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风中寄语长沙君并序
是日午，于二工①侧廊小坐，风萧萧。于是，拨长沙君电话，未接，发短信，复：“久不识秋风，未语泪先流。”又复：“时常潸然泪下，想来此生应有此劫②，但求火中走过。”因感其言，取包中纸笔，欲赋新诗以慰。不料，风掠入丛中，复掠复拾，三番四次，了无情致。遂短信长沙君，曰：“风将纸片掠入丛中三次，是否在教导我，不要写诗。就在此刻，它又被风掠走了，上面只有一个诗题：风中寄语长沙君。”发送完毕，即起身入图书馆，赋此。其辞曰：
秋风挑我逗我欺我负我，作我为一棵小小草
复吹复摇，我的根就要被它拔走了
忽唱起那首古歌③：风萧萧兮兮兮兮兮兮兮
心子越发底凉了，若此刻西江眠于身下
我就念下去：壮士一去兮兮兮兮兮兮兮
周梦蝶④说：这是十月。所有的美好
都已经美好过了⑤。我二十二岁，爱上庄子
陶潜、贾岛、黄仲则⑥，如何是好？
寻寻觅觅，只见满目：梅花、蝴蝶、蟋蟀、燕雀、樗树⑦
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二日
①南京理工大学第二教学楼，因楼似“工”字，简称二工，侧有园，园中有廊。
②长沙君湖边散步，被野石绊倒，以致骨折，至今卧床不起。
③荆轲《易水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④台湾诗人，着有诗集《孤独国》、《还魂草》等。
⑤出自周梦蝶《十月》：这是十月。所有美好的都已美好过了/甚至夜夜来吊唁的蝶梦也冷了
⑥黄仲则（1749～1783）清代诗人。字汉镛，一字仲则，号鹿菲子，阳湖（今江苏省常州市）人。四岁而孤，家境清贫，少年时即负诗名，为谋生计，曾四方奔波。一生怀才不遇，穷困潦倒，后授县丞，未及补官即在贫病交加中客死他乡，年仅35岁。
⑦樗，树及皮皆似漆，靑色，叶臭。《庄子》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臃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14.读《陶渊明传》，书其后
卧床读书者谁？细雨
湿寒窗，虚白四壁，有暗臭浮动。
又黄昏，想故宅山上樗树，正叶落时候
墨鸦数点，瞅何人中心丧事？
偶有闷雷，心痛如斯。念此时
老母应于门前，手纳新鞋，目送白丁
至“折腰”处，倾盆而下
俱是某年陈稻。披衣而坐，思旦夕之费
忘食。数祖上三代，皆农人出身。
不亦卑乎！常著文章自慰。
颇示己志。将以此自终。
时年二十二，求学南京，无号。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四日
15.观越剧《李清照》后赋（再寄飞廉）
兴尽晚回，幽径憔悴满，形影不辨
猛抬头，赫然八字撞目：团结、献身、求是、创新①
呵！与我太不相干。践凄草而过，我就是无名氏——
窗外那只渐鸣渐衰渐衰渐鸣底蓝蝈蝈儿
如梦令，醉花阴，声声慢，冷冷与清清
头顶一片莹莹玉梳，怜我无发。明诚何其幸哉！
零落如此，重重踩叶归，念中心所亲：点点滴滴。
叹无雨霖铃，无酒、无蚱蜢②，惟焦荷六七
不销魂。痛饮寒露数茎，鼓气，鼓气——
惊起燕雀无数，男女争相回顾，我把什么嗅？
呜呼。这次第，一个愁字了得，了不得？
高也难饱③，低也难饱；飞廉飞廉，如何是好？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三日晚
注：
①南京理工大学校训：团结、献身、求是、创新。
②蚱蜢，即蚱蜢船。李清照《武陵春》：“只恐双溪蚱蜢船，载不动许多愁。”
③李商隐《蝉》：“本是高难饱，徒劳恨费声。”
16.与马永波、黄梵散步后记
有时，我之衰老甚于我父。居此城三载
深知草木深深，寸土皆诗。闲时，便徒步钟山
仰梧桐高拔，晓吾身不若草芥，了无立处
坐水前，见中心病瘦，竟不忍离去
郁郁，不得志于学，寡欢于古籍之中
每有感，欣然忘寐。至晨鸟鸣于树巅，始眠
常叹所亲俱不在，幽人独往来
今与二子同行于此漫漫之昏暗中，遥想如今：
同学少年多不贱。而我一践再践
就践出了南京、共和国、二十一世纪，不亦悲乎？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五日
17.答陈律
两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杜甫《绝句》
万壑争流，吾只愿于一峰一泉处
去独坐，成宋人之山水最后几笔
或将寂寞无鸣，与野石幽径相终老
或同草木衰兴，晓风露之寒也
无意此奖彼奖，只知：此生不易
无名无钱无姬无酒，古调自爱，写诗消忧
每想蟋蟀、燕雀，亦可联成一绝
立与诸君或笑或屑，中心为之一震也
愚夫蠢子炎石于立冬日写于南京舍中
18.寄张小七
见尔微信，中心怅然。赋此以寄，其辞曰：
清晨见麻雀三二，卖早点者二三
空腹《热质交换》①，数窗外落叶百十枚
（枚枚竟有唐人底绝句）
其中：搔落发三四，屑五六。午时三刻
有梦，不忆。觉，下体肿胀，阅淫文七八
（其中省略号占据本朝半壁江山）
公共浴室，白瓷砖上，黏耻毛千九百八十七
是何征兆？归来，弹《易经》野马数只
（跌落一风雨先生）
有兰一盆，未经摇落，尚苞绿意。抚其长颊
竟日恍惚：与其异梦多少日？
（是夜，甬道不复闻蓝蟋蟀底苦吟）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十四日
注：①：所学一门课程。
19.梧桐树下
——与马永波、张俊、张笑乾
众鸟不飞尽，亦不睡眠，夜撒白野菊点缀
这寂寥。四十还惑，空悲玄发去啊
他二十，不唱歌，不痛哭，不大笑。乃至
连眼和耳都不想要，惟于深深夜对刻花玻璃苦吟
而什么相看两不厌，尽他妈胡扯。多多多——
多少次折柳为鞭作酷吏？一言双泪流呵
踏影逐叶，大念那举重若轻之旧友白蝴蝶
（寻不到一朵花儿底他）和平园是好久都未去了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20.秋衰第一首
一只黑鸟，不知何许鸟也，飞来复飞去，已是第七次了
还要再飞过第八次第九次，才肯收敛起瘦羽，白眼进八大底画纸上么？
好同志！我已经注意你很久了。苟若不弃
便飞立于我底肩头歇一歇吧。这里有槁目、钝耳，可塞牙、充肚
一定不来么？运动场上，有人足球，有人太极，还有一些人酱油，各得其乐兮！
谁似我？浑泪盈眶，双脚竟不能迈一个小小底碎步
你是从北边的那棵梧桐飞出来的啊！
第十次，你一头扎进黑云。哭之？笑之？有人脸印进这挂轴一角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
21.和平园中
一
践凄草而过，无名氏往和平园而去
有大管声自艺文馆四楼底小房间传来
饱满又断续的大管声哦！为何翩翩
于此时传来。此时，夕光正打在南边
最高的一棵水杉上，好瘦、好瘦呵
已有冷绿冷绿的二月兰在那里埋伏着
已有无数寒鸦、灰鸽在那里埋伏着
多热闹多冷清的和平园哦！有人茕茕
自南而北，沿着曲曲与岖岖底甬道
推着一首才作底诗，敲开一扇秘设底小门
二
在一张坐满了白色鸟粪底石桌上
他停下来，那桌面瞬时变化成一幅画
有渊明坐在黑色的石头上，被一些
白色底小野菊包围着。而更大的埋伏
在树上，在渐望渐远底苍穹里
久未饮酒底他，突然想喝那么三大碗
欲以酒后之狂言，敲打这冷丁丁底
生了锈底却又不肯罢休底叽叽与喳喳
这是在歌颂祖国，还是在歌颂秋天？
而谁，又能把他从一群鸟中分辨出来
三
当小径也识得他的寂寞，就变得
更加悠长与曲折了。行行，复行行
多少次了？白蝴蝶早已买马还乡
至今也无一个梦来。真让人思念啊
还要于这故城伤心多少日可离去？
又十月了啊！多少十月像仇人一样
揪着我的头发啊，一言双泪流呵
一夜风雨过，那与愁绪等量底落叶
竟把这园子铺排的如此令人难忘
他沉醉，不知归路，被批评为荡子
四
小女孩骑单车笑语而过；好快乐啊
有情人亲热于暮色深处；多幸福
老人三四五，背手而立，聊着天气
树上底鸟儿，你们都热闹些什么
二月兰不声不响底捧着落叶睡眠了
此时孤独，就甘领那永恒底孤独吧
而谁说：在未有嘴前，便有了那低语
好低好低的低语哦！无名氏孑立进
一团巨大的荒芜的冷气里。一只蟋蟀
清了清嗓子，“咕咕、咕咕、咕咕”
2011年11月24日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