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魑魅魍魉
虎 卿

第二章 魍魉

罗副主任又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回来后质问我,“我们办事处还在南湖边租用了几间办公室的情况,你怎么对我隐瞒了?”

“事情不是我经手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一共有几间?”

“我用了一间作宿舍,马主任和雷记者分别用了一间作办公室。”

“房租是多少?”

“我没有见到租房合同,不太清楚。”

“你估计一下房租的费用。”

“按照那里的平均租金计算,每月不少于两千八百元。”

“也不多啊!听说那房子是马主任自己买的,用他弟弟的名字登记产权的?”

“他会这样告诉我吗?你又是听谁说的?”

“这个你甭问。港馆要求财务实行双签制度,每一单超过一百元的费用支出必须同时有马主任和我的签字才能支付现金,否则,支出凭证无效,不予入帐。这个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既没有看到过相关文件,也没有听任何人说起过。”

我将财务制度要求双签的事情汇报给马主任。马主任说,“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这个通知几年前就有了,我们每一单的付款凭证上不是都有我和你的签字吗?那不是双签是什么?”

我听到这里,虽然早已是夏天了,但我还是感觉背心发凉。

罗副主任和雷记者成了“称不离砣,焦不离孟”形影相随的搭档,充分体现了港馆提出的“新闻为经营铺路搭桥,经营促进新闻发展”的公司运作模式。他们结伴到CZ市为市长和书记作了专访,又就CZ市发展“通道经济”的问题采访发改委副主任,酝酿并策划承办CZ市建市三周年的宣传活动。“事与愿违”,这个宣传活动的费用最终落入中新社的囊中。

后来,罗副主任和雷记者又介入了H县特种水泥厂的改制纠纷问题。纠缠的双方,一个是以水泥厂老厂长与地方政府保护势力为首的“地头蛇”,另一个是以香港YD(投资)集团为背景的“强龙”。马主任不敢掉以轻心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亲自带领罗副主任往返港馆几趟,汇报对此事态关注的进展情况。

在港馆支持的大背景下,罗副主任将有关报道计划纲要呈放到了自治区主席的案头。我们很快就拿到主席的批示,“这是一个典型的涉及外资企业投资利益的事件,请市委市政府成立专案调查组查处。”见到主席白纸黑字的批示,“强龙”一方的港资企业轻松愉快地在我们报纸上投放了十五万元的广告宣传费用。广告费是一天都不耽误地进了公司的帐户,罗副主任也是没有隔夜就拿到广告总额百分之三十提成的一多半——两万五千元。白花花的现洋,赤金的利润让罗副主任更加意气风发和踌躇满志,他表态说,“你们跟着我干,只需要一个‘五年’计划——前三年买房,后两年买车——便致富奔小康了。”

“祸不单行”,好事也会成双。市委市政府调查组一到,H县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九人之中的七人结伴浩浩荡荡找上门来,要求我们办事处给策划“H县‘十一五’规划白皮书”和大力宣传H县的茉莉花产业与矿业资源优势,并在当晚的酒桌上签订了总额二十五万元的广告宣传合同。合同约定,“先预付广告费用的一半即十三万元到公司帐户,广告内容见报后结清余款十二万元。”

合同签订以后,罗副主任履行“主管经营副主任”之职责,替代马主任签发了发稿单,广告定于“5月27日刊发,两个通版即四个彩色版面”。广告部邱小姐收到发稿单的传真,以为是我疏忽了,将别人练字用的没有马主任签名的无效单子误传了过去,要求我再传一份过去。我对邱小姐解释说,“那个单子是有效的,是主管经营的罗副主任签发的,发稿单也是有效的,港馆有相关的规定。”邱小姐说,“我不知道你们聘用了新领导,我这里没有接到通知。我核实之后与你联系。”邱小姐很快又打来电话说,“就按照这个单子发稿了。请你们尽快将稿件传过来,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给罗副主任汇报,“发稿单已经确认。按照规定在今天下午六点之前一定要将稿件和图片以及图片说明传到广告部,否则,后果自负。”罗副主任听了有些紧张,“今天来不及传稿子过去,结果又会怎么样呢?”

“就可能是28号或者29号发稿了。”

“这不就违反合同了吗?”

“是啊。这就是后果自负的意思了。但如果H县那边没有意见,并能够按时付款也没有什么问题。”

“你开玩笑啊?合同履行不了,还好意思要钱?我做不到。”

“所以,你今天一定要传稿件过去。”

“我尽量吧,争取今天传过去!”

“如果有困难,请你在六点之前与我联系。我努力协调争取不误事。”

罗副主任没有等到下午六点就通知我,“我们这边出了点儿麻烦,希望你一定处理好不要误事。H县方面要求在25号发稿,否则,就不发了,也就没有剩下的十二万了。”

“25号?是后天!你现在还没有组稿呢!即使你现在将稿件传过去,也不一定能按时发稿!”

“所以,你一定要想办法!看在花花绿绿的人民币的份儿上,也要按照客户的要求办。”

“我知道客户是上帝。再说了,总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吧?”

“你处理好这个事情,就算帮我一个忙,我会报答你的。”

“你别客气。你现在尽快组稿,我与邱小姐联系,看看情况怎么样。”

我给邱小姐打电话,提出提前发稿的要求。邱小姐态度十分诚恳情真意切地说,“小陈,我一直都在帮你!你也知道我是很好说话的。可是,这一次我真的没有办法帮你了!”

我知道女人“说不行就是行的意思,说不要就是还要的意思”,而且,我的嗓音是极具磁性很吸引女人的——这是网上的眉眉说的,我不打算放弃最后的努力——继续游说邱小姐。我说,“邱小姐,我们如果今晚就传稿子过去,你那边安排编辑今晚加班,然后扣我们双倍甚至是两个双倍的制作费。这样你看行不行?”

“小陈,我们这里和内地是不一样的,没有人会因为钱而加班的。你明白吗?”

“邱小姐,拜托你了。我们内地的广告业务不好开展,人员流动性很大,经营人员没有什么经验,给客户过多的承诺往往给你们带来麻烦和不便我们是很理解的。这不,这单业务就是罗副主任经办的,别说你不知道他是谁,就连我也是才见到他没有几天,他不熟悉我们报馆的运作规律和一些制度。你帮我们加班做几个版面,当然不是为了钱是帮我们的忙这个我知道,拜托,一定拜托!

“小陈,你别说得这样客气!我也理解你们的难处,不是仅仅你们一个办站有这样的情况,其它办事处也是一样的。我们经常加班,很烦的!”

“邱小姐,还是要麻烦你。这单广告已经收了客户十三万,而且已经到帐了。我们总不能给客户把钱退了回去,你说是不是?他们要求提前发稿,肯定是有他们的苦衷,我们履行不了合约失信于客户影响也不好。你是不是帮忙想个办法解决一下?”

“小陈,我真是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每次在你的鼓动之下,我连舍身犯罪的决心都有了。你别高兴太早,我和主任商量一下,再给你确切答复。”

我马上通知罗副主任,“事情还有余地,如果你能够及时传稿子过去的话。我会给你一个传稿子的最后时限,如果你做不到就没有办法了。”

邱小姐很快反馈消息过来说,“我私下找了两个编辑请他们帮忙,明天早晨六点过来加班做版面。但是,你要保证你们在当地时间八点以前将所有的稿件传过来,图片和图片说明可以稍微晚一个小时。我们会在十点左右将清样传回去校对,然后在十二点定稿交付印刷。你看行吗?”

我就像中了“37选7”的大奖一般惊喜,一连说了十几个“行”,还补充说了一个“没有问题”。

挂断电话我才反应过来,还不知道罗副主任那里行不行。我随即给他明确时间要求。他也同我一样说了很多“行”,然后又补充说,“从现在开始,我们这里就是不吃不喝不拉不撒不睡,也要在明早八点前将稿子传过去。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让你尴尬难堪的!”

我们兴奋地拿到25号的报纸,从头版找到最后一版,但没有看到我们期待的广告内容。应该是两个在最上面的彩色通版,怎么没有?

是不是今天的报纸?还是今天不是25号?我们都怀疑。

报头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二OO六年五月二十五日星期四”。是25号的报纸,没有错!

罗副主任的手指迅速移动到我面部鼻端前几毫米处,“你给我解释,是怎么回事儿?他妈的骗子,一群骗子!”

我将身子向后靠了靠,避开那不伤害肉体但会刺痛心灵的手指。我知道,和一个疯子较量的下场——不是变成伤残人士,就是变成另一个疯子,但都会依靠民政部门救济生活。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邱小姐给了我一个合情合理但又让罗副主任无法接受的解释:定稿的前一个小时,我们又收到一份马主任签发的发稿单传真,发稿时间还是“27号”。我和马主任确认发稿时间,他说按照合同约定的时间即27号发稿,他还说他是办事处主任他说了算。

罗副主任不等我挂断电话,就将话机连同桌上的文具横扫于地上,又狠狠地踏了两脚。

“你和电话机有仇啊?”

“妈的,骗子!他妈的,没有一件事儿是真的,是光明正大的,是可以拿到桌面上说的!”

罗副主任颤抖着手,哆嗦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通了马主任的电话,“H、H、H县是我负责的项目,你为什么要干预,要、要、要坏我的事儿?”

“我是在履行一个主管领导的职责。你不按照合同发稿,稿子发了客户不给钱谁负责?啊!我是办事处主任,我要承担责任,你懂不懂?”

“我主管经营,我负责的项目出了问题当然是我负责了,文件上面说的很清楚。”

“你负责?你怎么负责?你用什么负责?”

“文件有规定,该怎么负责就怎么负责!”

“你别拿制度拿文件来压我。我就是办事处,办事处就是我!”

“好。如果H县以没有按照要求的时间发稿为由,拒付剩下的款项,你来承担责任!”

“就那剩下的十二万?是个卵事!他敢不付钱?我们媒体的作用就是监督政府的,你懂不懂?他们为什么要求提前发稿,我怎么不知道这回事儿?”

“半年了,你连一分钱也没有弄回来,十二万是个卵事?为什么要提前发稿?他们感觉到可能有人事变动,想早一点了事以免留下后患。”

“你有没有脑子?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25号发了就能拿到钱,27号发他们领导就下台了就拿不到钱了?你是三岁孩子,相信这种鬼话?”

“我负责的项目,我心中有数。我不想和你吵架了,咱们等着看结果。”

罗副主任随即又像婊子迎客那样强作欢颜卑躬屈膝地给H县县委书记打电话,一串“你好”叠加一串“抱歉”之后他说,“由于时间太仓促,25号没有办法发稿,只好改在27号了。”

“你们太不会做事了!25号不行,26号也不行?非要按照合同搞在27号?”

“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也可能我明天就下台了!我下去了,你们找谁要钱?给你们台阶,你们都不肯下!”

电话被挂断。罗副主任把同样的话又对县长说了一遍。他的腔调让我误以为今天是七月半,他在拜山。

终于等到27号,总算在报纸上见到H县两个通版的招商宣传广告。罗副主任马上找车,亲自将一千份报纸送到H县。书记和县长同时接见罗副主任,书记拿起报纸端详着上面自己的照片,摇摇头说,“晚了,太晚了!”

书记并没有发现自己照片下面署的是县长的名字。

书记艰难地打开自己熟悉的写字台抽屉,拿出一份市委组织部的文件递给罗副主任,“你看看这个,我已经被免职了。”

一同被免职的还有县长副县长等六人。H县县委县政府两套班子全部下马。

书记当着罗副主任的面拨打工业园区和糖厂领导的电话,“我前两天和你们谈的事儿,现在要落实了。明天将款项汇到我指定的帐户上,我马上传真给你们。”坐在一旁的秘书立即发了传真过去。

罗副主任此时的谦恭甚至是负罪感越发不可收拾,他用一种近乎惶恐的眼神扫过书记县长的面庞无话找话说,“我、我、我没有想到会、会是这样的……”县长冷冷地接过话头,“我们却想到了!也托您的福,让我们解脱了。谢谢。”

罗副主任婉言谢绝了书记的招待,昔日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一干人不欢而散。他回来之后又砸烂了一只茶杯。

第二天,罗副主任安排我追踪结算中心的查账结果,看有没有H县的款项到帐。我一天之内给结算中心会计小王打了N个电话,直到她不耐烦了,“你别再打了!我不是专门为你一个人服务的。钱如果到帐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你看成吗?”我说,“成。给你添麻烦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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