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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省亲寻老宅

发布: 2011-12-22 17:15 | 作者: 南太井蛙



        在大屿山机场枯候一个钟头,才登上「中国国际航空」去北京的班机。甚么原因晚点,既无人解释,亦不见有人道歉。而坐在座位上的乘客,却有着「谢天谢地,总算可以起飞了」的庆幸表情,这些不只一次乘坐这条航线的人,看来已经对晚点习以为常。
        进入华北平原上空后,一股强劲北风驱尽尘埃阴霾,露出一片蓝得醉眼的晴空,甚至可以望见西边天际浅灰色的太行山脉,她们像大地隆起的肌肉,裸露在十一月的骄阳下,强壮而阳刚之气尤甚。从万呎高空俯瞰褐色的平川,时有银带般的河汊在村舍田畦之间迤逦流淌。舷窗外的景色,有着一种渗入心灵深处的美,山河宏大雄伟中别具灵毓之气,她永远敞开怀抱,把迟归的游子拥在心窝。
        从燠热的香港飞行一百多分钟,来到接近零度的北京,如置身冷库冰窟。接我的堂弟表示,你们一到,带来了今年最冷的天气。看着他开着新买的豪华车在车流中左穿右插,宛若在玩赛车游戏。夜幕下的北京,条条道路上都挤满了车,堂弟说北京人实在太喜欢车了,他家就有两部。京城管塞车叫「堵车」,一下飞机首先体验了「堵」,也明白了甚么叫水泄不通。? 
        在北京倒底有多少亲戚,我从来没有搞清楚过,只能选年纪最大的至亲或近亲,由上而下拜访和见面。除省亲之外,寻访爷爷的老宅子便是此行之重了。
        在精明能干的表姐夫引领下,从东四十条找到王府井,沿途打听,从第四位路人口中得到了老宅所在煤渣胡同的重要讯息。表姐夫领着我,顶着迎面刮来的砂尘狂风,直进煤渣胡同。
        胡同的南侧已全部拆了,充作协和医院扩建新翼之用。爷爷的房子在北侧,逃过被拆的厄运。
        这条胡同是一条极有历史韵味的胡同,清末民初乃至中共执政,留下过许多风云人物的踪迹。当年整条胡同除了四合院,有许多清幽静谧的大宅门,老北京常言「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胡同里有座咸丰年的神机营衙门,民国元年孙中山派出的宋教仁、蔡元培等人组成的专使团,就由袁世凯安排下榻此处。被讥为龙、虎、狗的「北洋三杰」中的「狗」------冯国璋,入主中南海总统府之前,其府邸也在煤渣胡同。
        而最着名的事件是一九三八年戴笠奉蒋介石之命,派出军统精英杀手在胡同东口刺毙汉奸王克敏,后来成为许多影视作品百写不厌的题材。
        神机营衙门后被改作国军军需被服厂,胡同曾有过一家「时事日报社」,解放后按「对口接管」原则,解放军后勤部和人民日报先后进驻,如滕代远、林海云、金明一些高官也接踵而至,煤渣胡同一度成为党政军机关要地。
        爷爷带着我父亲等人原住竹杆巷,因了与马汉三的「哥儿们」关系,又参与过抗日锄奸地下活动,抗战胜利后接收敌伪财产,马汉三被委以民政局长入住煤渣胡同二十号,爷爷住进了二十五号,据说该大宅子付近正是日本宪兵队驻地。
        解放后胡同内诸多院落成为军队、党媒及要人大员驻地,奶奶带着年幼的叔叔和姑姑遂被扫地出门,从此再也没回去和进过二十五号的大门。
        上世纪五十年代以降,市政府多次更改门牌排列方式,从当初胡同东口北侧第一个院落为「一号」计起,按二、三、四、五号顺序排下去,直至西口再从南侧折返接序排列回到东口。
        其后再度改为从东口起,按北侧一、三、五单数,南侧二、四、六双数的顺序排列。
        要按我叔叔记忆中的「二十五号」去寻找,恐怕还真难找到。只能按照他描述的宅子实景去比对寻找。结果在胡同西口找到了门牌为十五号的大宅子。里面巳僭建多间棚屋,但叔叔所描述的柏树仍在。爷爷当年住的北房也还在,雕梁画栋虽己斑驳,但清晰可辨,只是另筑有院墙,铁门紧锁。
        大门还是那两扇厚实的原木门扉,只是门洞里两只石狮东歪西倒,而叔叔所描述的庭院花木、假山奇石,兄弟四人骑车追逐嬉乐的场景均不复见了。
        迈出门槛那一刻,记起妈咪曾说过,也是年底时分,我才一岁多大的时候,曾被抱进大宅门见爷爷奶奶,还换上了奶奶特意给我做的一件丝棉袄。一出这大门,妈咪嫌土,小棉袄就给扒了。
        只觉得足下这一步,迈过了个人、家庭和民族的几十年。不同天地,也换了人间。是夜饭桌上堂弟叹息该大宅门时值逾亿,我只默然,兄弟呵兄弟,你难道毫不知察,一些比金钱更宝贵千倍万倍的东西,已经在我们无可奈何的命运中流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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