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
秋天夜空又高又远又暗又蓝
星星像珍珠散落大海一眨一眨若隐若现
如点点桂花藏于苍翠枝叶间
唯芬芳四处荡漾
像尘世各个角落的人们
偶尔通过星星可以看见各自生活的我们被柔软的芬芳神秘连接着
更多时候对彼此一无所知
《风景》
我所认识的人
都一个个安定下来
在一些城市或者乡村
他们多数应该结婚生子
有一份稳定工作
如所有安居乐业的人们
他们早出晚归
走在熟悉的路上
与熟悉的人打招呼
享受慢时光
带来细微的呼吸
漂浮的光
和寂静不动的影
任季节不断更换风景
直至自己融入其中
我所认识的人
都一个个成为我的风景
每到一个地方
到处都住着这样的人
他们住在万家灯火中
就像我看高楼上
人影晃动的窗口
他们看我也许
像我看他们一样
一个风尘仆仆的旅人
背着行囊悄悄穿过街道
只是偶尔从窗口探头时
看见熟悉的风景中闪过
一张陌生、苍茫的脸
一晃而过的鸟
《菊花》
路边的菊花
在冬日迷雾中
像快熄灭的火焰挂在枝头
它快枯死了
但依旧燃烧着疯狂的金黄
它可能开了很久了
我也可能见过很多次
《傍晚》
你们去外婆家了
我站在昏暗的院子里
看升起来的月亮
和你通电话
四周特别静
菊花低头开着
父亲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里播着新闻
我浑身不自在
像背上什么地方痒似的
两只手抓不到
来回走着也没有用
《早晨的玻璃，像内心的泪水》
初冬的早晨
玻璃上布满雾气
它们积成细长的水流
一条条往下淌
阳光穿过它们照进来
城市变得遥远
模糊不清
这是多么美的时刻
梦清醒了。从外面看——
早晨的玻璃像内心的泪水
在忽略的一些时间里闪烁着
连我们自己也毫不知情
《这些对我都是奢侈的》
喜欢在淋浴房
哼着小曲慢慢擦洗
不被什么追赶
也不用追赶什么
喜欢出差回来
躺在你身边
安稳睡去
仿佛从未离开
喜欢乡下薄雾
弥漫田野
突然递来
安静低矮的时光
喜欢儿子睡着时
穿着上衣和你做爱
如初恋情人
喜欢那时的月光静静照亮小镇
《一个凌晨》
头顶已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闪烁的城市在脚下
传来哗哗哗飞驰的汽笛
加深了这寂静
站在斜斜的天窗前
仿佛悬挂于半空
但这一刻，我什么也不想
只想你在身边——
你一定会更热爱这如梦如幻的尘世
一定会更紧地抓住我的手
《我爱这厚厚的雾霾》
我爱这厚厚的雾霾
它笼罩城市、乡村、河流和道路
弥漫祖国的大江南北
犹如祖国本身
我爱这厚厚的雾霾
它无所不在地浸入我们躯体和生活
就像我们随时可以死去
就像小小蚂蚁，又因此盲目活着
我爱这厚厚的雾霾
这样我的呼吸和祖国的呼吸是一致的
就是吐一口灰色的痰
也是从祖国的肺里吐出来的
就像我们卑微活着
很少说起祖国
祖国也在心中，在白茫茫琐碎里
骂娘和漠然，不妨碍我们深深爱着
《林间》
那是途中靠边休息的一片林子
我走进去。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薄薄的雾气在林间弥漫
黄金落叶在脚下尖叫
不远处迷蒙的小河
与河岸的杂草
沉浸于自我的梦中。仿佛沉睡
也仿佛在无尽地飞舞
时光缓慢得听得见
自己的每一丝流淌
多么宁静、自由、开阔
——这里，没有人，没有祖国
没有未来，也没有过去
没有爱和恨。甚至拒绝发自内心的
那一声惊叹。在我发动引擎的瞬间
它已悄然抹去了我
《冬日滩涂》
滩涂上堆满了石头
滩涂上的小树
保持着奔腾的时光之水掠过时
一边倒的姿势
有人坐在对岸钓鱼
有人在坝上洗衣
有人独自在山中劳作
有人和我们一样只是路过
可即使一辈子没来过
他们都在那儿。如冬日滩涂
寂寞的河水，向天空
哗哗诉说着梦和历史
它几乎与我们祖国无关
却早已融入祖国
与我们无关，却随时使我们
从混沌的生活中惊醒
《冬日》
哪儿都是白茫茫雾霾
和滚滚车轮
偶尔遇见蔚蓝的天空
以及从冰冷的夜里
跳出来
几颗闪烁星星——
都是中年美好、短暂的回忆和想象
就像远方迷人而开阔
它使身边事物越发真实、默然
《冬至日》
有霜，天气晴好。山腰上有人
在筑渠，修路，放鞭炮
你抱着孩子
跟在身后
第一次去见妈妈——
她离开八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