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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吧,蚂蚱

叁月不插秧 发表于: 2016-1-12 22:14 来源: 今天

这孩子起得早,不因为是国庆的最后一天,他必须中午就坐上返校的102路公共汽车,而是电话一早就在响了。
那人在电话里问,醒了没有?
这当然是废话,对方明明知道不到中午他不会起床,也知道昨晚上他一直LOL至凌晨,可是打电话的是这孩子的爸爸,他不敢有一丝违逆。
今天,爸爸的声音特别温和:早点起床,儿子,不要总是那么晚睡。
儿子揉着眼睛,乖乖的答应。
爸爸说,来一趟我办公室,有事情跟你说。
这孩子洗了脸,发现洗手台上只剩下两套牙具。他一声不响,在牙刷上挤满了蓝白二色的牙膏。他凑近洗手台,一个男孩迎面而来,在镜子上喷出一块雾面,对着它,孩子仔细辨析自己口中的气味——这是因为他曾被某个女同学有一点嫌弃的推开,说他接吻的时候有口臭。自那一天开始,他对刷牙这件事空前热情。
啪、啪……
一个疲惫的声音,自身后经过,一听而知是妈妈的棉拖鞋。
她一声不响的在马桶上坐下,连门也没关。
一听到妈妈的声音,孩子心思回到了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今天,他必须搞到一笔钱。
按照惯例,这孩子有两百块钱可用,这是他一个星期的生活费。可是,这一周出现了一笔计划外需求:在如家酒店开一个标间,需要两百四十块钱,原因无非是某个女孩,她不愿意在钟点房里将就一下。不仅如此,把女孩哄进酒店之前,少不了带她去吃一顿好的。对高中生而言,在大排档吃一顿烤肉就不错啦,这一餐少说也要一百多。杜蕾斯不提了,还必须买上一袋零食:牛肉干啦、巧克力啦、女孩子喜欢吃的话梅、开心果什么的,不仅是面子问题。想在里面厮混到第二天,不准备一些补充体力的东西怎么行?
一想到那个女孩,一想到隔着毛衣抚弄过的那只乳房——他哀求了多久才得到允许啊!这孩子就硬得一塌糊涂。
他将目标定为一千块钱。
按照计划,国庆假期一开始,他就应该搞到那笔钱了。可孩子一玩起来,把一切都忘记了。昨晚上,他意识到刻不容缓,但妈妈一直呆在卧室,她忙于收拾剩下的杂物——那里遍地是黑色革面旅行袋,鼓鼓囊囊,像一些河滩上的大石头,塞满了她要带走的东西。她把半个家都装了进去,什么也不打算留给爸爸。
整整一个晚上,他后悔着自己的懒惰,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孩子有一个狡狯的想法:谁会在这种时刻注意到少了钱?反正她要走了。
今天上午,自己只剩下三种选择:
一,一旦妈妈出门,趁机打开衣柜里放钱的抽屉­——他偷偷配了一把抽屉的钥匙,没人知道。
二,想办法搞到爸爸办公室的钥匙,他曾在那发现过爸爸的小金库。
三,简单的办法是编一个理由,但他们也不傻……这孩子想,什么样的借口才能骗到一千块钱呢?
他一直对着镜子,已经刷了五分钟牙。
马桶上的妇女想起一件事,对孩子说,你爸叫你睡醒以后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坐下吧。
爸爸的办公桌前,预先摆着一把折叠椅,但这孩子没有坐在那里,那个位置太过正式,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孩子满不在乎的一屁股坐进一侧的皮艺沙发,避免了与大人目光接触。
爸爸不得不放下手里的笔,转过身,以一种别扭的姿势与儿子开始了这段谈话。孩子一落座,就掏出了手机,这种态度爸爸业已习惯,无可奈何。今天,不是一个适合使用父亲权威的日子。
仍然是电话里那种温和的口吻,爸爸问,你妈呢?
他并不抬头,说,在家。
她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他困惑的看了一眼爸爸,又一次埋下头去,说,不知道,应该差不多了吧。
爸爸盯着一贯冷漠的儿子,他已经这么大了,十六岁,正处于叛逆期,这数字也提醒着另一个事实,自己的婚姻生活将截至于第十七年。十七年来,最大的一个成果也不过如此:一个一百七十公分的男孩,可以料想,一两年内他就要追上自己了。由于今天是返校日,他穿上了寄宿高中的校服,这种校服模样古怪,那条裤子被拿去改过,异常肥大,他不懂孩子们的审美,为什么头发两边剃得露出了头皮,刘海却那么长?放假的第一天,他曾命令儿子去剪,但今天显然也不适合提。
孩子意识到这安静不同寻常,就抬起头。看到这询问的眼神,爸爸明白自己走了神。
他问,你妈明天就要走,她告诉你了吗?
孩子点一点头。
爸爸又问,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儿子如实回答。爸爸问:
对这件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一个念头突然跳进爸爸的脑海里:那是他的妈妈呀!男人的内心瞬间汹涌了起来,怜爱、悲苦……种种情绪一拥而上,但中年人及时关上了那扇门。冷静一下吧,还是看一看眼前这个孩子,作为他们的唯一骨肉,孩子怎么想,又承受着怎样的打击?想象力令这个当爸的眼眶又潮湿了,他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一台旧空调的出风口在颤动。
他发现儿子并不如自己所想,完全没有开口的打算。自上高中以来,一旦面对这个孩子,他总觉得自己面前是一面厚实的石墙。父子二人陷入了一个僵局。偶尔的,这孩子偷偷瞄一眼爸爸的身后,父亲困惑的回头看看,不以为意。看来,他是打算一直沉默下去了,他的爸爸只好放弃了父子互相吐露衷肠的想法,打算对亲生儿子倾诉一番——说真的,很多事情自己还能对谁说啊?
一开口,爸爸的声线有点不稳,你知道吗,不是我要跟你妈离婚,是她铁了心离开咱们俩。
这孩子不耐烦的挪动了一下屁股,沙发的皮子也挤得吱吱作响。他明白,这是另一次对自己耐心的考验……
自己第一天放假回家,爸爸和妈妈并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表情严肃,把这件事告知了自己。他的确有一些震撼。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他们这样下去有什么意思?——当天晚上,孩子思考了一会这件事,他不愿多想。和过去一样,这孩子产生了一种不可遏止的厌恶感,就像那些个星期天的上午,客厅里斗狗一般撕心裂肺的争吵惊醒了自己。
他接受这一事实的速度,比他父母的期望快的多。
早在国庆之前,爸爸曾去学校看过他一次,由于这一举动不同寻常,这孩子已有所预感。那一次爸爸坐在驾驶座上,安全带都没解,怒气冲冲的讲了一个多小时,末了塞给他三百块钱。这一次,孩子想,还能寄望于爸爸的慷慨吗?
爸爸身后是一张阔大的枫木办公桌,他又一次偷偷打量了它一眼,想看清楚它的小抽屉上锁了没有。
那个当爸的一直控诉个没完,无非还是那些事,什么无情无义啦,眼里只有钱啦,等等等等,类似的内容这对夫妇已经吵了十七年,小小年纪的旁听者也烂熟于胸。这个中年人这一次无所顾忌了,又或者是心情过于澎湃,说着说着,他的一句话吸引了孩子的注意力。
其实,她是嫌弃我身体不好,满足不了她……
孩子一直埋着头,脑子里却活跃了起来,又是猜测,又是想象……待他发现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孩子才吃了一惊。
中年男子已经停止了倾诉。他弓着腰,双手捂住了脸,手指插进了黑亮得有一些异常的短发里。在手掌下面,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办公室里响起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个呼吸不畅的病人,正极力吸取空气。
孩子瞅着自己的父亲,不由自主的抓紧了沙发扶手。
寂静被孩子胆怯的声音打破了:爸,你怎么了?
一听到孩子的声音,中年人就平静了下来。他用力的抿着眼眶,不想让孩子看到泪水。面对着这一鲜有的关切,爸爸又是擤鼻涕,又是叹气,把体内一直在鼓荡的悲伤的气体排空。
没事,我没什么。
爸爸对儿子笑了一笑,他不好意思的搔着面部,眼泪干掉的地方开始刺痒。他对孩子说,我没事,你妈也没什么事,对我们俩来说,重要的是你。
孩子声音是疑惑的,我?
爸爸努力想表现得更深情一些,他说,这件事最大的受害者不是我,而是你啊。
孩子松了一口气,随后脸上出现了一丝讥讽,笑了。



回家路上,这孩子忧心忡忡。他破开了一张百元钞票,买了一只巧乐滋,雪糕在唇齿间融化,他不得不接受这样一种可能:与女孩的计划可能要破产了。一路上,他希望编造出一个足够可信的谎言。
迈入家门前,最后的一点希望在于:也许妈妈不在家?可是一开门,卧室镜子的反光里出现了一只穿丝袜的脚。这孩子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他听到了妈妈叫他的名字。她问孩子吃饭了没有。他说自己打算回学校吃——显然,餐桌上空空如也,昨晚的半盘韭菜炒鸡蛋还在那。妈妈没有回答,他不得不回到自己房间,收拾东西。
你过来。
父母的卧室窗帘紧闭,没有开灯,这孩子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而靠在床头的那个女人,上半身笼罩在一团烟雾里。他看不清那个女人的样子,只听到妈妈对自己讲话。
你爸跟你说什么?她问。
还是那些事。
不知怎么,他一下子就觉得十分气馁。妈妈对这次谈话有所准备,她不在乎儿子的回答,又一次问他午饭怎么吃。
他又一次回答,自己打算回学校吃。
妈妈放了心,嗯。
房间里十分幽暗,她似乎思考着什么,指间的烟头一直在明灭。孩子看到妈妈在枕头下面摸了一阵子,掏出一件东西,然后递了过来。
光线很暗,但孩子一眼就看清楚了——那是一沓一百块的钞票!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来的,又怎么捏在掌心,只用指甲飞快的一划,就估量出了它的厚度:那么多!那么厚!他听到妈妈说,这个钱留给你,不要乱花。
这个孩子得尽全力抑制自己,才没有一跳三尺高,尽管如此,他也觉得自己回答的时候,气息有一点异样的粗,尽管只是嗯了一声。
停顿了一会儿,烟雾里的女人说:妈妈要走了……
接下来的话,怎么能指望这孩子记住呢?他在卧室的阴影里心花怒放,心思早就跑到爪哇国了。

他迫不及待的掏出那笔钱,在楼道里笨拙的数了起来,其间,书包的带子数度滑落,他不得不一再整理它。
天呐,五千块!
一个天文数字:整整五千块人民币。
这孩子兴奋的无处发泄,狠狠的踢了一脚楼道的扶手,震得上下几层的钢筋一阵嗡嗡的共鸣,他的脚趾也一阵剧痛,但这疼痛是甜的!甜丝丝、火辣辣的!它像一阵烈火烧得孩子口干舌燥,他真想开怀大笑,真想在这阵大笑里一纵身飞下楼梯,可是又怕一墙之隔的妈妈听见。
他悄无声息,飞快的沿着楼道溜了出去。
阳光明媚,大街上每一个人都笑吟吟的,瞧着一个孩子发了疯一样奔跑。
一切都太顺利了,刚走近站牌,一辆102路中巴就驶向了他。
中巴略一减速,一个穿背心的瘦子一把将孩子拽进了车厢,顺手关上了车门,孩子尚在兴奋,他喘息着看那瘦子打开了挂在脖子下面的一只黑皮包。
去哪?
十三中。
孩子一边回答,一边欠身,竭力从裤子后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零钱。瘦子打量了孩子一眼,报出了票价,孩子问,不是五块吗?什么时候涨了?
瘦子很不耐烦,他说,什么五块,到十三中一直都是八块。
孩子迟疑了一下——对方虽然干巴,但有一种蛮横的江湖气,令这孩子不敢与之对视,他心里很清楚——到十三中,明明是五块钱。左右看一看,几个乘客——一个老头,一个俗艳的中年妇女,还有个瘦巴巴的戴眼镜女孩——都一脸木然,他只好乖乖的摸出一张十块的钞票。
瘦子一笑,找给两张脏破的一块钱。
孩子盯着瘦子。对方摇摇晃晃的回到车头,又消失在椅背后。气愤之下,他把视线转向窗外。
世界的不公稍微影响了他的好心情。但一想到口袋里的五千块钱,也就释然了,有什么比钱更能使人愉快呢?——孩子很早就懂得这一道理。
足足五千块钱啊。不仅是酒店里的几个夜晚,就连一直以来,为了她而不得不放弃的一些心愿,也统统可以满足了。
孩子甜蜜的笑了,对着车玻璃,陶醉在自己的向往里。
中巴车行驶在黄河中路,眼前一一闪过沙县小吃的灯箱、建设银行、城西的建材超市门口停着一辆十轮大卡车,泥渍斑斑,孩子盘算着自己的购物计划,一边下意识的数着车轮。
自己要再买一双篮球鞋,最好是耐克的。
一个提着塑料袋的背影走在道旁的楝树下,很像已经去世的奶奶,吸引了孩子一瞬间的注意力。他想,一个同学李小冰那样的IPOD也不错,不会很贵。
哈伦裤,飞行员夹克或者棒球夹克……买的时候,叫上她,帮自己参考一下。自己的手机是妈妈买的红米。在同学中间属于便宜货,班上的刘胖子用苹果6S,他也很想要,可惜……
转过一个街角,中巴车停在红灯下,一等就等了半天。

十分钟后,一次急刹车使这孩子险些撞在前座,幸而他撑住了椅背。车厢里响起了一连串信阳口音的斥骂。
在窗外的街头,孩子搜索着司机口中的那个"傻逼"。他尚且沉浸在美丽的肥皂泡里,无意识的摸了一把裤袋。这一摸之下,他全身的肌肉僵硬了。
口袋是空的!
不顾颠簸,他站起来,全身摸了一遍——就那么几个口袋,一无所有,只裤子后袋有点内容,他一把撒在椅子上:两张五块和一团皱巴巴的一块纸币。
孩子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极力回忆它的形状和触感,它最后一次出现在哪里?除了在楼梯里数钱时,那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惊喜之外,什么也记不起来。情急之下,孩子抖开书包,把里面的几本课本、作业本、电玩杂志和手机一齐倒在椅子上。不寻常的举动引起了身后老年人的侧目,待这孩子又一次搜索完毕,无望的直起腰来,才发现老人看着自己。
孩子又伏下来,趴在座位下面,也一无所有。
他渐渐能回忆起一些了,第一个跳进脑中的画面就是被拉上中巴车的那一跳。他回忆着那用力的一纵,自己踏上了中巴车的第一级踏板,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像一只硕大的蚂蚱,从裤子口袋里猛的一跃……
司机,停车!
这孩子大叫起来,一车人都回头看着他。
他气喘吁吁的跑了一阵,又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一路上,他心急如焚,同时不无忧心的一直盯着计价器。开车的是一个中年妇女,气定神闲,一路上一直想跟孩子搭话,不待车停稳,孩子丢下十块钱就跳下了车。
他在期望什么?
在一条人来人往的马路上,那一截地面异常干净,没有枯叶、没有烟蒂、甚至没有洒水车留下的黑乎乎的水渍。这孩子那么焦急的盯着那块水泥路面,仿佛那沓钞票隐了形,安然无恙的躺在自己半小时前上车的地方。
在102路的站牌下,这孩子陷入了绝望。一个等车的年轻女人停在他身旁,开始打手机。
准确的说,他丢掉了五千一百九十七块,下星期的生活费也荡然无存。在这孩子慢慢的,一步一步往家挪的时候,他也走在一种巨大的痛恨中,恨不得狠狠的抽自己一嘴巴。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往回走的每一步,都令这孩子自觉是一个罪人。

钥匙一捅进锁孔,声音令孩子心惊肉跳。他仍然可以看到卧室的镜子一角,穿黑丝袜的脚还在。
也许她睡着了?
心跳很快,这孩子喘不上气。
还是那样,迈过一地鼓鼓囊囊的大旅行袋,像是一些巨大的河滩上的石头,横七竖八,人为制造着障碍。在卧室的尽头,妈妈靠在床头,上半身笼在缭绕的青烟之中,过去的一个小时她纹丝未动,唯一的变化是房间里的烟雾更浓重,更呛人了。待孩子站在了床头的一侧,妈妈恍然初觉。
你怎么回来了?
孩子盯着妈妈,张口结舌。那句不得不说的话像是从另一个人口中出来,由于害怕听到这一消息,他的声音颤抖。
妈,我的钱丢了。
亲耳听到了这一事实,孩子的心里像被一块重石砸了一下,他尝到了痛苦的滋味,很想大哭一场,又哭丧着脸,向母亲述说一个小时来的经历,由于沮丧,孩子的叙述混乱而冗长,他一再提到了售票员,在下意识里,总觉得那个坏心眼的瘦子与自己的不幸相关。
她在听么?
这孩子觉得奇怪。妈妈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的抽烟,那支烟烧掉了一半,残余的一半在阴影里冒烟,火头移动着。
待孩子讲完了自己的一套——他尽可能推卸了责任,还小心翼翼,不提到跳上中巴时的冒失。妈妈什么也没有说,甚至没有一丝愠怒。她吐出一股残烟,将烟头摁灭。下床之后,她在某只旅行袋里摸了一阵子,掏出一只鼓囔囔的信封,里面是封条扎的紧紧的一沓钞票。
作为一个二十年经验的老会计,她数钱的手法熟练。妈妈一声不响的把那沓钱抽出来,又递给自己的儿子,这孩子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一缩。
他不敢置信,抬头看自己的妈妈,想研究这一举动的含意。
小心一点,别再丢了。
她没有表情,也不在意孩子犯下的错误。眼前的这个人似乎不再是那个锱铢必较的妈妈,他也只是一个与之无关的男孩。那沓钱几乎是被塞在孩子手里,像一沓卫生纸。然后,她又一次靠在床头,点燃了另一只烟。
孩子捏着钱,一动不动的站着。这好像令她心烦意乱,妈妈挥一挥手,把孩子赶了出去。
好了,你回学校去吧。

下午一点钟,孩子坐上了回学校的中巴车,车辆沿着建设二路飞快的行驶,离家越来越远。不时有一次小小的颠簸,把孩子的脑壳从车窗上震开。
这孩子一直心神不宁。
他模模糊糊的感受到,有一些事情发生了,再也无法改变。尽管对于发生了什么,他一点也不懂。每过一会儿,孩子就低下头,看一遍那些钱——一沓厚厚的、坚韧的红色钞票,每一张都印着毛泽东头像,还有那个清晰的数字:100。一路上,他紧紧的捏着,每一次看它,心里就踏实一些。
后来,他也想到过一些别的。
例如那些挥之不去的烟雾,又想起卧室里一地的旅行袋,它们又大又重,像是一些河滩上的石头……
有一些东西在河对岸,离他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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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左遗民 at 2016-1-25 13:09:33
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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