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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圈中的一条鱼

发布: 2009-7-16 22:44 | 作者: 陈家麦



——我的40年见闻录系列两篇

       大约40年前的一个午后,门口的狗热得拖出舌头呵气,嫁到海门的二姑妈来黄岩娘家“省”亲。几天后,吃过早饭,她带我到黄岩北门头的外江码头,准备坐小火轮,开始我的海门暑假之旅。
       
       那年我刚上小学,身高过1米,为省下一张儿童船票,过了栈桥,二姑妈又嘱我“缩”身而走,站在检票门的阿姨给我验了下身高,让缩了“乌龟头”的我紧张得出了身冷汗,我“侥幸“地通过了“安检门”。上船时,二姑妈悄悄表扬了我。
      
       这是我第一次从外江坐小火轮。到三山时,江面开阔起来,当时流传“三山一浪,门舵翻撞”。很快浪涌动起来,小火轮左摇右摆,一位妇女吐得一塌糊涂,说自己的心肝脑浆都吐光了。站在船头的我虽有点头晕,但见了这么大的江面,黄水滔滔与天相连,还是异常兴奋,咸腥的风吹得我身上一根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像我娘洗衣裳的棕榈刷。
      
       二姑丈是撑船人,跟着海轮走南闯北,回到家歇上几日,一日三餐离不开老酒。二姑妈的家在海门老街衙门巷一带,出门不远处是内河,往北走,是江边码头,这一带的居民区被淡水圈和海水圈“二度”包围。
      
       吃过早饭,我跟表哥表弟带了干馒头到外沙一带的海滩游泳,每人顺便提了一只小木桶,捉了半桶多的鱼蟹傍晚归来,这些鱼蟹成为二姑妈家“免费的晚餐”。每天,潮涨潮落,海滩上大人小孩扎堆,涨潮时水从齐膝深漫到腰际,我们双手探摸漂游上来的鱼蟹。记忆最深的一回,忽地我脚跟发痒,像被什么蜇了一下,又被钳住了,一阵剧痛,抽脚到水面,带出一只肥肥的梭子蟹,那蟹把我脚趾头紧咬不放———它要么感觉捕到“猎物”,要么捍卫“生命的尊严”。表哥又喊又叫,像见到了小八路缴获了小鬼子一挺机关枪,费了一番劲,才将“咬”我脚趾头的大蟹“叭”地拧断,脚趾顿时涌出一股鲜血,一会儿我被“胜利”冲昏了疼痛。回来后,赶忙将“战利品”往铜盘秤一称,足有一斤重,自然成了二姑丈的下酒主菜,当然我们这些”小功臣“也分到“一腿”。在这片海滩,我跟表哥表弟还捉到过软壳青蟹。如今,这片海滩早没了梭子蟹青蟹的踪影,怕是逃到“大西洋”去了。
      
       许多年来,我是从淡水和咸水里“泡”大的。我最早的居住地在黄岩城西,傍依着一条百米宽的西江,我常从南门的太婆塘游到西江闸,来回地游,每趟算起来有五公里水路。在五洞桥,我站在10米高的桥上向水面做“飞燕式”、“虾弓式”跳水,江边有洗衣妇向我行“注目礼”;过五洞桥到桥上街,连接上桥、后洋,这地段算“城乡结合部”,池塘、渠沟、小河纵横交错;再往北是岙岸村,这里既有内河又有外江……
      
       那时的家乡,水网密布,条条水路通“罗马”。在这种“野生圈”中,我的“腮”充满氧气泡泡,就像四处游动的一条野生鱼。
      
       池塘处处放“光辉”
      
       不久前,我骑自行车重访黄椒河道,在栅浦白岳村见到了一口水质清澈、两亩地大的池塘,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
      
       上世纪70年代,凡有人居处必有池塘,一口口池塘像一面面镜子折射出太阳光。池塘一来供农民灌溉农田,“镶嵌”在橘园周边或稻田中;二来生活用,一般 分布在人口相对稠密的居住点。黄岩后洋村胡家里位于城西,有两口狭长而相交的池塘,胡家里以胡姓人氏为主的自然村,两口池塘边中铺了一条石板小路,池塘的 前端与入江的支河相连,村民到池塘洗菜汏衣裳、汲水,那时没有自来水,一家之中的一员壮劳力用一根扁担挑着两只木桶或一只木桶由大人小孩来抬水,倒入屋后 的大水缸中,用明矾划几下水,产生沉淀物到桶底,取去上部清水使用,一口大水缸的水可供一家七八人用上三五天。
      
       池塘建有石板拼接的简易埠头,每逢夏天,大人小孩在池塘里戏水和洗澡,刚学游泳的孩子趴在埠头双脚蹬水,或抱着一口木桶木盆练习,一群鸭子在游来游 去,不时扎入水中觅小鱼,人与鸭倒也快活自在。碰到大雨天,水漫上埠头至少一二尺高,人们下埠头洗涤需格外小心,常有人掉到塘中喊“救命”,上来像只落汤 鸡。
      
       胡家里是我爷爷从城里迁入城外的一个居住地,作为长孙的我隔三岔五地往那儿跑,除了享受祖辈对我的宠爱,更多的是在这片广阔的田地里满天乱跑撒野,以挥发童年期过剩的精力,我们那时的食物虽然缺油少荤,但没有现在的孩子有那么繁重的作业,只有两本书:语文、算术。
      
       两塘相交中铺了石板路,路下面是乱石砌成,大多淹没在水下,我玩水时总免不了用手往乱石缝中摸鱼,小手挤得像压缩馒头,但摸到鲫鱼就忘了痛,乱石缝中 是鲫鱼的老巢,我有时摸到二两到半斤重的鲫鱼,有时还摸到鳗鱼。而那些摸鱼高手,双手像工兵扫雷似的,往茭白根部探摸鱼群,那些来不及逃蹿的鲫鱼被他双手 紧紧握住,接着放进身后的鱼篓内。我还会拿一根竹竿系了一根纳鞋底线,线头扎一枚打弯的绣花针,一天下来至少有半铅桶的鱼。这些池塘内的鱼取之不完,一方 面是资源丰富,另一方面是鱼儿繁殖很快,更大的原因是池塘与江河相连,加上刮台风过多的雨水,在这片汪洋的世界中,高涨的雨水使地平线水位相同,江河与池 塘、稻田的鱼到处“窜门”,等到洪水退时,不少鱼在新居住地——包括池塘,留存下来,培养下一代。
      
       在闷热的夏天,我选择一口小塘捞鱼,仅我一人不带任何捕捞工具,先游到塘中间,用四肢把塘水搅混,这至少需要半个钟头,等到塘底的泥浆都浮了上来,那 些憋不住的鱼虾蟹跟着泥浆浮上水面,张着嘴呼吸,我用脸盆在水面捞,等到水色有点清了,又用自己的身体作“搅拌器”,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两个钟头下来, 就捞了一木桶的鱼虾。全家人分享着我的胜利果实,我脸上肯定洋溢着“一人捞鱼,全家幸福”的喜悦。在物质困难的年代,真要感谢大自然所馈赠的丰富的鱼类, 它们补充着我营养,而且不用花一分钱,池塘处处放“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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