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6月21日，是已故8年的公公83周岁诞辰，又恰逢周日。于是，我们在娄底的兄妹四家相约，一起回老家祭拜老父亲，看望婆婆。
炎炎烈日灸烤，阻不住殷殷思念萦绕。公公的生日正值三伏天中最热的时段。但在我的记忆里，自我和老公牵手之日起，我们年年都回家为公公的生日祝福。即使 那天因工作太忙实在脱不开身，也会在生日前后的周末赶回家，藉此表达自己一份虔诚的祝愿。我们这些平凡的举动，让勤劳一生的公公和婆婆，获得了极大的安 慰，也因此觉得自己的儿女、媳婿是最最孝顺的后辈，甚至在许多乡邻眼前也有眉高三分之感。而2005年6月初那个不堪回首的日子，公公终因肝癌撒手人寰， 从此与我们阴阳两隔。虽然每逢公公的生日，我们依然尽量赶回老家，然而，那份满心的欢欣却因真切的思念蒙上一层悲伤。特别是当我们一个个跪在供桌前拈香叩 拜之际，耳畔响起婆婆泣不成声的祷告之时，凝望神位上端摆放着的公公遗像，那份伤痛和怀念真的无以复加。公公的音容笑貌总会穿过缭缭绕绕的烟雾，在隆隆的 鞭炮声中，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26年前的端午佳节，我以老公女朋友的身份第一次来到老公家，首次谒见了未来的公公婆婆。公公的头光秃秃 的，脸庞异常精瘦，身子瘦削而单薄，一双明亮的眼睛却透出无限善良和慈祥。公公滴酒不沾，但喜欢抽烟喝浓茶，间或取下水烟筒”吧嗒“"吧嗒"吸几口水烟。 公公寡言少语，却很少有闲着的时候，在田间地头忙完后，回家又会帮着婆婆喂牛、喂猪。看到我的到来，公公也就是轻轻一笑，算是招呼，其他事情都由着能干的 婆婆作主。我们结婚那天，父母将我从自己家送到了远在二十里外的老公家，公公婆婆为操办儿子的“喜事”忙得不亦乐乎，村里的领导和同族的长辈便来陪着我父 母。他们满怀钦佩对我的双亲说，公公婆婆是远远近近出了名的善良人、勤快人，称得上真正的“英雄”！
公公比婆婆大了11岁，和婆婆养育了5个 孩子，也是三兄弟中唯一娶亲养子之人。沉重的家庭负担，让公公婆婆几乎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公公婆婆都没有念过书，让每一个孩子都能念好书，便是他们 最大的愿望。为此，公公和婆婆不仅在田土中辛勤劳作，还在家里喂养多头猪牛。农闲的时候，公公还会到离家数十里外的深山去砍毛竹，运回来自己再加工成毛笔 杆卖给制笔厂，以此为儿女们赚取学杂费。几间土砖房，也是公公婆婆历经多年艰辛，如燕衔泥分数次建成。老公是长子，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望子成龙的心愿， 让他们多年强忍重负，让高考几度失利的儿子一再复读，直到跳出农门为止。我和老公结婚时，大妹已经出嫁，二妹也出嫁在即，三妹和小妹都在上初中。虽然家境 依然不宽裕，但因为公公婆婆的勤俭，也能做到仓有余粮，袋有余款。后来三妹和小妹也因父母的支持得以购买城镇户口，跳出农门，参加工作。
常常和老公念及公公婆婆的艰辛，老公总忍不住细数岁月中那感人心扉的一幕一幕。
初春，冰雪未融，在别人依然围坐火炉玩扑克、打字牌之际，公公便早早的开始整地、施肥、育苗；春水还寒，公公便一双赤脚浸透在冰凉的泥水里，犁田、育 秧、插田。每一样农活他都抢在别人前面，成为他人效仿的楷模。他经手培植的麦苗、秧苗、辣椒苗、瓜果苗……总是又肥又壮；他整理的田土，总是最整齐、干 净；他喂养的猪牛、鸡鸭，包养的鱼塘，总是产量最高，收益最多。
盛夏，骄阳似火，可这时也是南方农村一年中最忙的“双抢”季节，抢收早稻、抢 插晚稻的“战斗”，让农民们经受着一年一度最严峻的考验。这时候的公公，披星戴月、劳碌奔波乃是家常便饭，即使最热的三伏天午间也不会休息，晒谷子，整理 稻草，为耕牛添草料……不停不歇。他说，春争日夏争时，对于晚稻来说，争一个时辰就多一份希望；打下来的粮食，只有入了谷仓，才会颗粒无损。
晚秋，天气渐凉，当晚稻归仓、红薯进窖，众人都觉得可以松口气的时候，公公便约上后来结为儿女亲家的同村伙伴，奔波数十里，来到另一个乡镇的深山老林砍伐 毛竹。经过多日辛苦，经水运、陆运、肩挑，才能将所砍毛竹运回家里。此时，毛竹将屋前屋后的空隙处塞得满满的，抑或堆得像一座座小山。再有余暇，公公又会 前往附近的山坡拾柴火，挖树根，为过冬做着各项准备。
寒冬，当刺骨的寒风裹着雪花敲击窗棂，公公又开始了他坚持多年的“副业”——做笔杆。我 没有亲眼看到公公做笔杆。听老公介绍，这可是一项极为细致的手工活。公公先要将运回来的毛竹去枝叶、去头尾，并用清水洗净；然后，准备一炉炭火，将其一根 根、一把把烧热变色、整得笔直，用谷壳打磨后上好蜡，再按一定的规格、型号切割成毛笔杆或鸡毛扫杆，最后按一定的数量、分类打捆，送往所需要的加工厂。那 时交通不便，从将山中的毛竹运回直到将笔杆送厂，都依靠公公的双肩一担担挑来挑去。辛辛苦苦一冬之后，能赚近200元钱，儿女们的学费和一家老小吃饭之外 的开销全依赖于此。正因为公公婆婆有如此作为，在当时不少孩子失学成为普遍现象之时，这个拥有5个孩子的普通农家，没让一个孩子缀学。
公公 62岁那年，得过一场大病。那还是上世纪90年代初，通讯极不发达。有一天，嫁在同村的二妹突然来到娄底，哭泣着告知我和老公，说爸爸不吃不喝好几天了， 连几十年从未间断过的水烟也不想再抽，估计没多少日子在世。我们听着如天崩地裂一般，心，碎了一地。尽管一万个不愿意，也只得强忍悲痛，为公公考虑“后 事”。老公单位当即派了车送我们回家。谁知，当公公看到我们小家三口之时，须臾间，精神为之一振，竟一口答应我们接他来娄底治疗的请求。经医院诊断，公公 实际只是得了肺结核。经过一段时间的服药治疗，病灶钙化了，公公重又活跃在田间地头。我们却像赢得了老人家新生一般高兴不已，从此，对老人们的病痛再也不 敢有丝毫怠慢。
丰衣足食无忧无愁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中间十几年，三妹和小妹有了工作，成了家，添了孩子，我和老公的工作都有了较大起色， 家庭经济条件大为改观。看着儿女们一个个争气、孝顺，公公婆婆心里乐开了花。我们满以为可以让劳累一生的公公婆婆过一段幸福的日子，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公公又一次患病，而且来势凶猛。经娄底中心医院确诊，公公已处于肝癌晚期。拿到结果，从没流过泪的老公一次次失声痛哭，想着勤劳一生的公公还没过上几天舒 心的日子，就要被残酷的病魔夺去生命，我同样肝肠寸断，热泪潸然。看到周围不少癌症病人，在大医院接受手术和放疗化疗等治疗后，依然没有挽留住生命，经咨 询医生，为了让公公免遭不必要的痛苦，我们决定为公公采取保守治疗。所有亲人在公公面前众口一词，彻底隐瞒真实病情。公公不识字，用药都听我们的，这为病 情的隐瞒提供了极大便利。我们依然让公公婆婆住到空气清新的老家，骗公公说只是普通的胃病，在医生的指导下，我们购买一些能缓解公公病情的药物或保健品， 其中用得最多的便是白蛋白，每个星期都为公公输一瓶。
这真是一段印象极为深刻的岁月。当时，为了方便起见，我们筹资3万元买了一辆二手捷达。 每到周五，我们即备好第二天需要带回老家的的各种物品，周六一早，老公便驾车载着我和妹妹们赶回老家。公公知道这天他的亲人们必定回来，总是强打精神倚在 门口张望着。一瓶白蛋白一般能保证公公4——5天之内拥有较好的精神，每周的最后两天，对亲人们回家的期盼便成了老人最大的精神支撑。周六回家陪老人，于 我们而言，便是风雨无阻雷打不移的坚持。在婆婆和儿女们的精心呵护下，一季过去了，半年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公公依然安然，医生的预言一次次被击碎，公 公和亲人们在创造着肝癌晚期病人生命的奇迹。在此期间，老公还陪着公公去韶山、南岳、梅山龙宫等景点进行短期旅游，让公公保持着良好的心境。就这样一直坚 持过了一年五个月，公公的病情再度恶化，终于油灯枯尽，再也无力回天。这一年，公公75岁。
清晰记得2005年农历4月27日下午，当我接到 一直陪伴在公公身边、为老父尽着最后孝心的老公要求我们迅速赶回老家的电话，我和女儿未及启程，公公驾鹤仙去的消息即已传来，悲痛欲绝的我们急匆匆赶到 家，便听到老公惊奇又悲怆的声音：你们快呀！爸爸知道你们回来，又睁开眼睛了！我和女儿哭泣着来到公公躺着的床前，看到静静地躺在那儿的公公，真的微睁双 眼，似乎在盼着与我们最后的相见。“爸！爸！爸啊！！我们回来了啊……”我们哭泣着，众亲人哭泣着，天地也在哭泣着，可公公终于再也听不见我们的声音…… 公公出殡那天，连日阴雨绵绵的天空突然转晴，大家都说公公有福气，而我们这一群公公的至亲却泪流成河。我手捧公公的遗像，走在送葬队伍的最前面，回想着公 公辛勤劳苦的一生，回想着沉默寡言的公公，一次次对人郑重其事的夸奖儿媳时那欣慰的神态，“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痛苦弥漫着我的整个胸心，泪水奔涌，涓涓不 息……
如今，公公已经离开我们整整8年了。与公公相濡以沫、情深笃厚的婆婆总说公公没有远走，一直在家里陪伴着她，夜深人静之际，常会来到她 的梦中相伴相依。我们这个大家庭中的每一位，也似乎都受到公公的强力护佑，人兴财旺，一切顺畅，甚至好几次化险为夷、遇难成祥。记得在料理完公公后事的时 候，那些懂得阴司之事的大师告诉我们，公公去世的时辰正好落在六道中的“仙道”，公公成了真正的“神仙”。受了几十年唯物主义教育的我们，未必相信，但内 心真的渴望并祝福公公能在天国安享清福，如神仙一样快乐逍遥自在。如果公公真的在天有灵，我相信，当老人家看到家道如此昌盛，后辈们如此孝顺，婆婆如此幸 福，一定会倍感欣慰！
公公，您知道亲人们有多想念您吗？公公，您放心的安息吧！
一个清瘦忙碌的身影
在眼前不停地晃动
一张慈祥宽厚的面容
在脑海不停地闪现
一个常常夸着儿媳的声音
在耳边不停地回响
一个倚在门边翘首期盼的老人
在心海里常驻不离
我们的爸爸呀
可恶的肝癌夺走了您的生命
掰指一算
您离开我们已八个年头
八年里，婆婆
不知为您洒下多少思念的泪水
我们，您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
满怀孝心却遗憾无处安放
子欲养而亲不待
唯有叹息连连
爸爸呀
大年三十、正月初一
我们为您准备的酒饭
您可否尝到
四月清明您的墓地
鞭炮声声彩幡飞扬
您可否看到
农历的七月中旬
我们接您回家
点烛焚香备饭备菜
您可否真的回来
您每年的生日无论多忙
我们都尽量赶回
陪您过生遥祝祭拜
您可否知道
爸爸，您看呀
您长眠的墓地
已经整修，栽上了长青的松柏
婆婆住进了新修的楼房
感受着晚辈们无尽的关爱和孝顺
您的儿女们过得幸福快乐
您的孙辈们个个优秀健康
爸爸呀，今天
您的生日又至
忙碌中我们依然赶回老家
供桌堆满了您爱吃的佳肴
烛光摇曳香烟缭绕
万千思念随纸钱飞舞
泣泪跪拜为您祈祷
祝愿天国的您一切安好
我们如此地思念您
年年月月日日
期盼着您的魂灵
永远和我们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