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蜉蝣》

组诗《蜉蝣》
    围围

第1首：两只蜉蝣紧紧相连

两只蜉蝣紧紧相连，然后
作相互挣脱状，
以此确认：爱情
打成了活结，还是死结。

两只蜉蝣紧紧相连，一个
对付前方，一个对付
后方，仿佛进一步
退一步，都在时光之外。

两只蜉蝣紧紧相连，触角
死死顶住时空：
朝着人间的卫星云图，
朝着诗人的天上人间。


第2首：一只蜉蝣立于水面

当清洁工擦地，当清洁工
擦拭污水，蜉蝣
一遍一遍——擦掉波涛。

当研磨工研磨仪容镜，蜉蝣
一寸一寸、一平米
一平米地——研磨微涟。

当进城的母亲隔着玻璃墙
探望亲女儿，蜉蝣
纤纤小手，轻叩玻璃。


第3首：蜉蝣爬树

蜉蝣爬树，爬到树干
分杈处：左脚
爬左边的树干，右脚
爬右边的树干。

蜉蝣觉得：不这样爬，
爬的是半棵树。
不这样爬，树只会张开
双臂，不会双手合十。

蜉蝣爬树，吃力地爬着，
但不停歇，一停
你们准会叫嚷：看吧，
衣服爬到撑衣竿上去了。


第4首：蜉蝣在绿叶背面约会

早晨，蜉蝣决定到绿叶背面
去约会，从那时起
天空便是一楼。

晌午，蜉蝣在绿叶背面厮磨，
太阳看绿叶，像看
屋顶的天花板。

黄昏，蜉蝣在绿叶背面交尾：
电线甫一接通，二楼
昙花齐开，一楼众星闪烁。


第5首：一对蜉蝣在树上聆听

如果你们想在飞翔中相遇，
我给你们三秒钟：
让你们——比翼双飞。
如果你们愿在流水上生活，
我给你们三分钟：
让你们——尽情交尾。
如果你们答应我朝生暮死，
我给你们三小时：
让你们——建立婚姻。

如果你们能够克制荷尔蒙，
我给你们一棵树：
让你们——攀爬爱情。
如果你们觉得攀爬非常累，
我给你们一阵风：
让你们——随风凋落。
如果你们希望留下点遗香，
我让陆游和唐婉
活过来，替你们活下去——


第6首：一群蜉蝣遮住天空

亮亮堂堂的讲经殿除了方丈
还是方丈——怕我
溜瞅，一群蜉蝣遮住日头。
无比宽敞的和尚庙只有和尚
没有方丈——怕我
回视，一群蜉蝣遮住大地。

怕我懵懵懂懂闯进大观园行乞，
怕我遇见妙玉，怕她
赏我洁癖，一群蜉蝣遮住栊翠庵。


第7首：一只蜉蝣的自我否定

羽化不过如此：一条布裙子
渐渐变成一套透视装。

飞翔不过如此：一位仕女
推销胴体，打乳罩广告。

趋光不过如此：看见水泡，
视为灯泡，闭着眼睛扑向它。

交配不过如此：两辆雪橇背道
而驰，意外发生逆向冲撞。

生死不过如此：如果把生
看成星期日，死就是星期一。

如果让我写诗，我只写两句：
谁过子孙的生活，谁就会早死。


第8首：一只蜉蝣变成成虫

开始我这样描述：蜉蝣
从琥珀中溜走，
琥珀便是空空的编织口袋。

接着我发挥想象：少女
脱掉紧身衣，紧身衣
准确记下了少女的三围。

后来我产生幻觉：水晶喇叭
广播《蜉蝣与老人》，
喇叭里活生生爬出一只蜉蝣。

此刻，我定睛一看：
一粒受精卵
绅士一般——挣脱避孕套。



第9首：倾听一只蜉蝣

可以见面，可以钟情，
也可以打情骂俏，
还可以半神半鬼地做爱。
却不能叫床：一叫
天下都知道洞房是墓地。

可以生孩子，可以挑产房，
也可以选择顺产，
甚至要求落日陪护。
但是必须做到：
安静分娩，难产而死。

可以死不瞑目，可以在临死时
让围围记录遗嘱，
宣读遗嘱：今天不死，明天
钟声将会这样响起：
多活一天，你就不是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