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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给定条件下看见一条鱼】

无数山楼 发表于: 2016-5-20 12:12 来源: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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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近傍晚,晴朗,许是大好天气吧!水边行人渐多。

    钓鱼人也不嫌烦扰,反而更来劲了,走动的走动、端坐的端坐、抛钩的抛钩、收线的收线,把各自的本事使将出来,像在故意引行人侧目似的。也不知这种故意能否引起鱼的注意,谁知道呢?我可不会未卜先知。

    突然,前方不远处爆发出阵阵喧声:有人钓到鱼了!很快人群自发聚了过去。霎时,赞叹声、惊讶声、欢声、笑声等在鱼和钓鱼人周围形成强大气场。不知是在赞鱼,还是在钓鱼人。如果是在赞鱼的话,鱼被钓起当是一件不幸的事呀!应惋惜才是;如果是赞钓鱼人,钓鱼人钓起的“得到”像在弥补自己曾经的“失去”,假设是作为一条鱼的失去,那么此刻的钓起倒像是对自己可能完整的再次失去,不更可悲吗?

    我挤过去的时候,现场气氛已经酝酿得差不多了。从人群的一个缺口处向内望去,一条约三、四斤重的河鲤高傲地躺在地上,鱼身迸发出生命的健康和力量,眼睛里映照着天空中最后一丝霞光,没有丝毫哀怨之色,我兜里的善与怜悯就显得多余了。相较之下,钓鱼人似乎没有能与之对比的健康和力量,哪怕钓鱼的“得到”也未能使之增色,眼里默默收藏着旁边的赞叹声,而赞叹声在眼里激起的光泽有些浑浊、灰暗,像不小心擦出的伤口流出惊异之色。钓鱼人耐心地整理着鱼的冷静、观者的赞叹、自家的心跳,我可不想任其整理我的想法,只远远看着,看着一条被放入给定条件下的鱼。

    此时,大饱眼福的人们议论开来,有的说赶快拿去做火锅吃,吃一个辣爽野;有的说河鱼宜吃白味,以取其鲜美;有人则说鱼较大,可烧来吃,味更足,以得其厚;有人建议熬汤,则可尽收其原味;有说清蒸,可得其髓。吃法不一、心法如一!如是丰盛一席!他们凶相毕露的吃法让夹杂在人群中原本想看看鱼的心情一下变了,为什么一条鱼会如此一致、必然地引出吃呢?当然,你也可以反过来说:为什么就不能引起吃呢?是啊!为什么呢?他们在他们的吃里遇见鱼自然离不开吃,离开吃则会错过鱼的遇见;但离开吃而离开错过至少可以避开“吃”引起鱼的悲伤,又有甚不可呢。左右想想,仍为这些必然难过,感觉自己被他们的目光一遍遍清蒸、白味、辣烧、火锅,然后又被你拉入远离个体生命的人群中温柔地再吃一遍,浑身起鸡皮疙瘩,转身飞也似的逃走。

    我不能容忍一条鱼反反复复地死去,先在他们手里死去一次,又在他们嘴里死去一次,最后在他们心里彻彻底底地死去。这无关环保、无关动物保护、无关信仰,我喜欢看见鱼游来游去的样儿,就简简单单地喜欢,不带一丝儿额外条件、附加理由。看鱼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偶尔有些调皮,待你走近,猛地摆尾,溅起浪花朵朵,将一身骄傲掷过来,春来湿衣的雨点一般把季节掷过来,身上困惑的种子于是复苏、发芽。

    在给定条件下看见的一条鱼,由鱼而想起《鱼化石》,想起水的线条、想起怀抱的形状。这倒不是什么诗意的联想(用念想似乎更有意思,既可表达通常意义上向对象的延伸,又有宿命里潜伏的我们的忧伤,也有一个念头断处生出的另一个妄想啊),就于这傍晚时分,就于这给定条件下让我看见的一条鱼,看见鱼给出节奏变换。我得说,鱼在我这儿跳跃得并不大,只是刚刚带出他们和我的在以及你的到场罢了。

    当然,这个条件的给定是否有问题、是否是基于“我”的取向?而“我”会不会也是一个给定的条件?进而又想:为什么会是一条鱼?假如在给定条件下看见的不是一条鱼,那又会是什么呢?

    注:2016.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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