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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态

发布: 2009-8-14 06:44 | 作者: 谢侯之



       这是一个新开不久的商厦。有很多层,每层都有一大片的摊位。卖各种小东西。许多玩意儿在欧洲市场上没见有。周末陪了太太在里面走。她喜欢发现。像这种地方容易发生发现,于是很对女人的胃口。奥运期间太太请了假,和女儿一起,都来了北京。手上捏了张赛击剑的票子。
       
       在一个摊位上看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有大喧闹。混杂有叫骂奔跑。叫骂急促奔跑紧张,表明事情异样。我们从摊子里探头张望。见到一个人在跑,后面两个人在追。再后面大群人在追了看。前面是滚梯,周遭有空场。跑的人在滚梯旁边被追上,后面两人上来就打。太太看了吃惊,说:打人了唉。我说:是打小偷吧?正说时,听到了砰磅声大作。太太跳了起来,叫着说:打人啦!一手拉了我,向滚梯那儿跑,嘴里喊:“快拉住他们!要打出事情的!”
      
       我们跑过去才看到,打人的两位,竟是两个女人。一个年稍轻,一个半老。腰身都不及孙二娘,但凶悍过之。围着那人拳打脚踢。那人双手抱了头,蹲靠着滚梯栏杆,不吱声,不还手,任其殴打。许多人围观,助人为乐式儿地让出个空场子,像看表演。
      
       我一下跳进去,插在双方之间,拦住两员女将,大喊说:不可以打人!谁也没有权利动手打人!两女人看我来,并不纠缠。年轻的向右绕过我,对着那人一脚狠踹, 嘴里骂道:“我x你个妈x!”(我在那危机时刻,心里却在想:女的骂这么脏,真恶心。你骂别人,难道不知道结果是自己被旁人鄙视看不起吗?how foolish唉)我忙去挡那年轻的,却被那老的袭了空,从左边闪过我,上去“啪”的一声响亮,老大一记耳光(打歪到头上,并未上脸)。嘴里骂道:“我x你个妈x!”竟是同一句话。可知功夫同门。
      
       太太上来相帮,护住那个被打的,口里喊叫:“大家都来帮着拉一把呀!”我挡住女人打人的手。口中始终大喊:“不可以打人!”声色俱厉,人扮作威严角色。那 两女人倒还好,只想打那个人,不想打到我们。看看不济事,老女人挣脱出去,不知哪儿捡回一根铁杆。重新进场。一头骂,一头手捻朴刀般舞将过来。我忙上前去 夺。这时才见拉扯中还有个谢顶男人,上去抱住老女人,嘴里劝说:算了算了,别打了。好像是一伙。
      
       我趁势把铁杆夺到手里。这两个女人也住了手。但嘴里兀自在骂。我这才看清被打的人。那是个年青人,简直就是个大男孩子,二十出头吧。有点像个农民工。就见 那年轻女的摸出五元钱来,甩在大男孩脸上,嘴里骂说:“给你这他妈五块钱!”大男孩始终没发一语。谢顶男人上来跟我说:“这铁棍您别拿,回头容易出事儿。 您给我,我给扔了去。”谢顶男人拿了铁杆,拖着两个女人,哄了往外走。人群围子怏怏散开。
      
       我就没搞明白。如果是打小偷,那还给他五元钱干吗?看来不是打小偷。问周围人,打架为的何事,都说也不知道。只说那两个女的是个摊主。在前面左边的一排里 面。这时来了市场治安,穿了制服。问何事。几个闲人围了说是打架。治安走过去,拉了大男孩站起来,说:你是一个?跟我走吧。又说:还得找那几个去。大男孩 回过头来,忽然张口。对我说:谢谢您。又对太太说:谢谢您。和治安被一伙人拥着,走了。
      
       我这才发现,左手拇指有血,擦掉了一块皮。应该是夺铁棍闹的。出了商城,找个卖药的铺子,弄了块带白药消炎的创可贴,贴了。晚上人觉得左臂小疼,大概也是白天挨了一下。
      
       周末,跟亲戚朋友聚会。说起这事。没想到大家一致大叫:“你们管什么闲事啊?!”看了我贴胶布的手,都认为:傻成这样,真是活该。太太的哥哥说:你逞什么能啊?没把你给打出事来就算好的。很语重心长。我和太太相对看了,目瞪口呆。
      
       这世态,是怎么了?
      
       这叫我想起来另一件事。97年那会儿,我正给德国公司做代表处。那是我德国多年了,初回北京。
      
       一天晚上,很晚了。我和北京的老X老H老Z开车回亚运村。街上已没车没人了。我们经过安慧桥,走盘路转到桥下,桥下路没灯,很黑。我忽然发现路中央卧着一 人,黑黑的看不清。好像身体是横着,下部却扁平。我一下紧张:是个被压的。压人的跑了。嘴里喊说:有个人,好像被压了!车上人也都看到了。看我踩闸减速, 要停车。老X老H老Z都喊:走走走!开走开走!快开走!我没明白为什么,可能有什么问题吧,犹豫着,下意识地松了闸,没停。开走了。路上大家七嘴八舌地进 行国情教育:你不能去救,你一去救,就会讹上你,说是你撞的。你跑不了干系。最后得你赔。我不服:撞没撞又不能随便就说了算,我没撞人,车上捡不出撞人的 痕迹来呀。大家都哂笑:你太天真了。这种事一讹一个准。没人跟你搞无罪推定。一致谆谆告诫说:这事千万千万不能管!
      
       我把他们放下到亚运村,跟他们说,我自己开车回住处去。脑子里想那人。他还在路当中,好像动不了了。不救要出事。而且那儿那么黑,再来车很可能又撞上他。
      
       我开出亚运村,调了车头,飞快开回安慧桥下。那人黑黑地还卧在那里。我忙停了车路旁,走过去看。才看清,是一件厚厚的破棉大衣,浸渍的污水,脏得不成名堂。我吐了口气,内心释了负,有些轻松。老天开个玩笑,虚惊一场。
      
       第二天,我跟老X他们说,昨晚我又回去看了,不是压的人,是件破大衣。放心。大家全都摇头,齐声说我有病。进而说外面的都有病。不改,在国内非出事不可。
      
       后来,我看到网上报说。南京一小青年,好心扶一摔倒老太。被老太指说是这小青年将其推倒。法官信然。“否则,他干吗要来扶老太呀?”判罚4万(数不确记了)。
      
       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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