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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质时代

发布: 2013-4-04 12:44 | 作者: 鱼鱼



        [序言---------因为今天值班,恁无聊,所以决定写小说。]

        退回二十多年前,那时我还没有学会电脑,而时间正逼近2000年。那时我的理想是做林肯,当然得首先考上大学。我在高二四班上课,那是文科班。下了课门前有一排杨树,它们已经老了,我们男生除了上厕所就都靠在树后面的墙上,抽烟或思考。有人滥竽充数,假装思考,眼睛却盯着女生,她们在门前的阳光里那么明媚,可我们却像一群等待枪毙的犯人,百无聊赖。我假装抽烟,想她。
        其实后来我和她说起我那时候的理想,可能不是做林肯,她回忆说我曾说过要成为一个苏联作家。这使我想起,是的,那时我喜欢一个人张恨水。我常常在星期天背着一个军挎,去学校西边的菜园子里看书,骗母亲说去背历史。书包里有啼笑姻缘还有现代青年,偶尔有张天翼之流的小说。那时金庸梁羽生的武侠我已经翻烂了,如果还看,那一定是涉黄的小说了。
        恨水先生小说的情节总是让我沉浸在浮想中,有时看到忧伤的地方,不忍读下去,就合了书,那往往也是夕阳即将落下的时候,看着沟渠里的水匆匆地去浇灌大白菜,赴一场不归的约会。其时,小鸟归巢,我坐在潮湿的田垄,浑不知将来会得痔疮。这时,把我拉回尘世的往往是一种很粗的拉长了而又沙哑的喊声,“军...军...,平...平...,吃饭...啦...”好多年后我也无法比喻这种声音,那是补习班李有福老师在喊俩儿子吃饭,他们是我最好的伙伴,一个叫军军一个叫平平,军军就是军军,平平也叫永平。我们在学校大院里一起长大。是的,我们从小就在一起。
        我的她说我的理想是将来成为苏联作家时,让我想起来某一天。那时已经快毕业了,我俩在班里聊,中午的阳光很刺眼,她说她的理想是当老师,我说我要成为一名苏联作家。她呆呆地看着我,张了张嘴,她的嘴上有一个小黑点,她的唇鲜艳妩媚,有明亮活泼的肉色,这使我把目光转向了黑板。那你要去苏联吗,她小心翼翼地问我。这使我有些犹豫,我舍不得离开她。那时我想起了张恨水,也许我可以做他,可我不喜欢用章回体写文章。这就使我格外为难,在理想和爱人之间我不知如何取舍,那时我十六岁。她那时叫陈会田,我叫雨。人们都这样叫我,除了填写档案,我一直没有大名。
        我从菜园子赶回家时,看完的书总要撕烂,扔进水里。看着流水带着情节漂走,心里感觉失去了什么。可我没办法处理这些书,那都是我夜里从学校图书馆里偷出来的,谁也不能说服我再把它们偷回去。那很危险。我也不能放在家里,不能传阅,上面有章,侧面有印。这就使我,一个爱书的人很矛盾。我对不起我的学校,还有那些喜欢张恨水的同学。
        其实那两年学校给我的印象很少。那时,我喜欢躺在操场的沙地上看夜晚的星星,想陈会田。有时一个人笑。在我躺的地方有两棵大树,那是操场中唯二的树,树冠很大,影子在月光下会在我的身上来回动。夏天还好,冬天地很凉,我就做几个俯卧撑,在跑道上溜达着乱想。那时,学校也有谈恋爱的,但很少,有几个社会小混混常来骚饶校花。我班就有一个,叫什么美丽,我忘了她什么姓了。可我从小就不喜欢校花这种动物。我喜欢咬桃淑女,要有内涵,和我一样,可以眉目传情,把古诗词用在气质上,而非打扮上。我当年很有志气,虽然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当然是倒数的,考在本县第二中学,但高二去了文班后,我就一日千里了。班主任念我的文章“少年心事当拿云”是摇着脑袋念的。不过,田说我写的有些哗众取宠,像我现在一样,为了追求一种痛苦,总是不知所云。
        我俩的感情就像一张白纸,多年后她已经厌倦了她的理想。我让她坐在我身上,采取主动姿势,她不肯。月光透过窗帘隐隐约约,音响里放着轻音乐。我说和老师做爱其实挺没劲。说这话的时候我想起多年前我都没有吻过她。她总是在做爱以后,问我,你说得是真的吗,你真的见我那天就爱了我吗,你心里一直惦记我吗,你再没有爱过别人吗。
        我爱上她时,她还没有什么经历,也不知道将来实现了当初的理想也没有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以后的婚姻很快就破裂了。我爱上她的那天是因为阳光也是一样刺眼。我们四个班里没有远大抱负改学文科的学生凑了个四班,大抵谁也不认识谁。第一次一起打扫卫生,卫生委员让我擦玻璃,我刚巧不太适应这项活动,可看到她在窗外高兴地笑着,热火朝天地劳动,还在和一个女生大声地问十一月是什么星座,什么花儿代表爱情啊。我从小在严谨的家教下,而且天生有几份忧郁。可那天,和她隔着玻璃,我就爱上了她。外面阳光灿烂,教室里面我的鼻血一滴一滴落在衬衫上,我没有发觉。直到一班的糠皮来找我,他说,你他妈的刚到文班就没球出息了,怎么干起家务了。我俩去踢球,那里有很多人等着我们。那会儿马拉多纳还没吸毒,我喜欢那个小个子。他很自信,而我不。
        我俩前后排,我上课从不听课,而她是好学生。我很个性,她很随和。我不高兴了也不管是否在上课,拎了球就去外面一个人玩。我习惯了一个人玩儿,当然在集体里我也似乎还行。我的自尊心很敏感,因此也常打架。可我学习真的很好了,尽管所有的人都不信,尤其是父亲。他认为只要是个人就比他二儿子强。我俩在我高一时发生肢体冲突后,他再也不打我了。可一回家,他总挑剔。我身上有着无穷的错误等着他发现,惩罚就是喋喋不休的批评,而且罚我大声念“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攻城不怕艰,攻城莫畏险。”而这比杀了我还难受,我真想让他打我几耳光,打聋我也行。可他不,他轻易地不停地损坏着我。
        我很少在家呆,即使年三十也游荡在外面。有时看到别人家吵架,心里庆幸自己不在家,以局外人身份来看那些吵闹并不恬耳。东家晃到西家的日子飞快,我结识了很多厌恶家庭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最铁的是平平。他很迷信我,我俩从小就在一起做坏事。所以我俩一直有钱,可以看电影,吃面包,买书。我记得我俩第一次买儿童文学,一次买了四本,都是同一期的,简直可以看一本扔一本了。哎,其实那是买错了,他给我买了一本,我给他买了一本。
        即使上了高中,永平也还经常抽空和我一起去野外探险,我一直固执地认为县城周围有一个山洞,里面有很多财物。永平从不反对我。后来我觉得这如果不是源于某次童年记忆深刻的梦,就是马克吐温与汤姆索亚影响了我不太健全的大脑。虽然每次探险总是一无所获,可我们很快乐。我知道我们离目标越来越近了。上了大学后,我才开始放弃这项活动。那时,我开始忧国忧民,而他在补习,继续练武术,往死打树,倒立、空翻、推手。如果放假了我就耐心地在旁边指导他,怎样打断一棵树的筋脉。
        考大学的压力很大,我也很苦闷。我无法对她倾诉我的爱情,而这会憋坏我。那时没有手机不能发短信,我就写了很多情书。写完装在信封里,贴上邮票,放在水沟里看它能漂多远。我常在心情不好时用土块击沉它,咒骂自己是个懦夫,将来会和父亲一样。如果换到现在可能就会摔手机。
        好在那时我是个善于学习的人,每晚我看地理历史政治总是六七本一起看,而且记忆效果特别好。老师都很器重我,虽然我从不听课,也不做他们发的各类卷子。我那时很特立,有时也独行。我唯一不懂的是女生的生理结构,这使我很苦闷,好在那是属于理科范围。而黄色小说里也只是写男女在一起兴奋时,女子如何满脸腮红,有水溢出,男子如何突然身体松软直至瘫倒,紧要处似乎又删去了若干字,也没有图片,遑论彩色。但于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象过,潜意识里以为和罂粟花或山丹丹花儿一样,像阳明哥哥说的,当你未见它时它神秘而独自美丽着。可这种观点真是害人不浅,使我不久的将来见过后,错点儿就改爱男人。
        高三时候,邻居孙老师一家过年回娘家,让母亲帮助照应他们房子,怕丢东西,怕水管冻了。母亲嘱咐我说,寒假了要冲刺,你的同学朋友多,今年哪里也别跑就在孙老师家学习。那时我还养着一些野鸽子,因为从小用吸管喷米喂大,很有感情,所以累了也有玩的,唤它们在自己头上肩膀上起落,感觉很幸福。有时把写给田的纸条“我爱你,陈会田”拴在鸽子腿上,想象它飞越群山顺利帮我爱了她,心里又苦涩又感动,我多想告诉她啊。
        田是个易动情的女子,每当她听到这里,眼睛总会湿润,有时居然同意她在上面,我在下面。她的乳房还是小巧,生过孩子后,体型还那么好。她的屁股浑圆饱满,腰很细。她每天在学校跑步,在那里她跑了近二十年。她的孩子也要跟着她,以后去那个学校跑步。这使我异常伤感,母亲不让我娶她,而那时我是孝顺的儿子,就是当我和她做爱的时候。于是我说,你如果兴奋你就喊出来吧,可她常常在一阵抽搐后瘫软在我身上抽泣,或者叫哽咽。她实现了她的理想,可她并不快乐。世界为什么变化的那么快,我们那么陌生,我记得我爱她,没有她,我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那时我在寒假躲在孙老师家里日夜苦读,做金榜题名的美梦。然而有一天我翻了他家的书柜,这说明我从小就不本份,喜欢偷窥他人。话说当年我发现了一套杂志《大众健康》,里面讲男女知识,还提到月经,姙辰,阴道,阴蒂,龟头等黄色概念,使我大吃一惊。继而拉住窗帘,认真研究。里面还有女人的裸体图片,有一些小部件,虽然是黑白的,但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有时就脱了衣服抚摸自己。那时还不懂它需要润滑,一边看着书里阴道两个字,一边就感觉身体象着了火,压抑极了,身体也快乐极了,需要喷发。于是常常射得很远,玷污了孙老师家的床单。可每每射完,总觉得空虚,无一例外,觉得很对不住田。我已经不纯洁了。
        在孙老师夫妇归家前,我准备好好打扫一下家里,顺便最后玩自己一次。这是一项欲罢不能的活动。好几次我想告诉永平,可又想算了,他也许不喜欢。其实主要是觉得羞涩,原来再好的朋友都有不能触动的话题。那天我想着田,顺利完成了任务,然后自己在水龙头下洗。那次小鸡鸡没有充血,我在用洗手液洗的时候,翻开了包皮,一直褪到冠状沟里,我看见白哗哗的一片覆盖着它,那是就象暖瓶里的水垢一样的东西。完了,当时我想,我得艾滋病了,这都是我不讲卫生,过于淫乱的后果。我洗干净后,垂头丧气,我的小弟弟也一样羞愧无比六神无主,失去了英姿勃发的英雄气概。
        田,那时候有百度多好,我轻轻搂着田。她的身体温暖,她是爱我的,在我走后多年终于见了她。她以为我是能把她从痛苦里解救出来的神。那时她每天昂着头在学校里,她爽朗着笑,那是经历了很多苦难的笑。而我每个星期做公车回县城看她,和她做爱。她习惯了我,即使一个人在寒冷的夜里挑毛衣流泪,她也相信自己是幸福的。
        记得有一次我们班组织旅游,租了大巴车,目的地是离城五十里的一个庙,庙坐落在山里。高考完了,我们都很轻松。可车行到中途时,我尿急,就要求司机停车。我下了车,四周没有掩体,我又不能远走,只好背对着车。可十分种后我仍然无法尿出来,因为总在想田也在车里,车不停鸣笛,我只好悻悻地上车,假装很轻松。可一路颠簸,痛不欲生。后来想生孩子一定是痛苦的事,虽然那时已经知道孩子不是尿出来的。田每听到这里总笑,她说,也许那时候憋坏就好了。
        我记得高考成绩下来前我在梦里吟了首诗。有两句是:“梦里依稀慈母泪,床头变幻通知书。”大体是抄袭鲁迅的。但那时学习真的很苦,我们又充满理想,幻想将来会过纯洁有意义的人生,能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吐露内心里的美好感情,是因为我很自卑,总觉得考上北大可能就有资格说爱她了。所以把高考也看得很重,似乎是爱情的唯一机会。那年我考上了北大,去学了最热门的法律。而田落榜了。
        田说,那年你真神,居然考了县里文理科状元。我说,我妈总说要谢谢孙老师呢。那个月我瘦了很多,母亲后来给我杀了只鸡,滋补身体。我直到大学翻看一些书,才知道自己没有得艾滋病,原来那些白垢是因为我的包皮从没有翻起过,即使洗澡的时候。听说那样容易得阴痉癌,所以实行割礼还是好的,我对田感慨。同时对那只早死的鸡也很愧疚。说这话那已经是很早的事了。
        我上了大学第一年还给田寄了贺卡,她在补习班里读了很感动,因为是从北大寄来的。她回忆说那是一首诗,下面还有鼓励的话,好象是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去争取考上重点,某人在未名湖畔等你之类很让人感动的话。田说着说着眼里有了泪花,她说如果她那时也考上北京而不是本地师范,也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她不会离婚,我也会继续爱她,我母亲也会顺理成章接纳她。“是吧?”她仰着天鹅般白皙美好象问号一样的脖子轻声问我。
        我在田最寂寞时给了她希望,她说。然后我就走了,我俩在一起的日子加起来连一个学期也没有。如今事隔多年她似乎坚强了,也不知道她是否在黑板前给学生们讲遥远可疑的理想,听她的一个学生说,陈老师最爱笑了。
        当我和田在她简陋的宿舍玩爱的游戏时,我一直以为我会娶她,爱她的孩子,吃她做的饭,一起去郊游。她喜欢浪漫,那时她总问我,雨,你真的高二就爱我吗,你第一次爱我是在玻璃后面吗,你确定阳光明媚吗,那你大二以后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了,你不能一直追我吗,那我也许会早早嫁给你的。我靠在床头燃一只烟,她在哭泣。我说,我的那些鸽子都死了,没有捎信的邮差了,要知道战火已经燃起,通讯被破坏了,泰戈尔也死了。我说的话她爱听,虽然明明知道那都是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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