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  

逃 亡(上)

东风野鹤 发表于: 2015-12-21 11:47 来源: 今天

[size=16.0pt]逃
[size=16.0pt]亡[size=16.0pt]

[size=12.0pt]

[size=12.0pt]I[size=12.0pt]

[size=12.0pt]

[size=12.0pt]一大早起来,他突然决定离开这家公司,这些可恶的小人!特别是这个背叛他的水性杨花的杨!
[size=12.0pt]他去网吧发了辞职报告,并向杨、王涛、老金分别写了三封信:和杨彻底分手,并发誓和杨永不相见;痛骂王涛的卑鄙龌龊,警告其尽快撤去监视仪;让老金代他向公司老总交辞职报告。
[size=12.0pt]他发完这些东西后,觉得这个民房出租单间已让他无法待下去了,他便胡乱收拾了几件内衣,提起手提电脑出门去了。
[size=12.0pt]他只想到两个字:逃亡!他关了电话,他要与这个世界断绝!
[size=12.0pt]他坐公交车去了火车站,在售票厅前徘徊,这时一个拉皮条的女人过来,问他想不想玩?他便迷迷糊糊地跟着去了,走过一条隧道后,他突然不想玩了,转身回车站,任那个女人喊叫。
[size=12.0pt]他站在售票窗前看着巨大的滚动荧屏,不知道要去哪里。突然,“成都”两个字掠过,对!他买了去成都的车票,站在K146列车通道门前,他想起了他曾在一篇短篇小说里写过一个随列车飘泊的黑衣人。
[size=12.0pt]他想做那个黑衣人。
[size=12.0pt]门开了,他涌进客流里。
[size=12.0pt]列车启动时候,他终于还是软下心来接了一个无数未接的电话。
[size=12.0pt]“终于打通你的电话了,实在令人万分——”
[size=12.0pt]“悲痛?” 他苦笑了一声,面对这个痛恨又深爱的女人,心中冷透了。
[size=12.0pt]“你要去哪里?”她笑了一下,低声问。
[size=12.0pt]“人在旅途,多年来都没想过出去溜溜,现在想出去了。就像,就像我写的那个在列车上的黑衣人一样。”
[size=12.0pt]“你太浪漫了,为什么不带上我呢?”她又微微撒了一下娇。
[size=12.0pt]“你?唉!嘿!”他简直想狂骂这个女人。
[size=12.0pt]“我和王经理真的没有什么……”她还在装无辜。
[size=12.0pt]“哦,嘿!”他想发作但觉得没意思。
[size=12.0pt]列车员来检票,她说祝他旅途愉快,他挂了。
[size=12.0pt]窗外不断移动着景物,他的心驶上一个冰冷的轨迹。他呆呆地望着窗外,隐忍的痛苦已让他失去发泄的动力。黑暗源源不断涌来,冲击着他的大脑,他昏睡,不吃不喝,睁开眼是亮晃晃的人头攒动的车厢。身边的旅客发现他脸色不对,问他怎么了,他摇摇头,随便说了几句,他只想静静地享受着这种逃亡的感觉……
[size=12.0pt]

[size=12.0pt]II[size=12.0pt]

[size=12.0pt]

[size=12.0pt]列车进入成都郊区的时候,天正下着冷雨。十多个小时的长途旅行结束了,他踌躇起来,到达终点,他反而更加沮丧、迷狂。
[size=12.0pt]列车停下,他夹在拥挤的出站口过道里茫然前行,不知道要在这个城市何处停留。他走进车站旁的一家餐馆点了两个小菜和一瓶冰啤。清凉的啤酒浸润着他有些麻木燥热的脑子。他吃完饭,走在车站广场上,寻找便宜的旅馆。
[size=12.0pt]穿过高架桥,他找到了一家。走进标间,他浑身是汗,脱掉T恤,冲了个凉,躺在床上望着热水器和电视机,只感到空虚。
[size=12.0pt]五个月前,他在一个老同事金的介绍下进了一家传媒公司做设计。半个月后,来了一个姓杨的行政文员。她小方脸,大眼睛,柳月眉,唇上有一粒痣,身高1.67米,体态丰盈,留着一头长发,嗓音磁性,持普通话,安静而内向。他们都在一间办公室,她坐门旁,与温和的前台接待小邱隔着通道,与她相邻的是打扮时尚的小蒋,他与小蒋相背,坐另一个格栏桌。财务室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总经理助理兼出纳李师,高挑而老练。
[size=12.0pt]那天,他拿着文件送到小杨的桌前,见她的QQ名是“平凡的升华”,就将文件递过去开玩笑地说:“帮升华一下!”她低头一笑,一旁的小蒋就打趣地说:“哎,小张师,不要逗我们新来的美女噶。”小邱也附和着一笑。小杨是西安人,西安的羊肉泡馍、历史文化等等都是他们交流的话题。
[size=12.0pt]数天后,公司给这三位女同事租了一套住房。公司老总为庆乔迁之喜,特亲自下厨给他们做啤酒鸭。
[size=12.0pt]那晚,好几个同事都参加了,小杨安静地坐在他身边。市场部经理王涛身高1.6米,当过兵,听老金说此人颇多心计,喜欢打小报告暗伤别人。他和王涛碰杯开玩笑打趣,她总是静静坐在一旁听着,附和着微笑。她安静而略带腼腆的性格也吸引了王涛,王涛便在饭局的下半场时一味给她敬酒,她推搪不过,只喝了两杯,王涛还是不放手,又给她倒酒,大有灌醉的姿态,他有些看不过,为她分担了一杯。吃完饭,已近十二点,小杨还要回她以前的住处收拾行李,公司老总先让王涛送,她犹豫了一下也不没答应,公司老总开玩笑似地叫他和王涛一起送她,她坐上出租车回家。
[size=12.0pt]40[size=12.0pt]多分钟后,他回到了麻园村的出租小屋子里。他抱起了吉他就着酒意哼了几声,她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里。洗脚的时候,他忍不住打她电话。
[size=12.0pt]“你到了吗?”
[size=12.0pt]“哦,我到了,谢谢。”她在电话里透露出温暖。
[size=12.0pt]“早点休息!安全到达就好!”
[size=12.0pt]“嗯,你也是,早点休息!”
[size=12.0pt]挂了电话,他坐在小床上忍不住给她发了个短信:认识你很高兴,有一种亲切感。
[size=12.0pt]她没有回。他躺在床上浮想联翩。
[size=12.0pt]他一直住在昆明边角城中村的一间民房里。他今年34岁,虚胖,脱发,性格忧郁而孤傲。他一直有一个文学梦,用一个廉价的手提电脑写作。他计划今年先将一部长篇小说推出去。他从去年开始,频繁地跳槽,渴望高薪来支持写作,然而事与愿违,性格孤傲的他与一家公司的部门经理闹翻后,才进了这家传媒公司。
[size=12.0pt]现实中,他努力将文学身份隐匿,做一个城市的“蜘蛛侠”,保持一份独立、神秘,保持与现实的迷幻距离。他痴迷这种距离,这种距离能让他获得神秘的存在感。他走出走进一家家公司,给人们的印象只是一个平面设计师,一个有责任心、诚实和勤奋的工作者。在工作中他不显露他的文学性,他认为这与工作无关。他曾经在一家大公司给一个喜欢的女孩写过诗,那个女孩拿着他的诗四处说,引起一个狭隘者的强烈嫉恨,于是本来可能会美好的恋情就被破坏了。他黯然地离开了这家公司,对自己的文学身份愈加隐藏了。这些年他都待在一间民房里默默过着孤独的艺术生活。正如波德莱尔的一首诗中说的那样,诗人犹如信天翁,一旦落入庸俗者群中,它耷拉着的巨大而美丽的翅膀便成了累赘,让它陷入嘲弄和不安中。
[size=12.0pt]对抗孤独,除了文学和音乐外,他经常手淫。这种自戕方式让他头发流失,内心幽暗身心虚弱。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虔诚、坚定的佛教徒。按佛理,这毛病是邪淫,会产生很惨重的果报。但他明知道就是刹不住车,饮鸩止渴,无休止地手淫,命运将变得波谲云诡,黑暗将牢牢笼罩灵魂,短暂的快乐将运来一具具无法处理掉的腐朽的尸体存放在内心深处。
[size=12.0pt]他现在从昆明跑到成都,他躺在宾馆的床上经不住又开始自慰。这几天来,她在那个杂种身下放荡的幻像一直放映在他脑海里,手淫和她恐怖的背叛让他失去了作为一个男人应有的尊严和勇气。
[size=12.0pt]他要转移这种空虚又上瘾的毛病,便叫来了一个按摩女。她穿着一件非常裸露的超短裙,他叫她快点脱光,等她脱光后,他的性器硬了,他冲动地摸着按摩女,然后让她给自己戴上套……他努力想像着他们以前做爱的场景——其实他们还没有真正做过,因为她不让进去,说要到最后,他尊重她,三个月来都是这样——现在他发狠地叫按摩女说“操我”,按摩女拒绝了,他没有达到复仇的效果。几分钟完事,他给了两百元,一问那个按摩女居然还是云南的,讽刺讽刺,他笑了一下,默默站在窗前看着高架桥上行驶的车辆。
[size=12.0pt]当性欲退却,空虚袭上来,他享受着逃避所产生的病态快感。
[size=12.0pt]

[size=12.0pt]III[size=12.0pt]

[size=12.0pt]

[size=12.0pt]其实从那晚打了一个电话后,公司里的小邱和小蒋就开始窃窃私语了,认为他在骚扰她,有不良企图。周一她请病假,他们就更怀疑他了。弄得他很感无奈。周二她来上班了,两个女人了解到他并没有骚扰小杨,才没议论。
[size=12.0pt]他们的感情开始萌芽。他欣赏的她的安静美,说有古典风韵。她夸赞他的幽默感,说心性一定很开阔。
[size=12.0pt]他们的第一次约会是吃火锅。
[size=12.0pt]“我觉得要有一栋房子,这样才有安全感。我以前倒不觉得非要这样,但我现在的条件是这样的。”她侃侃而谈,大方而得体。
[size=12.0pt]“这些都能解决,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打好感情基础,我们先从感情开始吧。”
[size=12.0pt]“跟我在一起我会带坏你的,不要把我想得太好。”她微笑。
[size=12.0pt]多年都没谈感情的他,忽然失控地爱上了她。
[size=12.0pt]她搬来公司宿舍的前夜,语气忽然转冷,又一次拒绝了他一连多次想帮她搬家的好意,并发来一个令人发狂的短信:我已经有老公了,你别打电话来了。
[size=12.0pt]他起初以为是开玩笑,回短信过去说不要闹了,她回过来说她其实早结婚了,然后关机,弄得他一夜难眠,心焦如火。一大早打过去,一个个都不接,中午的时候忽然回过一个短信说:别打来了,我是她男朋友。他头脑一下嗡嗡地响起来,觉得她安静的外表下有难于琢磨的令人心悸的一面。整个下午他很失落躁火,觉得被欺骗了感情。晚上,她忽然回短信过来,充满调侃和歉意,她太调皮了。她说:想跟我在一起,要适应我啊,这些都是对你的测验。
[size=12.0pt]周六早上,她躺在床上给他打电话,说着说着就娇吟了几声,他被怔住了,然后她在电话里笑,问是不是被诱惑到了,他心跳加快,觉得她有野性。夜晚,她在电话里总会有意无意地问到性方面的事情,让他用文学语言描述一下新婚洞房的情景,面对这样一个安静中喷薄着野性的女孩,他还是有些放不开,只是委婉简洁地进行了描述,然后她说不过瘾,太含蓄,她又问到他一个人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是单身,他肯定有过很多女人。他说他曾经谈过一个很失败揪心的八年的恋爱,她大声说这不可能,八年是什么概念?如果用八年去谈一个失败的恋爱,那这个人差不多一生都是失败的。他有点招架不住了。
[size=12.0pt]一次,她忽然直接地问他性欲如何,几天做一次,他说一般七天一次,她撒娇地问:“那你能不能满足我?我一般一周两次左右。”问得当时他就勃了起来。她有很野性的一面。她还喜欢问他跟前女友的性事,做事之前一般谁主动?他笑说一半一半,后来他前女友背叛了他,感情破裂后出现冷战,两个人可以一个星期不说话,那事也就没做了。
[size=12.0pt]大凡他动情的女孩,都会为她写诗,于是他用毛笔写在宣纸上,郑重地交给她:
[size=12.0pt]
[size=10.5pt]《蝶恋花》


[size=10.5pt]暗夜相逢雨初停,
[size=10.5pt]芳容乍睹,漫诉平生情。
[size=10.5pt]但看红英满地惊,
[size=10.5pt]谁怜谁忧拣不尽。


[size=10.5pt]蒹葭秋水对月明,
[size=10.5pt]嫣然低首,温酒暖新亭。
[size=10.5pt]愿携君手策马行,
[size=10.5pt]此生无悔结琴心。
[size=12.0pt]
[size=12.0pt]她很欣赏他的文学才华,并暗暗传给公司的同事看,那个时尚的小蒋看了后告诉她,王涛早年也搞过文学,可以征询下他的意见。她拿去给王涛看,王涛看后心生嫉妒,虽然嘴上一个劲地夸好。
[size=12.0pt]他控制不住关了多年的感情阀门,将一篇篇诗文传给她看,她除了依旧给其他同事看(重点还是传给王涛)。王涛通过点评他的文学作品渐渐取得了小杨的信任度。再加上王涛比较会逗女孩子,人也长得子弟,小杨渐渐对王涛产生了好感。于是,一场三角恋慢慢拉开了序幕。
[size=12.0pt]公司的无聊同事虽然赏识他的文学才华,但还是不放心他和小杨谈恋爱会不会影响工作,于是他们都帮小杨考验他。比如李财务将他叫进财务室修电脑,故意在桌上放一百元钱(看他会不会拿),然后出外和三个女生借故聊天,暗地却去偷看他在QQ上的聊天记录。他心里有点窝火。
[size=12.0pt]他们恋爱一周后,下班时她跟着他坐上公交车,决定去他那玩一玩,了解一下他私人空间。他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常常为三十几岁的人还住在民房单间而感到羞耻。他害怕她看到他的贫困,但他又极力想向她展示他丰富的私人生活和内心世界。他们下了公交车,走进一条城中村巷子时,他忐忑地对她说:住处简陋,千万不要介意。
[size=12.0pt]这是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子,单人床、电脑、桌子、无数的书籍、吉他、音箱、衣柜等等围着小屋放了一圈,中间只有小小的过道。她看着墙壁上的书法和吉他,说:林子虽小,但什么鸟都有。她笑问他有没有什么黄色碟子,他摇摇头,说:“这种货,单身男人最好少看,不然引火烧身,高烧难退就麻烦了(其实他有很多)。”他抱起吉他,给她唱了一首她在电话里听过的他的原创歌曲《幸福》。
[size=12.0pt]“我有吉他情结。我上高中的时候,一个男同学暗恋了我三年,直到快毕业的时候我才知道——你看,我多麻木!” 她抱过吉他,轻轻拨弄着琴弦。他说以后可以教她弹。
[size=12.0pt]“你们没好吗?”
[size=12.0pt]“高考结束后,我们约着出去逛了逛,有一晚他在电话里给我弹了一首《你在他乡还好吗》,就没联系了。后来听说他还喜欢着我,前年听说他结婚了。”
[size=12.0pt]“青春嘛,谁没有花季雨季的浪漫。最初的总是给人留下最美好的回忆。”
[size=12.0pt]他也给她分享了他的初恋,那是一个初中同学。他们在他高中毕业的时候重逢,他到昆明上大学时,她也来昆明进修。他们每周都写信,尽管两个学校只隔着一条街。她给他太多的回忆和伤痛。他是一个感情上非常失意的人。
[size=12.0pt]她打开了他的电脑,一个盘一个盘地搜寻有没有什么不雅图片。他被问不过,只好点开广告素材图里的美女图片,她一张张地看着,嘴角挂着坏笑。他说简直无法相信她还会来这间小屋子,因为除了他朋友的老婆、他小妹外,再也没有一个女性来过。这还堆着灰的窗台,这插在塑料瓶里的凋零的梅,无不在说生活的孤寂。
[size=12.0pt]她打了个呵欠,在他的小床上躺了一下,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看他。他想吻她,但心里克制了。时间不早了,她说想回去了,他二话不说,立即开门送她坐上了出租车。
[size=12.0pt]上班后,她告诉了许多同事和领导,说他有艺术修养,歌唱得好,吉他弹得不错,还是个文学写作者。公司老总听说后,带他去一家夜场,特意找来一个歌手和他对歌,发现他很有唱摇滚的潜质。于是,他的声名暗自鹊起。他虽然知道,但也不明言,只是告诉她他不想张扬,因为这是上班的地方,不是文联,不是编辑部,不是录音室,他在这里只是一个设计师。他不想引人注目和反对,因为这样都会影响工作。
[size=12.0pt]王涛知道后,又增加了嫉恨心。常在另一间办公室里对其他同事说他不可能有这么多才华,要注意是不是在骗小杨。他听见后,有些冒火,对王涛的成见也加深了。
[size=12.0pt]

[size=12.0pt]IV[size=12.0pt]

[size=12.0pt]
[size=12.0pt]他提着好重一包东西跟她走到公司宿舍门口时,她忽然将他拉到大门外,对他说:“你不是搞文学的嘛,词汇一定很丰富,请你描述一下我。要是说的我高兴,我就让你进门。”
[size=12.0pt]他忽然变得笨拙起来,什么美丽,什么温柔得体,什么多愁善感,什么外冷内热,什么倔性子等等,他一直说了十分钟,再也找不到词汇了,他挠着头像一只笨熊,她嘴角挂着坏笑,说考试没通过,他只好将一大包东西放在门口,悻悻离开。
[size=12.0pt]与现场的寡言少语相反,他在电话里简直是滔滔不绝。如果说到文学,他更是口若悬河,激情处会用上好多排比句,长、短句相间,抒情与沉思并重,横向与纵向兼顾。她撒娇似地称赞他口才好,很能说,有思想内涵,她默默倾听着他向她倾诉内心深处的东西。然而,这个东西只是远远飘荡在现实的上空,它们并没有着落点。如果一直就这么飘荡着,那生活将会是什么样的呢?对此,她表达了她的看法:这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东西她也喜欢,她大学时期有次爬西山还写过一首很长的七言打油诗呢。但这些东西在现实面前很虚无缥缈,她最需要的是一种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生活。他太过艺术化了,但她能理解他的精神追求。他们常常用电话里聊到深夜。
[size=12.0pt]周六一个闷热的下午,他打开了她宿舍的门,她披着发,裹着一件袍子,裸露着雪白的背和手臂、腿。他们有些不自然地坐在沙发上。他们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她一直抱着手臂。他对她说话的时候,眼光不禁瞅了瞅她腿和背,男性的荷尔蒙在发热。他有了冲动,而她有些害羞地一笑,忽然伸手摸了一下他的下体。他说硬了,她就接着摸了摸,他的手也不由地将她搂在怀中,她说她没穿内衣裤,他再也按耐不住,将她的袍子扯下,露出两只雪白的松垮而肥大的乳房,尽管她挣扎着说不要。他弯下腰一手摸着她的一只乳房,一边吸吮着她的乳头,她口中发出磁性的柔美的呻吟。他脱下了裤子,他的性器坚挺着。她用手弄了一回,忽然跑进卧室里了。他跟着走进了卧室,她用被窝裹紧身体,靠着床头,眼神迷离而惊慌,口中说着无力拒绝的话。他搂着她,轻轻吻她……当他要进去的时候,她忽然坚决地拒绝了:“先停下,等我哪天想好了,再让你进去。”他很尊重她,马上偃旗息鼓,尽管一个男人在这种事上忽然取消会很丢脸和扫兴。他退回到沙发上躺着,有些局促不安,心中冒起一个会不会被她色诱的念头,他害怕她在给他下什么套。
[size=12.0pt]午夜,她像一个幽灵似的站在他身旁,他吓了一跳,她哧哧地笑着。他实在搞不明白她的想法。
[size=12.0pt]“这个不算。我和你什么也没有,是不是?”她笑着说。
[size=12.0pt]“什么都没有?我们都上床了。”
[size=12.0pt]“没有就是没有,这个不算。”
[size=12.0pt]“那要怎样才算?”
[size=12.0pt]“没有进去。”
[size=12.0pt]“什么?”他一笑。
[size=12.0pt]“不进去行吗?”她又问。
[size=12.0pt]“不一定要进去。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不急在这一时。进去了又怎么样?进去了感情就会一生一世了吗?”她开始议论了。
[size=12.0pt]“不进去——等最后再进去。”她轻轻在他耳边呢喃。
[size=12.0pt]“最后?——新婚之夜?当然不急在这一刻。”他搂着她充满温情。
[size=12.0pt]“是啊。那现在算什么?比喻一下。”
[size=12.0pt]“现在啊,现在就像一个敲门者刚从门缝里伸头进去,忽然就被主人关门卡住了。”
[size=12.0pt]他们笑了。他尊重她,他觉得比起爱情来,性只能放在第二位。
[size=12.0pt]

[size=12.0pt]V[size=12.0pt]

[size=12.0pt]

[size=12.0pt]大出他意料的是,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口无遮拦地将他们的性事告诉了旁边办公室的男同事和前台小邱,还说了细节。老金当即制止,告诉她别再说了,别再告诉其他同事,影响不好,特别是王涛。男人占有欲很强,如果他知道,会加剧他们的矛盾。李会计听说了他们的事,开始追问细节,她还是说了。李会计反复追问她是不是自愿,她说是自愿。李会计又对她说,要先套出他的存款,女孩子的身体是不能随便给的。
[size=12.0pt]啊,这是一群怎样无聊的人啊!听觉过敏的他摇了摇头,公司一天就是管人家这些私事,这样的公司风气很成问题,这些人婆妈到极点。他最想不通的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如此无羞耻地大讲自己的性事还详说细节?难道她有暴露症?难道她生性淫荡?难道她有什么企图?他很感不安。
[size=12.0pt]他去了她的宿舍。本来三个人住的宿舍,有一个和男朋友在外面租房子住,另一个常回家住。因此,这个宿舍成了他们的二人空间。
[size=12.0pt]“我给你买个充气娃娃吧。”她靠着他的肩膀,调笑地说。
[size=12.0pt]“一起用?”他们笑了起来。
[size=12.0pt]“今晚我给你找个小姐去。”
[size=12.0pt]“你也去嘛。”他有些生气,虽然他知道她在逗他,“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哪个女人会给她男友找小姐!”
[size=12.0pt]“哪个男人不沾腥?你去,回来把心得告诉我。”她瞅着他,阴笑着。
[size=12.0pt]他撇着嘴:“一起去好,你可以在旁边进行现场采访。比如换一个动作时,你可以采访下这个动作的难度和所产生的快感,当时两人各自的心理活动和感受,和所达到的境界……”
[size=12.0pt]他们大声坏笑起来,开始扭打。
[size=12.0pt]“你是搞文学的,想象力一定很丰富,你写篇色情小说给我看看。”
[size=12.0pt]“这个不写,这个会降低文品的。”
[size=12.0pt]“写嘛!写嘛!”她撒娇似地催促着,双手在他胸脯轻轻捶打。
[size=12.0pt]他被逼不过,只好口头描述,力求声情并茂:“……他走进了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穿着超短裙和乳罩的白皙丰满的她,他的下面就迅速硬了起来,到底有多硬呢?你可以用一根钢筋去敲打一下,一定会发出铮铮的响声(她笑了起来),这时她在床上娇喘着,叫亲爱的快来,他迅速脱去了裤衩,只见他的性器直挺挺地像一口高射炮(她大笑),说得迟那时快,屋顶上空正好飞过一架波音飞机,他抬头一看,忙对她说:‘先不忙!先拿它试试钢火’……说着对着了屋顶上空的飞机……”
[size=12.0pt]他们大声坏笑起来,震得宿舍嗡嗡响,她连说:“不过瘾,不过瘾!继续!”
[size=12.0pt]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接吻,基本没牵过手,连电影院都没去过。每次他约她出外游逛时,她都懒惰地缩在公司宿舍。他们只去过一次动物园。她喜欢用手捏着他的嘴,喜欢头枕着他的腿,看着电视。她也喜欢和他连背那首“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的词。喜欢他做的水煮肉片。当他的琴声响起时,好几次她穿着长裙踏着节拍跳起舞,时不时给他抛几个媚眼,或者双手搭在他肩上,左右摇摆着腰,眼神动情而妖娆。她喜欢他的按摩。喜欢他的手在她光滑白皙的身体上游移,逆转,压挤,揉捏,拍打,点击,这个时候,她总是半闭着眼,尤其当他为他按摩头部的时候,她乖巧得像一只小兔,经常甜甜地小睡过去。他爱她的身体,她的腿,她的腰,她的背,她的手臂,她的长发,她的诱人的眼睛和嘴唇……他想起聂鲁达写女性身体的那些赞美诗。他的手放在她的身体上时,他觉得他就是一个园丁,一个森林的巡警,一个辛勤的农夫,一个攀登者。每一个穴位他都用心按捏,每一片肌肤他都留下深情的印迹……
[size=12.0pt]她第二次去他的住处时,她缠着他拿出常听他说的《金瓶梅》来看,他说去年丢了,这些东西少看。她撇着嘴说:你就装吧,我就不相信你不会看这些。找来翻去,他想到一个压缩碟上的《玉女寿司》,就拿出来放了,对她说:“可不要怪我,这个是你要看的。我只看过两遍。”碟子放了起来,里面的青春期的男女高中生在海边做爱。她来了兴趣,瞅着他说:“你还说你没看!”他不安地说:“好戏在后头,可不要怪我带坏你啊!”那对离家出走的高中生赤身裸体地在出租房的被窝里狂做的时候,她打了他一拳,他情不自禁地搂着她,慢慢在她身上摸索,她也动情了。当影碟放到女主人凭高超寿司技艺获胜,而和男主人狂野做爱时,他们激动了互相爱抚着,他关了窗子,拉下帘布……

[size=12.0pt]性是一个无底洞。他们对性都充满饥渴,他们在性的火焰里放荡,冲撞,上升、下沉,那些现实的重压暂时失去了效用。


View My Sta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