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梅河到东丰的车很多,光火车、大客就有十数趟,何况还有几十台跑线的小客和上百台夏利呢.我是在坐了火车、大客和夏利后才决定坐小客去东丰的.我之所以选择小客,是因为它既方便又便宜,虽然没有坐夏利更方便也没有坐大客更便宜,但坐夏利要比坐小客贵2元钱,坐大客的车次没有小客的多.但坐小客也有它的坏处,就是人多且挤,本来定员是十一人,往往要坐上十六、七个人,有时还不止呢.所以我每次坐车都被挤得够戗,而我又不能不坐,因为我在东丰上班.
和我一起在东丰上班的小D就不像我,她不但能够坐得起夏利,还不用坐拼车(就是等坐够4个人时才开),一次的花销就比我多出六倍,等于我三天的车程.她所以能那么出手大方,原因就是她上的是夜班,而我上的白班.她也曾几次劝我上夜班,她说,“凭你的长相,一天就能挣够你上半个月的工资.”我知道凭我的长相,一天确实能够挣那么多钱,可我还是没答应.我还没有结婚(当然小D也还没有结婚),不能把自己的身子搞坏了,那样不但会影响以后的生活,可能还会影响到下一代.我的这种想法不止一次被小D嗤之以鼻,可我还是坚持着,我认为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我们这个酒楼的名字就叫“红月亮”,意思可能是说晚上更红火.我这是瞎猜的,不知道老板起这名字时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白天我们看不到月亮,只有到了晚上才能看到月亮.红色的月亮我从来没看过,我只看过红色的太阳,那一般是在早晨或者傍晚.大白天的太阳都是金色的,有时是白色,比它发出的光更白的白色.这种白色我说不出来,总之是亮得耀眼.
我们这的服务员都两班倒,像那些昼夜生产的工厂一样.上白班的到晚上九点半下班(那时正好有一列火车通往梅河),上晚班的一到早晨就下班了.这样上白班的要比上晚班的工作长很长时间,当然给她们的工资也没给我们的多.她们的工资都是客户给的,老板给她们提供的只是场所.我这样说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就是不理解也没关系.我要说的并不是白班和晚班的事情,也不是向你介绍我们酒楼的什么情况.我没有义务给老板搞宣传,也没挣那份工资.我要说也不是什么小D,而是我自己坐车的事情.
我第一次坐小客是在到东丰工作的一周以后(这个工作也是小D介绍的,那个时候造纸厂已经倒闭半年了.我们俩在造纸厂上班时就是好朋友,她找到工作后就一直想着我了.所以她刚工作还不到一周就和老板说了我的情况,当然是什么家境困难之类.要不老板问我想上什么班后就不会对我说什么既然家境困难,就不如上晚班了之类的话),先前我坐了几天大客和一天火车.大客每趟2元,比小客便宜1元,但要早走20分钟,这就意味着必须早起20分钟.我这人又特贪睡,一天天总感觉觉睡不够似的.更叫人不能容忍的是酒楼并不需要我早到20分钟.有的时候还得叫门,因为门在里面闩上了.如果我晚到20分钟,就不用那么费事.再说我早到了,老板不但不给加工资,还以为我有别的什么目的呢.坐火车的那天我是去送一个亲戚,她家在距东丰不远的一个村子里,一下
车她就被一个驴车接走了.她年岁太大,坐不了客车,一坐客车就晕得不行,还得打点滴.那一天我早到了两个小时,我没有叫门.在外面站了一个半小时后才叫门,我估计那时和我坐大客的时间差不多.我不想让她们知道我坐火车去的,从梅河去东丰的人坐火车的不多了(尤其是后半夜的火车).那么准时地上去坐一站地就下来了,除非是通勤车.可梅河去东丰没有通勤车,梅河和东丰紧挨着,但是跨两个地区.梅河归通化管辖,东丰是辽源的辖区.我到东丰上班虽然走的不远,但是到了另一个地区,感觉就好像到了外地.如果我不在东丰上班,而是在山城镇或者海龙的什么地方,就感觉是在当地.我不知道小D有没有这种感觉,但是叫小D到山城镇或者海龙去上“夜班”,她肯定不会干的.如果把“红月亮”挪到山城镇或者海龙,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去上“白班
”了.
我上班一周以后,终于坐上了小客.要不是我晚到了两分钟,我还是会坐大客的.我说终于坐上了小客的意思并不是说我早就想坐而没有办法坐,而是说我不想浪费1元钱坐,而终于有了浪费的机会,那就是大客开走了,坐小客并不能怨我不知道节约或者只知道享受什么的.要说享受的话人家小D才算享受呢,人家天天打夏利,而不是拼个夏利.在我第一次和她去“红月亮”时,就和她借光坐了夏利.我之所以再也没有坐夏利,因为我上了白班,老板在给我400元工资的情况下还不给我报销车费.如果我天天拼个夏利坐每天来回就得10元钱,这样干一个月就只能剩100元,如果我天天坐大客每天来回4元钱(坐火车回来也是2元的车票),一个月下来120元,就能剩下280元了.如果我天天坐小客每天来回5元钱,一个月下来是150元,我就能剩下250元.我当然喜欢剩下280元,而不
喜欢剩下250元,更不喜欢剩下100元了,尽管100元对于我有多么重要,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可问题是我坐上小客后就再也没有坐过大客了.这不光是因为我贪睡,不愿意早起,而是受了那个司机的勾引.我这样说对他当然并不十分公平,原因是我一连几天都坐了他的车,因为他的那趟车正好和我上班的时间吻合.我当时的想法是我就坐一周小客吧,过了一周,我就绝不再坐小客了.虽然这样会浪费掉我辛辛苦苦挣来的7元钱,可我在这一周里每天都能多睡20分钟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利这样奢侈,这样享受生活会不会变得越来越懒惰.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真的不该连续坐那几天小客了.如果我不是一时的懒惰,而是一直的严于律己.就不会陷入那种尴尬的境地了.
那是我第五天坐小客,我刚走到车的前面,司机就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坐在前座.司机问我在东丰上班?我说是啊,他说那不是得天天坐小客么?我说不是,再有两天我就得坐大客了,我不能太放纵自己了.司机说不用坐大客了,就坐他的小客吧,从现在开始每趟只收2元好了,这样就和坐大客一样了.我说这样好么,他说好,有什么不好,天天坐他的车,是应该给点优惠政策的.我当时甭提有多高兴了,如果不是有那么多乘客,也许我会在他脸上亲那么一下的,尽管他的脸并不是那么可亲可爱.他说那话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一小块污渍,就在右耳与嘴角之间,我当时想告诉他来着,后来还是没有那么做.我表现得非常矜持,甚至看不出高兴的样子,我说那好吧.他说前边坐位就给我留着,叫我天天坐在前边,这样也省得和别人挤在一起了.尤其是到了夏天,大家挤在一
起,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但又不能不拉,谁有钱不挣啊,除非是傻子嘛.我不知道他这样做会不会影响到他的生意,别人会不会对他有意见.最起码,他从我这里少收1元钱,就少得1元.凭我这几天坐车的经验,这趟小客并不缺少顾客.那他为什么给我优惠,是觉得我可怜,还是想泡我呢.我当时的想法是:就算他想泡我,车上有这么多顾客,他怎么泡呢.反正我也不损失什么,又能多增加20分钟的睡眠.这种好事,不是谁想碰就能碰得上的.我真为自己的好运气高兴过一段时日呢.可事情并不像我想象得那么好,这是我在后来的日子里感觉出来的.在客人少的时候,前面客座上就坐我一个人,我那时确实感觉到很舒服,不被人挤,连空气都感觉新鲜了不少.可后来的日子里那种时候越来越少了,因为路上总能捡到为数不少的客人.我不知道路上的客人为什么会越来越多,
小客在梅河车站还坐不满员,可一出梅河就开始捡人,而且捡到的人也确实越来越多了.后边很快就挤得满满的,挤不进去的时候就开始往前边挤.如果遇到一个瘦子还可以对付,如果遇到一个胖子就吃不消了,要是一个胖男人就更叫人受不了了.那个司机就很胖,如果真的再上来一个胖子,我就会被夹在两个胖子中间,想动弹一下都不行.何况那个司机好像还有意地往我的身上靠.右臀总是动来动去的,痒得我难受死了.可我确实没的选择,就是坐上两个人,还是比后边要强些,因为后边你总是不知道还要挤上几个人,有的人的身子会压在你的背上,手会伸到你的腋下.有的还叫你把两腿分开一点,好把他(她)那条没地方搁的臭腿放进去.有的时候你的脸还得贴在一个陌生的男人的脸上,因为就那个地方可以放进你的脑袋,再偏一点就撞到那些人体的障碍物
上了.也有前边挤进三个人的时候,那个时候一般是一位母亲和一个小孩,而那个小孩不是坐在我的一条腿上就是坐在他(她)妈妈的一条腿上.就是坐在他(她)妈妈的一条腿上,他(她)妈妈的一条腿就得放在我的一条腿上,要不就关不上车门了.这种时候真的不是很多,要不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有一段日子我真的不想坐小客了,我就少睡20分钟懒觉,也省得在这里活受罪了.可我不知道大客是不是也这样挤,也许随着夏天的来临出门的人越来越多了.再说我也怕一旦坐上了大客,小客这边就不再给我什么优惠了.那样我每天就得多花一块钱,要不就得早起20分钟.我发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越来越感到疲劳.这20分钟的睡眠对于我好像再也不能缺少了.后来我什么也不想了,我的大脑晕乎乎的,好像也越来越不清晰了.我不知道自己是病了,还是天太热的原因.我顾不得管这些,坐车、吃饭、睡觉、上班,这些就是我的全部生活.挤点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我能多睡20分钟,只要我能多赚1元钱.可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对我嘀嘀咕咕的了.他总是对着我的脸说话.我不知道他那样开车会不会出什么事故,我只是闻到一
股臭气从他的口里喷出来,熏得我喘不出气来.大多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有时我听到客人们一阵阵的哄笑,我才开始注意听他对我说了些什么,可那时他已经转变了话题,我一般并不知道他的什么话引起了别人的笑声.我想弄明白的时候他总是对我嘘寒问暖.他问我是不是病了,为什么总是萎迷不振.我那时总是揉揉太阳穴,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病了,而那时我总是能够听到有人放屁的声音.在这么热的天,有这么多人挤在这么狭小的一个空间里,放几个屁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只是有的人故意地把屁的动静弄小,就不能痛快地放.只是让那股气慢慢地从肛门里流出,这样的屁就带出了一股潮湿的气息,和汗味混淆在一起,让人难以辩别.可我越是不想听到,越是听得清楚,原来那放屁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我左侧的司机同志.我把脸转向右侧,我不
知道他的屁为什么那么多,和他吃的有没有什么关系.也许他的肠胃有些毛病,可看他红光满面,体胖肠肥的样子,肠胃不会有什么毛病.后来我猜他是因为太胖的缘故,在这么热的天,他的屁股总是湿乎乎的,尤其在肛门的周围,一定积下不少的臭汗.那样就会影响到他肛门的收缩功能,屁也许就会顺势挤出.他也许不是故意地把肛门收紧,然后再慢慢放出,也许是那股臭气受潮后有了重量,而速度自然而然地就慢了下来.但不管什么原因,那种过程都是一样的,就是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屁挤出来.如果他一下子放出来,也许味道会小些,我总是这样认为.可你要是慢慢地放出,肠子里面的气味就会被带出来一部分.如果你细想,仿佛就能够看到那一部分的颜色了.如果你闭上眼睛,那种颜色就会越来越重,弄得你想作呕.所以那个时候我一般都不闭上眼睛,我尽量
想些别的,比如劳累、比如困倦等等事情,但你千万别想吃的,如果你想到吃的东西,或者正在吃什么之类,你就会马上呕吐出来.而别人并不知道你为什么呕吐,他们会说你晕车了,也许好心的人还会给你一个方便袋什么的.我有一次呕吐的时候,就是那位司机给了我一个方便袋.在给我方便袋的过程中还顺便捏了一下我的手指,然后故意地拍了拍我的背部,在把手抽回的过程中还在我的背部向下划了一下.我那时非常难受,什么也顾不了了.他也许认为我那是默许了,以后就更加放肆,动不动就顺便摸我一下,或者故意地用身体的某一部位来触碰我.他那些小动作做得非常巧妙,如果你不特别注意的话就看不出来.如果我当时揭穿他,就会引起别人的注意,或许还会在背后戳脊梁骨.我不想造成这种后果,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我是一个木头人.对于一个木头
人,看他能有什么办法来对付,反正他也不会做得太过火,有这么多眼睛盯着,我不信他能干出什么太过格的事情来.果然他什么也做不出来,只限于那些龌龊的、不值一提的小动作上,可他对这些小动作乐此不疲,这不能不叫我产生一丝厌倦,我甚至真的不需要搭理他了,就让他随着他那些小动作一起见鬼去吧,我面无表情,什么也不知道.我承认当初我是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可时间一长我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如果我不是看见他的手在我的臀部或者什么地方动了一下,我真是一点感觉也没有了.我只感觉到累和困倦,我时常是坐在车里小睡一会,我什么也不想,脑袋里空空的,就是他再说出那些挑逗我的话,就是那些顾客再怎么讥笑我我都不去理会了.我觉得这个车里就我一个人,其他的人我都视而不见.我甚至觉得就是他把他的手伸进我的私处,我也
许都不会注意得到了.可他确实不敢,他是那样胆小,他絮絮叨叨地说话,他把头转向右侧,露出他灰色的牙齿.尽管他露出了他的牙齿,可他还是不敢哪怕是轻轻地咬一下我的手指,我无比的安全,没有比坐在小客里更安全的地方了.全世界的地方,家里、单位、树林、小河沟、公共厕所、饭店、商店、菜市场,所有我们能想到的地方,再也没有比坐在小客里更安全、更舒适的了.
坐在小客里睡觉,这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小客里一点也不安静,总有人在嘀嘀咕咕.有时他们说话并不是为了叫别人听见,他们只是嘀嘀咕咕.他们并不问你听没听见,他们也不看你的表情.他们只是不停地说啊说,仿佛只有说话才能证明他们的存在;如果他们的嘴一旦闭上了,就会从世界上消逝了似的.他就是他们队伍里的一员,他总是一边开车一边说话.他把头转向右侧,可他的眼睛还在向前看,他的手也并没有离开方向盘;他还是不停地说啊说,他到底说些什么呢?在我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注意地听一会,可我的注意力实在有限,我总是在没有弄清他到底要说什么的时候注意力又分散了.我不是小睡一会,就是想些别的什么事情.而我确实又想不起来别的什么,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进不去了,听也听不见,想也想不出.我不知道自己是
哪出了毛病,我把这种时候叫做小睡,这是我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才发明出的一个词.如果我真的睡了,我就会闭上眼睛,可我从来就没闭过眼睛,我怕看见那种黄色的大便的颗粒正随着气体从谁的肛门里一粒粒飞出来.只是我当时的大脑空空的,就是过后也想不起来到底在想些什么.如果我真是什么也没想,那不就和睡觉的时候一样了吗.所以我说的在小客里睡觉,是指那时的思维停止而言,其实并不是真的闭着眼睛在睡.或者我那时真的睡了,只是还睁着眼睛.谁也不知道我那时睡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那个司机知道我当时正在“睡觉”,听不见他说了些什么,也许他就不会说了,谁知道呢.可我觉得并不是那样,就是他知道我正在“小睡”,听不见他说些什么,可他还是会说啊说,说啊说的,谁知道呢.
当我终于听清楚他和我说了句什么时,已经快到第二年的夏天了.我终于想起自己快上了一年的班了.这一年来我没有听清他说的任何一句话,或者说是没有听明白他说的任何一句话.因为他总是东拉西扯,总是不切入正题.他在说一个事情的时候,总是先说别的,左绕右绕,当他绕得差不多时,我的大脑就什么也听不进去、注意力再也集中不起来了.可我终于听清了那句话,我不知道那句话他以前有没有说过,就是他真的说过了,也一定是在我“小睡”的时候,在我什么也听不进的时候.可这一次我听清了,因为在我刚上车不久,他突然就冒出了那句话:他说,“你看,这一年下来,你省下了300多元钱.”我不知道他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是说我省下了300多元钱,还是说他少挣了300多元钱呢?接着他一连几天都提起这事,奇怪的是每次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我的大
脑好像一下子清醒了.我不知道他提这事的目的何在,难道他后悔给我优惠了,还是他想反悔,想要回这300元钱呢?我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如果他真的冲我要钱的话,我是一分钱也没有了.如果我当时不挣或者少挣这300多元钱的话,我也能够维持生活,但现在让我一下子拿出这么多,我就没有办法了.我胆战心惊,怕他真的提出要钱什么的,我不怕他现在给我涨回到3块钱一趟,那样的话我可以节省一点花销,或者我再少睡20分钟,回头去做大客.就在我犹豫未决的时候,我终于了解了他的目的.他在车向右拐弯的时候,顺手塞我裤兜里一个纸条.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以为他还是顺手摸了一下我的左臀.我是在酒楼里大便掏手纸时把那个纸条掏出来的.那是一封短信,信上这样写道:我知道你这几天心绪不宁,可能是怕我冲你要钱吧.我怎么会向你要
钱呢,既然给你优惠了,又怎么能反悔呢.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你在酒楼上班,如果可以的话,晚上10点半去阿信小吃店,咱们不见不散……
[ 本帖最后由 草屋 于 2016-7-13 09:34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