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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2首)、薛松爽(2首)、江耶(1首)、张作梗(1首)、鱼鱼(1首)、胡弦(2首)、瓦兰(2首)、张执浩(1首)、忧郁灰布(1首)、刘年(2首)、风之子(1首)、最瘦的人(1首)、三缘(2首)、万世长青(1首)、周公度(1首)、敕勒川(1首)、吴小虫(1首)、玉上烟(1首)、老巢(1首)、燕庄生铁(1首)、紫藤晴儿(2首)、紫穗穗(1首)、如果累(2首)、大解(2首)、西川(3首)、何三坡(1首)
◎阿九2首
《穿越》
我把两本印着敌对思想的书
并排放在硬木书架上。
一样的文字,有着无可辩驳的亲缘的词语
在不同的立场上互致着怀疑和敌意。
夜里,书架上传来怨恨的噬咬声,
不知是词语之间,还是词语和牙齿的遭遇。
我用一张塑料纸把二者审慎地分开,
它们才渐渐安静,像一场决斗后留下的两块碑文。
三年后,当我再从架上取下其中一本,
我发现薄膜的两面嵌着来自双方的文字残迹。
就像一块琥珀,封存着它们向彼此穿越的企图、
临终的挣扎,直到目光的熄灭,
但我无法断定,那是边境线上心照不宣的渗透,
一场失败的叛逃,还是一次冒死的亲近。
《琴语》
那一年冬天,村里来了个讨饭的瞎子。
他在仓库一个朝阳的墙角坐下,
用一把胡琴,一块松香
拉出了自己荒芜而悬疑的身世。
村里的人都能根据琴声的语调
逐字听出整个句子。
但我只记得故事的第一行:
“胡琴,你在干什么?”“我在要饭。”
路上行走的人都在他的跟前停下,
他们的影子也像琴声一样折叠在墙上。
许多人把钱放在他的草帽里。
那个平时话就不多的寡妇屈身投了两个钱。
第一个掉在帽子里还能听见,
第二个根本就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薛松爽2首
《声音》
我的喉咙里埋藏了一座
森林
我通过树皮、栖鸟、苔藓发声
通过雪地张开的纸
翅翼拍打的空气低吟
创痛与成长让我停止了诉说……
树枝长出头颅
面庞底片显影
无边的明亮与幽暗中
根须向下
带领无言的诗者漫游
《黑夜有一个母亲》
黑夜里北风和雪粒游荡
那么多的影子在寻找
自己的身体
伤口寻找着伤口
榆树在水底里走动
黑夜里总有一个抛弃的孩子
嘤嘤哭泣
我们看不到黄河的走向
而我们知道坚硬的铁轨上坐着母亲
她也坐在秃枝,鸡鸣,一场大雪和血上
◎江耶1首
《冬天的房间》
冬天的房间收留了桌子
也收留了我们。仿佛为了证明
世界的完美无缺,它还收留了
很多与我们无关的人,收留了
这个季节才会有的安静
现在我们进入特定的情节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那些过去时光、那些未来的日子
我们在一条大河的两岸
轻易地把视线之外的事情忽略
包括这两张桌子、一个房间
以及背景一样走动着的人
这是一个梦
在梦里,两个人比任何时候
都要默契
◎张作梗1首
《存在》
太高了,我们才选择在地上生活。
太远了,我们才安于与死亡为邻。
腰缠尘土,
我们收割星光和雨水;
上露水的早朝,
赶回忆的集市。
无视年年归雁,把我们的心抽成一道又一道沟槽。
不会留下什么,除了地面奔跑的影子。
雀鸟的话我们从来不懂。
脚插进土地,
长不出根须;
怀抱生,学不会贿赂死。
骑着落日的独轮车,有时我们去到天外,
有时直接回到心里。
我们管永不能到达的地方叫乌托邦,
管理想叫无妄。
撕开树叶,
我们看到破碎的太阳;
那陷入衰老之网的,我们碰触即成灰。
只有无常是密友,
而梅花转身即是死寂的雪原。
◎鱼鱼1首
《聊斋的主人》
被唤作先生的人
没有着青袍,背负一把弯刀
他善于寂寞
在人群里穿行
用一只耳朵幻听,用另一只解释
偶尔躲在僧庐下听雨或诵经
在地里种植红色和白色
这个冬天没有下雪,不适宜读书
映雪的先生在镜子里试刀
背上刻上霖铃的雨
再用小刀削去身上多余的物件
譬如包皮,眼袋,鬓白的发
以及眼里的阴翳,胸中的块垒
他手指纤长,刀锋闪亮
盘踞腰间一只富贵的瘊子交出了自己
然而任刀主如何细心用刀也无法让他回到少年
不能让他像一首诗
在轻灵的刀下,逐渐趋于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