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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街角的蕭紅

发布: 2009-9-24 20:54 | 作者: 江涛




       我有一個朋友叫蕭紅。她是一個內地來港新移民,年輕秀美。初來港的時候,我們還經常約在一起喝茶吃飯的,但這幾年間,她好像突然消失了,從我們共同的朋友圈子中消失。我曾一度以為她出了什麼意外,例如遇到危及生命安全的災刧之類。但後來又另外一些朋友那裏逐漸聽說了關於她的種種傳言,說她只是換了另外一種與過往的人生不同的生活方式。也就是說,她刻意遠離了原來的生活圈子和朋友,而有了新的活法。按傳言的說法,說她是以賣身為生了。據說她已改名,不叫「蕭紅」了,有朋友說,她現在有一個英文名叫「Angel」
      
       所以,每次我來到深水埗和旺角一帶,我總會不自覺地想,我會不會在哪條街道的拐角,突然見到蕭紅?
      
       前段時間,因為教學的原因,我去圖書館找蕭紅的小說來讀,順便翻閱了很多有關她的生平資料,以便充實我正在寫的一篇關於蕭紅的紀念文章。
      
       《生死場》、《呼蘭河傳》、《小城三月》……,我帶著這些蕭紅在60多年前寫下的小說,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去到曾埋藏蕭紅骨灰的淺水灣,在沙灘吹了一個下午的海風。
      
       其實去之前,我就知道,淺水灣的蕭紅墓已在幾十年前被移走,她的一半骨灰被愛人端木蕻良偷偷埋在聖士提反女校校園內的一株鳳凰木下,且鳳凰木現已倒塌。一半骨灰被作為文學的政治轉移,被接回國內,安葬在廣州銀河公墓。
      
       60多年前,一個名叫蕭紅的女作家曾在香港渡過了她生命的最後的兩年,最後病死在當時的聖士提反法國救護站。致死的原因是被誤判喉癌開錯刀不愈而死。她死前,在床頭的拍紙簿上寫下的遺言是「不甘……」。
      
       那次,看電影《性工作者十日談》,赫然聽到裏面有一個「性工作者」的名字也叫蕭紅。電影裏的蕭紅是一個來自內地的新移民,是夜店的「紅牌阿姐」,她非但對自己的「身份」和「工作性質」沒有羞恥感,正相反,她還很自豪,做得很開心,伺候客人很有「職業道德」。因為她很坦然地認為,她對工作認真負責的付出,給她帶來了令她滿意的金錢,使她擁有了照顧還在內地貧困農村生活的家人的能力。她的工作收入,讓她能夠在幾年間幫助家人在鄉下蓋了小洋樓,過上了富足的生活……
      
       在別人看來,蕭紅的身份足以讓旁人側目,但蕭紅自己並不這樣認為,她很自足,很感恩,很理智,很分得清工作和感情……直到另一個「性工作者」因爭風吃醋在泳池裏撒了一泡尿在她身邊,蕭紅哭了,竭斯底裏地哭了。她詛咒那個女人敗壞和玷污了她的職業操守和聲譽,她告誡那個想挫敗她對手說:做我們這一行,「性交」就是工作,不能混淆感情,不能過界。
      
       看這部電影的時候,我覺得這個蕭紅,真是個「烈女」。
      
       走過深水埗、旺角一帶,我常常覺得我身旁經過的,或迎面走來的,或坐在吃店座位旁邊的女孩,很可能就叫蕭紅。
      
       「蕭紅」,是一個很傳統中國化的名字,換句話說,就是顯得很「土」。在香港出生的女孩子,不可能起「蕭紅」這樣的名字。在香港這個走過百年歷史的殖民文化后的社會裏,「蕭紅」作為名字的象徵意義,似乎又代表著一種很難避免的回歸文化的「後殖民」——就像旅遊文化的「自由行」,還有貌似民主的政治選舉文化中的很多無法道明的暗設的機關等——都會讓你感到一種文化回歸後的某些貧乏與茫然,難以言說,卻又有著諸如「當家作主」之類的內涵的無限豐富。
      
       那些叫「蕭紅」的女孩,來香港生活後,一般都會改名字的吧,不然,似乎總容易給人一種隔閡的感覺——不過這樣也好,這些貌似「土土」的感覺,總是要換上新的包裝的。表面的隱忍也好,骨子裏的驕傲也好,隨著時間的走過,這一群新移民的「蕭紅」無可否認地也會成為構築香港的歷史和文化的一部分,就像那些當年偷渡來香港後在工廠或地盤做著地下層工作的勞動婦女。
      
       總之,「蕭紅」這個名字,有《生死場》的作者蕭紅的硬骨頭撐著,不管被如何命名,都不會離譜到哪里去的吧。
      
       2009年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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