，颤抖的腿却怎么也绊不准
回家的距离
人生有多少时刻恍惚不定
一个出差的朋友从苏州给我发来短信息
他刚离开寒山寺
此刻我在安徽
和另几个朋友酒后四散
月亮用看不见的双手撑住半空
让我有些惊呆
我有忧愁的身子，和越来越执着的大脑
这正好和他相反
灯影中穿短袖的人越来越少
目力所及比往日宽阔百倍
大气中该往一起聚拢的东西，正往一起聚拢
这多么抽象，但它们有着明确的
流动方向
他在街头是落寞的
对于苏州他应该无所熟悉，发达的流水
不会对他的放纵
有任何约束
人生有多少时刻恍惚不定
（大家同样如此）
他说的是酒精，而不是掺进了秋天的生活
他说的是酒精，而不是掺进来秋天的生活
最先麻醉是肠子，然后是胃、舌头
最后是霜
风声渐紧
始料未及
（环城公园自觉地偏于一隅）
打开所有的器官而不是一个器官
那些静静的影子，不是落叶，也不是流散的马
天空俯下身来，寒气闪耀
古意
桥面上落霜的脚印清晰而新鲜
仿佛要限制一个人的步子
而车辙却是昨日的
不知从哪儿浮出的一两声遥远的
家禽的鸣叫
孤零零地温暖地悬浮了片刻
旧车站
一股、两股、三股……
那么多股铁轨，我甚至听到了
它们还在不停地“滋滋”生锈
那长长的一节一节木制的车厢、铁皮的车厢
以及攒聚着坚硬之力的火车头
早已不见，仿佛有一个遥远的
神秘的“时间”
将它们一吸而空
污黑的枕木早已失去方整
那些挤压紧密的碎石子却未能按住
丝丝的青草
那么多股被废弃的铁轨，袒露天空下
仿佛大地瘦弱的肋骨
葛大店
葛大店，海边的一个村子
几天前我去过
我扒在书桌上睡着时，一阵清风将我吹醒
我将眼睛睁开，有个神秘的声音
告诉我这就是葛大店
可现在我怎么也找不准去葛大店的路
其实我已经来到海边
所有的村子都有着相似的外貌和同样的气息
我找不到葛大店的位置
问了好几个路人，他们都茫然地摇头
我怀疑自己说了谎言，制造了一个自我骗局
——可这样的判断从我的文字里
也找不到任何线索
掩饰
看起来我和他们一样
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其实我和他们有什么地方不一样
可看起来却和他们一样
那深藏不露的，必然要被什么所掩饰
沟通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瞬
仿佛电流
星光吹暗荒草，这个偏僻的小车站
仿佛随着夜色缓缓远去
我下车后踏出第一步
脑盖骨——我是说我已与天地万物
刹那间沟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