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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的玫瑰(致张枣)

发布: 2012-7-05 20:33 | 作者: 苏桑娜 葛塞



        诗歌的意义不只是对它言谈,而应生活其中。
        ——保罗 霍夫曼 (Paul Hoffmann)
        
        你在一个凡事皆被测量的世界被测量了。其实,你希望生活在一个拥有自己感觉的世界,那里充满狂喜,而不是药片。你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感觉事物的反侧,而它却是作为一个营销策略来被炒卖。为何要在这个世界写诗呢?既然诗歌是以阅读者数量的多少来决定庆祝或者失败的。你希望在这个一切都按照卫星导航系统精确定位的世界找到一个去向。只有坐标格点,而没有方向。每个人都非常准确地知道他处于什么地方,尽管如此,却无人知道去向。坐标点密密麻麻,却毫不遵循生命的轨迹。你想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方向,而那里,旅鼠的直线奔跑却被作为个性的体验来加以展示。你个人愿望中的罗盘针尖,在现实与梦魇中被无情地折断。没有装备,没有财产:只有一个通过你自己去达到的方向,一个朝着天空的方向。
        我拾起那罗盘,开始寻找——你走的是什么方向?去向何方?我在一个圆圈里旋转。我从北方开始。北方在上边。北方是决定方向的方向。北极星在夜空中指示着方向。所有的罗盘针尖都指向北方,绝没有例外,它逼迫它做出方向调整。调整意识形态,官僚主义,秩序。培训:纪律,强迫,隶属。理性、计算,可以说服的和可以计算的。北方的夜晚有着耳朵。霜冻,积雪,冰块。寒冷,没心没肺。在黑暗的深处,北方的方向是沉沉的夜晚。别怕,这是夜,陌生的事物进入我们,铸造我们。所有的地图,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地理测绘都分门别类。你也被分门别类。然后,你正确地坐落在那一条正确的线上。北方在上面,总是如此。致命的仍是突围。那最高的是鸟。
        在下面就意味着仰起头颅。南方位于下方,相反的方向。在相反的方向有着你的家乡。你内心的罗盘总是拉着你朝着南方。你的去向是寻找,而你来的方向总是坚定地固定着:南方。南方在血液中。血液,那驱策着我的血。四川,四条江河的国度。对此,你曾经述说过多少东西呢?心在舌头之上,你的笑容。南方是中午的方向,导向明亮的光线。最爱的中午时分。中午的炎热。极点,太阳高悬。南方位于下方。下面的方向。下面的导向(课程)。怎么样的一个偶然哦!你诗学中沉静的疯狂。你的诗歌呼吸着南方。她们从这里开始旅行。出发的地方,你的诗歌从这里启程,朝着相对的方向行进。她们顶着激流前进,她们顶着感觉前进,在相对的感觉之中。她们是相反的方向。她们是相反的词语(反义词)。她们寻找面对面的人。
        她们向面对面的人跑去。子午圈最南方的切点,南极,只知道一个方向:北方。她们跑向对方。子午圈最北边的切点,北极,只知道一个方向:南方。无论是什么极地,冰雪总是永恒的。你总是知道这些,去哪里?自己在最远的远方都没有一席之地。寒冷在这里驱赶着你,你被冻僵了。在东方升起了太阳,她多少给你一点温暖,你跟着她来到西方。
        西方是黑夜的方向,夜的国度。德意志国。准确地说:特里尔,——特里尔吗?位于什么地方?——西方很远的地方。你只要往外迈出一步就出了德国。刘慧儒说:“只是给他打个电话就行了。”给了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就这样简单地打个电话?我应该说什么呢?你好,我想翻译你的东西?是的,为什么不呢?那张纸条就这样随便放了几天。我的中文够用吗?现在就打电话!一个非常轻而忧郁的声音问道,谁?
        这个深深忧郁的声音。你追循着太阳来到西方,太阳沉落的方向。太阳从世界边际掉下去的地方。倾落的方向。秋天,终极的方向。边缘。外面。什么没有分类,就必须站在外面。西北方过去被叫住北方的外面。寒冷爬进了骨头,你的双手被冻僵了。你甚至不能再写东西。事物和词语不再统一。连接内心与外部世界的纽带撕裂了。你在呼唤,却没有人回答。甚至连自己的回声都没有。异乡没有回声的寂寞。孩子和宿舍管理员可以是非常残忍的。你的诗歌伫立在外面,门被关起来。寻找对面的人,那里,很远的地方,我想,是对一个语词的忧郁寻觅。冻得淌着鼻血。你的衣服对于这样的气候是太单薄了。
        这种悲哀的声音让我犹豫不定。“您想把我的诗歌翻译成德语吗?”你说德语吗?
        南方用许多舌头说话。声音丰富多彩。你的母语。思维的基础,思维的方向。在她里面和上面形成你自己。她不是你的一部分,她就是你。家乡,谁也不能从你那里夺走。带着去旅行。你的纽带回到身边,在异国是那条分界线。你让自己完全进入异乡。你知道,没有语言什么都不行。你学习标准德语。标准德语生在北方。北方只知道一种声音,那就是正确的声音。你的德语完美无瑕。你甚至知道怎样用德语开玩笑。词汇的杂耍。你自己把德语的词汇结构搞得很有趣。比如,不…….能。不能统一、不能享用。并由此发明新词汇:不能想念,不能爱恋。人们在开始学习外语的时候,总是要牵住母语的绳带蹒跚学步。只有在学到一定程度时外语才能脱离绳带独立行走。与此同时,外语在变化,在异乡人那里失落,母语也在外语的影响下发生变化。外语在自己的语言里延展,自己也接受了外语。双方向对方走近。边缘和分界线变得柔和起来。很快就是秋天,而很快我就要用另一种语言做梦。在路上发生了变化。
        突然,你爆发出笑声。“奇怪。您知道吗,我过去多么希望这样,可是,现在却完全变了。究竟谁还会读诗歌呢?”
        谁会读德文形式的中文诗歌?整蛊,媚俗,以及无所谓的态度是最可怕的敌人。边缘诗歌连接了家乡和流亡。语言蹒跚着前行,伤痕累累鲜血淋漓,“那可怜无助而又美丽无比的汉语。”这把汉语和德语联系起来:流血的词语游戏转盘上被宰割的语言。伤口被烧灼消毒,血已经凝固了。忍受痛苦。有一个相反的词。诗歌是他的避难所。你的诗歌应该是情感融化而成的语词,你的情感。你的语言里被控制的呼吸。感觉与呼吸。渴望的方向。诗歌好像一个没有校准的罗盘,指针在颤抖,在寻找着方向。它们在寻找相对的词汇,回答,对面的词(反义词)。
        我们谈论关于意义的层面,关于背景和节奏,关于特里尔,德国人,大学,图宾根,荷尔德林,气候和毛衣的恐怖。还有关于老虎。我俩都是老虎,同年的。我们不应该互相用你来称呼吗?为什么一定是特里尔呢?T-RR 好像忧郁,T-RR好像特里尔。去图宾根吧。你这样认为吗?是的。
        东方是清晨的方向。东方是开始。你总是处于开始的状态。你属虎,老虎的属相属于东方。启程是你的方向。与新东西相遇,相遇也是一种对立。
        旅行箱很快就打好了。只有书籍费了好些时间。1992年圣诞节的前一日。我的丈夫托马斯开车去特里尔接你。把所有的行李装在车后,向南方出发!不,怎么这样容易,这样一点儿阻碍都没有?还需要一个延迟的时刻:洪水!默塞尔河谷涨水了,既不能前进,也不能后退,洪水把你们困在那里了。面对湍急的水流,你们得一小时一小时地抗争着前进。
        图宾根位于德国的西南。毁灭总是要介入自己。好像虫子,不断地努力要钻入苹果。南方之外。不要在中午看太阳,否则眼睛会痛的。而我,总是还不够孤独。荷尔德林的图宾根。塔楼,神学院,内卡河,墓地。梦之地,渴望的地方。荷尔德林家乡:不可救治的家园。
        你是这样幸运,你自己也没有如此期待。第一次散步就去了荷尔德林塔。现在,我可以离他这么近了。诗人的诗人。好像他听到了我。南方的日子来临了!
        第二天,我们在图宾根庆祝圣诞节。托马斯和我,还有我们的朋友沃尔夫冈 崔尔岑斯基,你。图宾根时代的四人帮。从树台上俯瞰山谷,面包与酒。我们笑声不断,喝了很多酒,抽了很多烟。什么都太多了。屋子里总是烟雾腾腾。那时,还没有必要心怀内疚地走到外面去抽烟。你的宿舍坐落在瓦尔德豪斯东区,是一个好的开头。我们四个人坐在地板上,中间堆了一大叠稿纸。我们从中选取诗歌,为计划中的出版物做准备。中途,我们去森林散步,头脑为之清醒起来。这是德国的一个特产:森林散步。你在路上不停地说话,点燃一支支的烟。就这样走啊走啊,没有目的,也没有思想,回环往复。这使你看起来无聊透顶,我们后来再也没有进行过这样的活动了。
        南方的日子到了!你与保罗 霍夫曼相遇,这位伟大的老师和学者。最后一位不是诠释诗歌而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从他身上体现出“诗歌的世界语”。他属于那些极少数的人,可以毫不犹豫地称之为“伟大”者。我们都非常感谢他。他在自己的学生和朋友的圈子里热情地接待了你,并成为你的老师和依托。他自己也知道流亡苦辛的味道。在纳粹时代,他被迫离开家乡流亡到了新西兰,好多年后,才在图宾根找到了自己新的家乡。
        对于霍夫曼而言,在他的“塔楼专题讲座”上与人们共同朗读诗歌就是自己的家园:“在我长年与诗歌独自相处之后,现在,参与共同阅读实在是幸福的事。”在这个圈子里,你的汉语,你的诗歌也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它们的避难所。“我的朋友也应该来!”第一本小小的诗歌译本,上面有你的,还有柏桦,欧阳江河的诗歌,于1993年在霍夫曼的主持下出版了:《玻璃工厂》。在《图宾根日报》上第一次出现了关于你的文章。塔楼将成为中心,一切都围绕着它。
        天平小小的停顿。十月,我没有发疯。你又失去了平衡。中心是这样快就失去了。来去折腾,抽烟,享受是短暂的安静点。人为的乐园。然而,又有什么乐园不是人为的呢?一切的代价是消耗殆尽。耗尽也是一种平衡。
        瓦雷莉 拉维茨卡,塔楼守护者,为你打开了所有的门。你被容许进入荷尔德林的房间。你可以在荷尔德林的花园里摘取金苹果。你在荷尔德林塔楼里举行了自己的第一次诗歌朗诵。你羞涩地走到那张木制的讲台前。你的声音非常轻柔。座无虚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静静地听。
        具有魔力的词语到来了。奥普里德 。一个少年梦想迟到的生命,充满主意和开端。荷尔德林塔在闪闪发亮的内卡河水上漂浮着。南方的日子:通宵达旦地和所有的朋友谈论着语词,世界和生命;自己组织首映式,音乐会,朗诵会。香烟和啤酒。在其中的一个夜晚,你说,“我要做父亲了”。
        一切都是这样迅速。东方是开端。你义无反顾地冒险。东方是转动的方向,地球在自己转动。在自己的轴心上转动,日复一日。东方像陀螺般旋转,令人昏眩。第二个圣诞节我们就和李凡和你一起庆祝了。你亲自下厨,四川的火锅,令人痛苦的辣。你的儿子睡着了。你成为图宾根大学汉学院的讲师。托马斯看着你不厌其烦地包肉卷而感到吃惊。你的耐心和牺牲精神,带着一点南方。我至今还照着你的烹饪配方做菜。
        每到中国的新年你都要对我宣讲预言,今年将会带来什么。老虎游水,老虎一事无成。老虎爬上了河岸,不过还被阻拦。老虎跳上了陆地,现在,老虎可以大显身手了。是的,现在,施展浑身解数。奥普里德。梦的南方。只要你的翅膀还强健有力,就不要挨着地面。扑扑振翅的龙心。一切都过得如此迅疾。你写作,编辑诗歌合集《中国杂技》。四川五君子诗选《硬椅子》也开始动手。翻译成了我的主要工作。日子充满了你的诗歌和朋友。四川五君子都应该在场,你非常希望这样。我们总是在讨论,哪些诗歌应该收入,哪些不能。发声器。
        在流亡中词语弥足珍贵。你随身带着的家园。有一次她的根被抢劫,她丢失了,但是很快又复苏过来,绿意盎然。你必须把这些珍贵的词汇留住,将它们风干。它们褶皱,枯萎,但它们可以抵御严冬。如果你要它们苏醒过来,你必须给它们喂养你的鲜血。它们贪婪地吮吸着。它们是如此美丽,安然自得。你不能停止喂养。它们将你带回夏天,南方的回忆之中。你用词语修建房屋,一个诗歌的家园。你的面容惨白起来。没关系,你想,如果精力耗尽了,春天就不远了。你总是一个乐观主义者。
        诗人和译者:如果一个词刚好准确地找到了另一个词真是幸福的事,它回答的词,它对面的词。诗歌是你流亡途中的家园,翻译是你在异乡的身份认知。我们常常和每一个词角力。寻找那唯一的共同的另一个词,那一个音响。感觉和呼吸,呼吸的运动。尽量接近外语文本,感觉它的呼吸,与之相等的呼吸。要将之翻译出来简直是不可能的事,胆大妄为。我们在语言之间,语言之后扩展空间,我们生活在诗中。我们把自己安置在中间。有时,语言会把自己搞错。巴比伦塔,语言的游戏。我们向词汇扔出词汇的纽带,从外语扔向母语,纠缠不清,或者摇摆在深渊,好像高空走索者,总是不断地在边缘滑落。直到最后,从真正理解滑向原始意义,进入正误明辨的纯粹感觉。一个共同的音响。然后,进入艰难的仿造原型的过程,总是知道结果是不充分的。如果有时取得一点点成功,是多么开心啊!每当我第一次向你朗读你诗歌的德语翻译时,我总是忐忑不安。你开始总是表现出奇怪的样子,常常伴随沉默不语。过一会儿才说,“是的,你又是怎样把它找出来的呢?”草稿已经画得面目全非。这就是诗人与译者,都对于对方的工作饱含敬意、尊重及价值的肯定。没有这些就没有翻译。“最后一点你必须画上,那是龙的眼睛。”
        保罗 霍夫曼给我们的诗选写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前言。沃尔夫冈作为他的助手,编辑了霍夫曼的《阅读的诗人》。你写了好多诗,其中一首《一个诗人的正午》是写给霍夫曼的。我们为西方对汉语诗歌的决不改变的视角而恼恨不已,我们尝试建立一个新的汉语文学理论,可以由汉语自己的传统做引领,而西方的东西只是一种补充。瓦莱丽提出她的主意,由一系列的活动来代替诗歌朗诵。我们组织了中国日,中国和德国的艺术家对四川五君子和荷尔德林的诗歌以他们的表现形式加以翻译。雷安德热和牛顿为你、翟永明和钟鸣的诗歌谱曲。施密特在荷尔德林塔楼上拉了一条绳索到内卡河的对岸,何多苓捞起河里的稀泥糊在那神圣的墙上。准备工作差不多做了两年。和艺术家的合作,以及日子本身,那是一段仿佛心醉神迷的日子。访谈,朗读旅行,讨论圆桌,兴奋点接踵而来。然而,结局却令人沮丧不已:翟永明,钟鸣和柏桦都不能出来,你悲哀不已。
        北风带来寒冷的日子。对于夏日的结束不需要耗费多少。一纸不能再延长的合同。在异地工作和学业的结束。风把门在你面前一道道关闭,即使暂时转动开启,但还是很快又砰然合拢。你没有放弃。你用德文撰写的博士论文已经杀青。你即将获得诗学博士学位。然而,书稿被撕碎。某些东西竟然一去不返,而这些我们都知道得太晚太晚。
        流亡有许多方向,流亡可以到处停留。这就是流亡的诡谲。这些迷乱,欺骗,虚幻而充满假象的方向。它们轻呼:“向这边,向这边,不左不右,非前非后,而是这边,怕不?一个自愿的流亡是怎样的自愿啊?流亡塑造了你。外面即是里面。你将不再停下来,和流亡继续前行。天涯处处,好像那孤独。吸气,呼出。像圣人一刻都离不开神,我时刻惦着我的孔雀肺。肺属于西方,正如血液属于南方。悲哀属于西方,正如快乐属于南方。哭泣属于西方,正如欢笑属于南方。为了得到流亡,必须失去家园。南方总是在一点点减少。活着,无非是缓慢地失血。流亡是除了家园的唯一世界。回家只有一个方向:渴望。我真愿什么会把我载走,载到一个没有我的地方。
        西方坐落着死亡的王国。别人死后宁可做那个摆渡人,在某处,最深最深,山川如故。西方是最后的衰落,圆圈合上了,脖子上合得愈来愈紧,死者的微调摸索我,好一个正午!协调,目标,该你出局,从方向中跌落。完全的终结。生命与死亡突然相触。我们究竟知道什么是最终的死亡呢?我们居然还在相信,自己理解什么是永恒。结果,我们的永恒只是终结的无知。我们这些必死的,矛盾的测量员,最好是远远逃掉。
        星辰违抗北方来到极点,你从天空之点到天空之点的星星轨迹上画出一条线。从中,你拉出了一道圆圈,一道属于自己的圆圈,你不再需要北方和南方了。属于你自己的子午线。你将语词从这颗星星扔到另一颗星星,你在词语的链线上舞蹈,你在恐惧上舞蹈,你在切割上舞蹈。你在自己的轴心上转动,你在自己的中心转动,我听到了你的笑声:方向不可确定,是你的天堂方向。我奇怪的肺,像孔雀开屏。你在南方画了一条从星星到星星的线,你画了一只孔雀。南方的星座,你的南方。孔雀的星座带着变幻无常的星星,不断变换的星星。那将令你喜欢。它们会随心所欲变换自己的光线。没有规律,不可测量。我听到了你的笑声。孔雀星座从欧洲是看不到的。从北方看过来也是看不到的。我相信,这也会令你喜欢。孔雀的星座位于南方的边缘,正如诗人位于世界的边缘。无论如何,它位于时间之上。
        
        作者原注:
        人名注释:
        保罗 霍夫曼(Paul Hoffmann),图宾根大学诗学教授,已去世。
        托马斯 贝尔奇(Thomas Bertsch),德国巴登巴登电台编辑。
        沃尔夫冈 崔尔岑斯基(Wolfgang Zwierzynski) 图宾根堂吉诃德书店老板。
        瓦雷莉 拉维茨卡 (Valerie Lawitschka)图宾根荷尔德林协会经理。
        
        引文来源:所有斜体字引文皆选自柏桦翻译的张枣诗歌德文版。只有“异乡没有回声的孤独”一句出自保罗 霍夫曼的《致阅读的诗人》,德尔布吕克编辑出版。图宾根阿特姆普陀出版社,1997,第185页。另外两句霍夫曼的话语也分别选自此书的233页和240页。
        作者简介:苏桑娜 葛塞(Susanne Goesse)图宾根大学诗学博士,前柏林文学中心主持人。

        翻译: 芮 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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