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惊闻：我从小就熟悉的诗人张枣“于三月八日凌晨四点三十九分在德国蒂宾根大学医院病逝”。
我认识张枣。第一反应是：玩笑吧。
前年（或去年初）冬天，我们还在黄珂家一起喝酒。我第一次在《今天》发诗，就是十几年前张枣约的稿。当时他在德国，而我在东京。那是1997年的冬天吧。从柏桦处得到张枣的地址后，我就同时给他和北岛都邮寄了我当时的诗集。很快，张枣就从德国打来了一个电话，说决定发表我的八到十首诗。我们在电话里大约谈了一个小时左右。我现在只记得两三句话，其中一句是张枣说：“你一定要坚持写作”。我说：“我的字典里根本没有坚持二字，因‘坚持’都是勉强的。我只会一直写作”。张枣说：“那就太好了”。
然后，张枣还将我的电话告知北岛。并告诉我，北岛来年将在东京举办《今天》二十周年纪念会，希望我也去参加。果然，第二年北岛到东京后，就联系了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柏桦、张枣都是我认识北岛与《今天》的中间人。而且张枣还是让我顺利在《今天》发表作品的一位有恩之人。
一晃眼，就十几年过去了。
最后一次见张枣真人，则是在黄珂家中。
黄珂是艺术家、诗人、南方老友和文化圈在北京望京的东道主，也是我在少年时代就认识的兄长。这几年，他每天在家办流水宴席，招待朋友。我有时也去玩。去年碰到了张枣，很高兴。我们一起畅饮了几杯。我还只记得张枣在酒宴上和一个人（我忘了是谁了）争起来了。当时争论的焦点，大约是纳粹思想和德语文学的关系，以及海德格尔、诺瓦里斯和荷尔德林等等……但具体内容我完全忘了。我只记得张枣当时表情很激动，虽然完全是学术问题，但他非常认真。他认为对方的反人道主义思想，若在德国，一定会被抓起来。而黄珂则一边笑着一边给大家劝酒。第一次看见张枣的黑白照片，是1990年在钟鸣编的民刊《象罔》上。如今看上去，张枣比早年的照片胖了许多，只是脸色有些发黑，眼镜依旧。我还送了一本《花与反骨》给他。之后他就又回德国了。
张枣是我八十年代刚写诗时就熟悉的诗人，他也是《今天》海外复刊后多年的诗歌编辑之一，是当年“第三代”运动的主将之一，写有很多名篇。我早在少年时代，就常听身边的人说起他。而他的诗在近三十年里也是极有影响，同时他还是优秀的翻译家和学者。“朝向您的夜，我奇怪的肺。” （卡夫卡致菲丽丝）此句我在二十年前就曾读过。没想到，如今此句似乎竟已成张枣兄之诗谶，“第三代”又痛失了一名天才。而只要我“一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镜中）这就更有名了。南山在重庆，梅花在心中。而我如今只能后悔没多和你说几句话，哪怕是废话。愿张枣兄在异国之灵安息。愿天下人继续读你的诗，你的文，你的人。
今日惊闻张枣英年去世，他只有48岁啊。
从朋友处得知此消息属实，深感意外和难过。特写短文纪念之。
2010-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