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钟》

组诗《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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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首：闹钟

那是一个从噩梦中惊醒的人：
呼吸急促，胡乱嚷嚷。
嚷一会儿就发觉：这醒
是替别人醒的，
又开始睡。正要入眠，
觉得这噩梦也是替别人做的，
再度惊醒。这次
他嚷得更凶了：连嚷都不能
嚷自己的，嚷——
也得跟着耳机嚷，去他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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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首：壁钟

除了讲故事，壁钟别无所长。
他讲一个人做面膜：做着
做着，那人消失
只剩面膜。听——他说
那人并未消失，那人
被面膜吸附、分解，
成为十二个阿拉伯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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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首：吊钟

也许是替门铃站在这里，
让人们相信：
门铃活着，不但活着，
而且已经长大成人。

也许是替敲门人而来，
替他靠近，替他
叩问，替他
坚持，替他破门而入。

也许就是在破门而入那一刻，
他突然站定——不出
不进，以此证明：
面里、外面，混淆不清。

其实这些都是我的胡思乱想，
其实，他拆掉门户，
握住门梁，是想
通过引体向上，比肩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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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首：摆钟

倘若你能看到月亮的轮廓，
从钟摆下面，那么
你一定会说：
不，这不是左右，
是初一和十五，相互替换。

倘若你模仿钟摆，能把自己
模仿成荡秋千的少年，
你同样会说：
不，这不是摇摆，
是一颗心，来回确认边界。

倘若你听，不是旁听，而是
恭听，你会听见：
抵达、抵达、抵达。
而不是：
嘀嗒——嘀嗒——嘀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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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首：塔钟

我在塔东，塔钟
看着我。
我在塔西，塔钟
看着我。
无论我近在咫尺，还是却之千里，
塔钟都会一刻不停地
看着我，都会每隔两个小时
重复说一次：灯塔死了，
灯塔临死的时候交待过我：
我死以后，你要替我看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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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首：编钟

梵钟说：如果你想入睡，你就
数数。时钟听了，还真数：
数到病了，睡一下；
数到老死，睡一下。
即使不想睡，也是自个儿
跟自个儿说话，
就一句，翻来覆去地说，
而且是别的钟
正在说——或者说过的。

请注意：我们是编钟，我们不会
想睡一场觉都要借助谎言，
我们不会像时钟那样：
唱和声，像独唱。
听——
我们歌唱，各唱各的，唱出一个大合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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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首：梵钟

刚才我和我佛赌了几局。
开赌前，他重申赌规：
允许买大点子，
允许买小点子，
允许大小点子一起买
——买中赢，买不中输。

每一局我都在疯狂吆喝：
大——大——大——
小——小——小——
大——小——大——小——
结果是：我怎么喊，怎么输。

的确，每一局我都没买中，因为
当我佛揭开骰钟，没有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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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首：卡钟

那时你还是机械钟，很调皮，
每次叫我，不叫围围，
叫的是工厂一个年轻同事的女儿：丁东——

现在你长成电子钟了，现在
你叫我，早已不叫
丁东，可我听起来像麦萌：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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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首：摇钟

吊钟花，吊钟花，我看到一根绳子
电她，电她的花蕊，
让她——
真正发出了花开的声音。

我看到她的花瓣从一个茶杯
开到酒盅，我看到
她用花香浣纱，我听见：
一口老井——正在拱井盖。

吊钟花，吊钟花，那根绳子牵着她，
牵着，牵着，成为她新长的花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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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首：警钟

我敢肯定：此人拉警钟
是当成拉线开关
在拉，而且并不想
把警灯拉亮，而是拉脱。

我敢打赌，此人拉警钟
是在和警钟拔河。
下注前，我要给你介绍一下：
他穿国家制服，戴安全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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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首：情侣钟

吻——吻——吻——以吻
镶接，以吻
粘合——如果不吻：面对面
站着，叫对立。脸贴脸
拥抱，叫礼仪。两个身体
将继续保持时差，两种呼吸
将继续生产两种空气，两只心脏
无论怎样跳动，也跳不出同样的频率。

吻——吻——吻——如果不吻，
只能奉命，奉命生孩子：
生下分针，生下秒针，让人间
更吵，让人的单位更小——小成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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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首：子母钟

母钟喂养子钟，用她的北京时间：
日日、月月、年年。
子钟吮吸母钟，变声期
过了多年，依旧一副小娘娘腔。
小娘娘腔不可怕，可怕的是：
子钟不记北京时间，只记
纽约时间、伦敦时间、巴黎时间、悉尼时间。

母钟喂养子钟，快成龙钟了，仍然喂养子钟。
母钟知道：停止喂养，子钟就是废置的哑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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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首：双乳钟

在成为机器人之前，请你成全我：
冲动一次——
轻抚一次——
吮吸一次——
跪拜一次——
祭祀一次——

在外星人接管之际，请你宽限我：
让我继续冲动——
让我继续轻抚——
让我继续吮吸——
让我继续跪拜——
让我继续祭祀——

祭祀结束，不劳驾你押送，
我自己登上宇宙飞船，
自己到火星去，
自己抱着火星探测器，孤独而死。

[ 本帖最后由 围围 于 2014-11-6 16:49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