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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渔”和“鱼”的现场解释】

无数山楼 发表于: 2015-12-27 17:39 来源: 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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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阳下,钓鱼人面向江面,坐看云起,而云没来,更未有展示去留无意的舒卷画面。
    身后岩石壁立的高岸以追兵之形态、勒马、列阵关前,大兵压境啊!阳光遮不了你背影里潜藏的汹涌和无形的威压,已无退路,一种随时将要倾泻而下的巨大的势:可以是音乐滚石、时光泥流、肉身滑坡、四相崩裂等,也可是天空的塌陷、魂灵的倾倒、非心的马群狂奔,一切世界可能的情形超越于想象临境你的存在。在背部受敌的气氛之外,你但安坐,说安坐,像一颗棋子主动或被动地摆放在水边。
    水面似乎应该平静些才适合钓鱼,你注视着鱼线,注视着从上游到下游的微小水位差异,注视着水下死亡形式上的不确定性,注视着那注定要来上钩的鱼。你感觉自己仿如一棵树,而你的的手如伸向虚空的树枝,虚空生花,为何不会结果呢?是了,你顿时信心百倍,该来的迟早回来的,“一时”也好,“尔时”也罢,与“果”同在,但谁又能说这“果”不是一条鱼和你互相钓着对方,遵循着一套相同的法则。于是,你对面前某种说不出诡异氛围的担心超过身后的大势。
    好吧!你就担着你的心安坐。就这样,在你、岸、水、还有不可见的鱼之间出现微妙的平衡,排除鱼的因素,我却看见并感受到:你与岸僵持着、你与流水僵持着。

    2
    我到来,走入江湖传说中剑客的决斗场面似的,一动生死,不知道该前行还是后退。我们像都在等堤缺将这场面打破、淹没,或许,只有在这混入死生、万物、悲喜的淹没中,鱼、岸、水、你以及进退弗能的看客的我都统统带走,连这短暂的静穆和表达着场面的词语。
    这时,你身旁的鹅卵石,披着深浅不一的苔衣、光线,握着残留的棱角,用体内的硬支撑着、对抗着、迎接着即将到来的一件大事。狗尾巴草、蒿类、渔船、风、光、空气等,周围的一切都在盼望着、等待着故事的进展,等待一条鱼冲破水面。有些过于安静了,这冬天的午后,在“渔”和“鱼”共同演绎的我们生命事件的内部价值平台上,渔者到底需要钓起什么?我的到来就是为了见证被钓起的鱼,或一条鱼打破岸与水、渔与鱼、我与他者之间一种“出乎意料”的内在的必然吗?我不知道,语言如何让我走进现场,明确点说是语言文字为标识的思想把我引入,让我以为这里是“我”的现场。好啊!也许我真的在场。

    3
    咚咚咚!钟声,又是钟声!总在我们需要的时候、在我们需要的地方出现,你不能不说钟声于时间的流里、于空间的宽广处具有强烈的穿透性,可以轻易地穿过我们肉身的孤独和人世间熙熙攘攘的所有我们视之为深刻的真理之表。用心一点儿,听听!钟声清越,并不尖锐,以近乎“钝”的方式契入境中。
    钓鱼人,终于发现了我的来到,但却并不是这个“我”的直接闯入,而是从远处传来的钟声中的力,消减了岸边岩石的“一种随时将要倾泻而下的巨大的势”和“水面的某种说不出诡异氛围”、及我所感知的静穆。
    你,钓鱼人什么也没说,像早料到我会到来似的,整个身子及手中的钓鱼竿也一动未动,连与之紧紧连接在一起的事物、温度、形态也没有一丝变化样。但是,先前环境里潜伏的“有”与“空”一下子泄下来,免了一场刀兵之险和断崖雷音的绝响。此镜中,有谁得以逃生?是我吗?是鱼吗?还是钓鱼人呢?时空的皱褶里,一切多么安静啊!谁都不愿提及水面下的鱼、深流、现状的保持中的不溶物和水底的石头。

    4
     “钓到鱼了吗?”我说,已经看见你身旁的鱼篓与鱼篓的幽深,这幽深中一处熟悉的地方。“或者,钓到一竿明月的圆澈、来访者尘世的称谓和根深蒂固的观念;或者其它。”
    “我不是子牙,亦非德诚。当也当不成,装亦装不出。”你淡然,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只是在钓一块我曾掉了的石头。”
    “是的,一块石头。”随即,不放心,你又补充着句子,如同补充鱼钩上的鱼饵,你的手也跟着用力,将此力的原想加注于钓鱼竿、加注于鱼线、加注于鱼钩之上。鱼竿、鱼线、鱼钩异口同声地附和着:“是的,一块石头。”
    鹅卵石、青苔、光线、狗尾巴草、蒿类、渔船、风、光、空气等亦被感染了一样重复着,这让我感觉双脚在不断往下沉,下沉的过程中,连着四方的景物。而,虚空中有某种不可见的力与此相反,要将我的立足点拔出,使“我在”变得荒谬。即:那些显性的下陷不过是语言、声音打破的境的碎片而已,其下陷让结构性的东西可以得到重组的一种新的表达;我的被拔出的隐形的存在则暗示了——事件外表显示的倾斜不一定对应于事件内部的反向,更非事件内事物本质意义上的必然。
     如果我们愿意看下去,则能发觉你与岸僵持着、你与流水僵持着已转向暗处的时间的某个出口,与“我”这个到来者眼中的所有现象奇妙地转化着,且保持持续的对称性,除了水里的一抹忧郁的深度。

     5
    水里,没有帝王将相,没有神仙鬼怪。说没有,是针对在场的我与这些沉水之物找不到半点关联,和你,钓鱼人之间也未体现相关的迹象,就是这些可钓的东西本身也没显漏阵前,即使显现,之于我同样不在,或者说,不在当下现象的表,不在当下现象之内。
   “我的石头被吓跑了”,你的声音有着干果的开裂,所在的空间以此果为中心暴涨。旁边的“我”和“有”变得愈加稀薄,而文字“无”却又代替不了。当你说出“我的石头被吓跑了”这个句子时,帝王将相、神仙鬼怪以及没有质地的形象物与钓者那样虚无缥缈、显得近乎可笑,尤其“石头”二字把你的忧伤具体化了,你内心的砝码放在小小的鱼钩上,令人难过。
    石头真的被吓跑了吗?我问自己,问向一尾游鱼的鱼鳞上竹叶般的乡愁。而我发现高岸的岩石消去了它们外表的棱角,掉下易逝的时光。是啊!石头也有石头的时光、石头也有石头的孤独。可是,石头真的被吓跑了吗?我还得问自己,同时我还得问问:石头是你的、还是我的呢?如果石头属于你的,你要钓起的不过是你的另一存在;如果石头是我的,与你何干?在你钓起之前,石头属于石头,它拥有水的清澈来示现鱼一样的密意。

     6
     突然,钓鱼人,你急急提竿、收线。我们,你身旁所有的事物都随着你提竿、收线,等待一条鱼的到来或者回来,也在等待着你与水、你与岸之间的某种启示,和可能回家的“我”。
    “出来啦!”,世界里只有一个声音,世界外别无声音,因为一个处于世界外的声音无另一个出来的外面,我们说“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站在外面了,站在一个我们为我们设定的外面,当你真正去寻求这个“外面”时,“外面”也就了无所寻了。
    你与岸的僵持、你与流水的僵持被拖出水面,岩石上的恒久以来的力被拖出水面,流水的深被拖出水面,你身旁的鹅卵石的故乡被拖出水面,狗尾巴草、蒿类、渔船、风、光、空气等的想被拖出水面,“渔”和“鱼”被拖出水面,钟声被拖出水面,文字被拖出水面,一件大事被拖出水面。
    嗖的一声,就在鱼钩跃出水面的刹那,我猛地看见“我”被残忍地挂在鱼钩上,挣扎不得。“我”怎么会被挂在鱼钩上?明明我就在岸边,在你身旁,在这起事件的边上,怎地出人意料地挂在事件的中心,成为一条被钓起的鱼出现在你手中?观者无不惊讶,分明又有些失望,“我”咋会以你的一块石头应时而来,但又都像被某种东西紧紧地抓住。

     7
    你,淡然,并不看我,也不多说,轻轻取下鱼钩上的“我”,我不由地扫了一眼你身旁的鱼篓与鱼篓的幽深,忍不住一声轻叹。旁边正自揪心的观者一下全部被你握在手里,作为一条条鱼被你握在手里。而你眼中,“我”逐渐变淡,淡淡的、淡淡地褪去岸边压境之势和水底的秘,那种显然变得不确定,而一切遵从基本法则的事物慢慢露出行迹。比如:我和“我”之抵达你垂钓的冬日午后,一岸的萧瑟里的生机。
    冬阳下,你起身,临水,将手中的“我”远远地抛进流水。就在“我”被抛进水中时,我忽然觉得身上异常轻松自在,一群揪紧的心也卸下空气中弥漫的窒息的气息。你转过身来,收竿,走了,一颗走动的棋子在一大片惊愕目光中走了,消失在岸与水面交汇的远处。

    8
    江面,水流如常;岸边,那壁立其上的岩石亦恢复了作为岸的本来面目。作为“渔”和“鱼”的词性的事件与“我”一样消失于静静的流,它们自身可以解释的意义则被你带走,连着聚在一起的风景都统统带走。
    岸上,我继续向前走去,或许前面会有另一个垂钓的你,又或其实你从未离开,一直在岸边钓鱼,将一条鱼反复地钓起,又抛入水中,将“渔”和“鱼”在的现场意义诠释得以痛的方式凸现。动词“渔”捕到它应得的物了吗?季节轮转时,风又会悄悄鼓满岩石的大身,吹皱鱼竿的疑惑,在路上还得寻觅。
     偶尔,走累。我即在岸边坐下,感受名词“鱼”的孤独如何潜入水底的石头,感受石头行走的匆匆。我不认为我还有什么需要说出的,只静听钟声唤醒的石头游动的水响。

     注:2015.12.27

[ 本帖最后由 无数山楼 于 2015-12-28 17:59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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