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 | 下一篇

《客死长安》与人文世界

发布: 2013-4-04 15:18 | 作者: 青叶竹



        小时候,在一种傻乎乎的状态下,我总是一厢情愿地觉得大千世界是万分美好的。我们居住的院子虽然僻陋,却孕育了千百种细微迷人的小野花,并且还包容着那些看起来没有恶意且细滑无比的小蛇。多情又柔和的微风,从晚间的院中吹过,檐下的玻璃窗震颤着,发出细微的响动。从最深最浓的黑暗里,传来阵阵虫鸣,细小的生灵早已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纷纷落户安家。天空中总是群星闪烁,银色的星光黯淡了村庄里的灯火,家犬们可能感到有些无聊,于是便时不时地吠叫,生猛的叫声似乎想把过于宁静的夜晚撕破。孩子们一丝不挂,被柔软的棉布包裹。床上的棉花是有生命的,因此会在孩子熟睡以后融化。很多年里,我都能快速入睡,并且醒的万般准确。 
        就在那些年里的某一天,我见到了《客死长安》的作者,那时的他挺拔而儒雅,很有节制的笑容让我印象深刻。我父亲和他站在楼与楼之间的夹道上谈话,我站在一旁无谓地抽打着一束束正在盛放的鲜花。有一件事情让我极其受挫,吴叔叔的儿子是一个天才儿童,在数学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而那些关于数字的习题却总是给我带来极大的折磨。谈话的最后,父亲主动要求他允许我上门向比我稍长一些的哥哥求教,他推托了一刻,看了看我,而后竟然答应了。但后来,我拒绝了父亲的安排,那时候我的朋友不多,自尊尤强而性格木讷。 
        在往后的日子里,我渐渐快要十岁,然后我就超过十岁了。其间,我的一篇习作登上了学校板报,那些文字排成了一串串陌生的句子,深情款款又有点娇羞地描述着几朵硕大、洁白、并且仍然长在树上的玉兰花。大约在五年级的时候,我出于虚荣爱上了写作。此后很多年里,我写写停停,描写雨中的大树受到怎样的冲刷、描写某件夹克上的一个徽标、描写某个人的笑容,以及那些给人快乐和伤感的风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并且,我还厚颜无耻地写过一篇小说,被《作家》杂志社的编辑很有礼貌且富有技巧地退回给我,他送我的印有一些知名作家头像的书签我至今不知为何仍然保留着。 
        二十岁以前,我从没想过如何步入成人的世界,并在其中从事一种值得从事的工作。看《巴黎圣母院》那年,我十七岁,我所看到的只有繁琐和乏味。看到《黄金时代》的时候,王小波已经过世,我很想和他通个电话,这时的我已经二十岁了。再看雨果的时候,他变得光彩夺目,妙笔生花。 
        时间和命运,把每个人带到属于他的居所。二十一岁的时候,我回到博物馆里,开始从事人文性质的工作。当我意识到在那些固化的文字所描述的历史之下,更有一种隐性的历史存在,我突然窥探到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纯粹人文的世界,它所关涉的不是事件、编年、故事和传说,它根植于艺术与文化,使精神视野所能达致的极限感得到表达,数千年来,未遭诱奸的文人群体以牺牲自我为代价艰难地维护着它。由于牺牲太大,叛逃从众者也极其众多。 
        人文世界是感性的。它可以显示人类最为原初的生存状态,可以呈现没有方向和极限的遥远未来。人文世界与我们童年的记忆有关,与生命中美好安适的体验有关,与历史深处的脉动有关,与创造和坚守有关。人文世界在事实上只为少数人存在,它最为严肃的对立面乃是博学狂妄而无知卑劣的学院派。 
        我仍然记得第一次看到《蓝田有玉》的那天,这篇文字牢牢地镶嵌在文物报的纸面上,如此澎湃、如此亲切,我接连看了十遍,而后小心翼翼地把这篇文字剪了下来,珍藏起来。此后不久,时隔二十余年后,我再次见到了文章的作者,一个文化之旅的独行者,对人文世界有着执着的迷恋。初见英武俊朗,再见已生华发,四目相接之间,竟然隐藏了那么多无言的年月。 
        《客死长安》静静地躺在汉唐书城里面,我拿出了一本,置入背包隐秘的夹层。走出书城的时候,户外阳光正灿…… 
        

发表评论

seccode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