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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消失了》(结尾)

木子车 发表于: 2015-8-28 12:46 来源: 今天


[size=10.5pt]一语点醒梦中人,她2[size=10.5pt]一时沉默了下来;蒙面男子已经站起身照着剑谱舞起了剑,如醉如痴,癫狂忘我。她2[size=10.5pt]再次将目光向那一团眼花缭乱的光影掷去,他是存在的;又将目光收回瞥向一旁熟睡的她1[size=10.5pt],亦存在;神像、神殿皆是存在的……那么,我也是存在的。可是,她2[size=10.5pt]继续思忖,为什么会有两个我?又瞥一眼身旁的她1[size=10.5pt],她从何而来?我又从何而来?如果她只是我的幻觉,确切地说她和眼前罩在光影中的货如果都是我虚构当中的人物,那么无疑他们的命运是掌握在我的手里的;既然如此,我该让他们何去何从?此时此刻,那个重复了无数次的梦境再一次在她2[size=10.5pt]的脑袋里鲜活起来,栩栩如生……可是我并不会开车啊?!先不管是否会开车,假若我真的在梦里刮蹭了他这个事实成立的话,他无疑就是我想象中的他了——他是来寻仇的;但她2[size=10.5pt]努力回忆了一下,在梦里他艰难地爬起身后,是一声不吭地离开的,要说有怨恨,也只是从他踉跄但倔强略显单薄的背影才能察觉出一星半点;一个男人不可能如此小心眼,睚眦必报……问题是我就是这样想象了他的小心眼与睚眦必报,不就恰恰反证了我的心胸狭窄?毕竟——假设我还没有完全疯掉,尚能思维自理——他来自于我的创造,也就是说盘踞在我内心阴暗角落里的恐惧来源于想象,然后创造又反过来加强了这种想象的恐惧。他也许太过敏感,而我置他的敏感于不顾的那种沉默的冷漠或者说高贵感,一定刺痛了他,从而使他作为一个底层人(他的这一身份确认我相当自信)的所有艰辛与屈辱,在一瞬间爆发了出来……这就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我恰好不幸正是那最后一根……如此一来,不要说他绑我,就是即刻杀了我站在他的立场来说也不为过。对,一定是这样的!念及至此,她2[size=10.5pt]眼睛一闭,道,大侠,时候已不早了,还磨蹭什么?要杀要剐,老娘随时伺候着!



[size=10.5pt]里面的人听着,李建设在殿外又一次喊话,还有三分钟!三分钟过后,我们即刻采取行动!两名宇航员已经把手里的汤姆森与左轮弄得咔咔作响,就像是他们不急枪已经等不及了,需要喝几口人血。



[size=10.5pt]她1[size=10.5pt]这时苏醒了过来,勉强支撑着靠着神像的脚踝坐了起来;她2[size=10.5pt]敏锐地感觉到了,睁开了双眼;蒙面男子整个身体又一次与大殿四壁呈九十度直角沿着墙壁边飞奔边舞剑。



[size=10.5pt]她1[size=10.5pt]不知自己身陷何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依然受制于人,虽然并无受到任何肉体与精神的折磨与伤害,但她仍旧感受到他的阴冷与可怖,像是从阴沟里丝丝吹出的冷风,而稍稍可以缓解这种感受的倒是觉得他长得还蛮帅。她1[size=10.5pt]只是依稀记得自己突遭劫持的那个清冷、雾气弥漫的街头,至于她要去干什么、为何突遭绑架则是一概不知。他也从未与她有过丝毫交流。偶尔,他向她投来的目光因了忧郁的涂染却使她心旌荡漾,心猿意马,竟一时忘记自己的人质身份。他一不劫色二不劫财三不杀死自己,所欲何为?思忖到这里,她1[size=10.5pt]又一次将目光向他投去,而恰好已经停止舞剑的他将他一贯忧郁的目光向她投来。哦,老天爷啊!你还是杀死我吧!我已经受不了他的眼神了!就是舍不得杀我,强暴我我也没意见!她1[size=10.5pt]忽然察觉到自己的贱,内心阴暗罅隙里便渗出几滴幽微莫名的恐惧。她避开那杀人不见血的目光,慌不择路地就把目光落在了身旁她2[size=10.5pt]的脸上。她1[size=10.5pt]唯一感受到的是来自对方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的怨毒凶残。但随后她2[size=10.5pt]的目光又温和软塌了下去,似乎为自己刚才的不礼貌懊悔不已。既然面前这个与我酷似的女人也来自于我的虚构,她2[size=10.5pt]思忖,那么她的那种受虐倾向的下贱无疑与自己脱不了干系,如此,撕她不就等于撕自己?而眼下唯一能够承担此撕人重任的唯独他了。想到这里,她张口凛然道,喂,大侠!你酒已喝剑也舞了好几圈,怎的还不动手?急煞老娘也!



[size=10.5pt]蒙面男子瞥一眼她2[size=10.5pt],道,你应该多向她学学,说着瞟一眼默不作声的她1[size=10.5pt],矜持一点为好,整天毛毛糙糙,哪里像个女子?她2[size=10.5pt]反唇相讥道,性别于我已失去意义,因为我是个作家。蒙面男子沉吟片刻,原来如此,我竟一下子理解了东方不败。此话怎讲?蒙面男子道,因为在你与艺术之间横着一道性别的天然屏障需要去逾越……也就是说你先得跨越过男人才能抵达艺术至高境界。她2[size=10.5pt]心头一凛,忧伤道,你这是性别歧视,男权主义。非也,事实如此。说完蒙面男子转脸冲着殿外高声叫道,外面的听着,我在此等候你们已多时……识相的派一个人进来与我面谈;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考虑!……否则,三分钟过后我将大开杀戒,见人杀人,遇佛杀佛!



[size=10.5pt]你疯了!她2[size=10.5pt]沙哑着阴郁低沉的嗓子道,转脸望一眼几近坍塌的神像,在佛面前撒野,你这是在找死!



[size=10.5pt]蒙面男子怒斥她道,滚一边去!没工夫跟你啰嗦!放眼这肮脏龌龊的世界,混得好的哪个不是满嘴念佛背后动刀子的主儿?



[size=10.5pt]偏激……可你这也是恶,虽然你胸怀坦荡,光明磊落,说杀谁就杀谁,与那种阴柔式的恶其结果都一样,都是恶。两个人看过去,见一个忧郁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神殿内门口处。在此之前,神殿外面的四个人为谁进去当谈判专家还小小地争执了一番。



[size=10.5pt]年轻宇航员猫腰趴窥了几下,觉得神殿内两名长相酷似女子似曾相识,可努力索检记忆内存却怎么也捞不出与她们结识的任何蛛丝马迹。看来,也许是梦中之人吧,念及至此他便去看年长的宇航员,年长的宇航员就去看李建设,李建设最终把并非纯属于自己的目光传递给了他。他轻咳两声,问道,谁愿意进去跟他谈判?年长的宇航员嘀咕道,我口才不行;年轻宇航员说,我思维逻辑有点混乱;李建设道,我口才倒是还行,逻辑能力也凑合,可是我怯场担心发挥不好。他扫视一圈三人又一次问道,这么说,谁都不愿意去了?年轻宇航员这时问道,如果我愿意担当谈判专家的重任,请问进去后该说些什么?年长的宇航员与李建设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其实他俩也是这么想的。他讥讽他们说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李建设赶紧顺水推舟道,我没意见,举双手赞成同意你进去!他去看两名宇航员,后二者一个用衣袖擦拭枪管、一个望向星空。你们为何都赞成或者默许我进去?



[size=10.5pt]因为你是局外人!李建设若有所思道,堪比上帝……这样你就不会顾忌她俩的死活,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她们反倒被安全解救出来的几率大;而我们就不同了,因为有所顾忌,势必谨慎,谨慎了反倒会出纰漏。



[size=10.5pt]我怎么就是局外人了?



[size=10.5pt]你一直都是。李建设说,不要以为换个人称谁都认不出你来。



[size=10.5pt]年轻宇航员听得懵懵懂懂,一头雾水;年长宇航员默念道,怪不得总觉得他面熟,原来是一起趴过人家阳台偷窥的趴友啊!



[size=10.5pt]他女人似的莞尔一笑,心想他们真乃三个傻逼也,特别是李建设和年轻宇航员,暗自垂涎她的美色却憋肚里发酵不说,自寻烦恼,如今人家有难了却搬出一个所谓的局外人来替他们只身直面歹人。罢罢罢,我去是也,谁叫我瞎掺和进来呢?



[size=10.5pt]哈!哈!哈!……神殿屋脊上突然传来一长串肆无忌惮的笑声。



[size=10.5pt]谁?神殿外面的四人警惕地闪身隐于暗处,同时在心里默问道。



[size=10.5pt]何方神圣?李建设壮着胆子站出来问道,何不站出来说话!



[size=10.5pt]西毒欧阳锋是也!



[size=10.5pt]西毒你妈逼!李建设怒斥道,有谁见过戴头盔持枪骑摩托车的欧阳锋?



[size=10.5pt]外面的人听着,还有一分钟时间!神殿内蒙面男子此刻也出来添乱。



[size=10.5pt]对不起!李建设转头冲神殿内喊到,请您耐心点,我们遇到了点麻烦抽不开身!



[size=10.5pt]下面的不要爆粗口,屋脊上的摩托车杀手痛心疾首道,要有涵养。



[size=10.5pt]涵养你妈逼!李建设仰脸继续叫骂,你丫个伪君子,杀人都杀红了眼,还有脸要求别人有修养?修你妈逼!……你丫就不是好东西,卑鄙无耻,与他人狼狈为奸陷害忠良……为了做武林盟主心理扭曲,人格变态,打压排挤乃至迫害了多少人!……旁边的他实在听不下去了,拽拽李建设衣袖说,适可而止吧……再说你也串台词了。这样就太僭越了,不符合文学艺术规律。李建设听后沉吟片刻,问他怎么就串台词了,他道,混淆了现实与虚构。李建设若有所思道,是的,你言之有理,我太气愤了以致失去了理智;上面的听着,我不管你是西毒欧阳锋还是岳不群东方不败,还是劳驾你下来与我令狐冲比划比划,方见高低,免得本大侠瞧不起你!嗯,两位宇航员齐竖大拇指,这下台词还不错!继续。屋脊上的道,看在我在高处即屋顶上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但我就是不下来看你怎么办?他耍无赖了,李建设扭脸冲其他三个人说,我该如何是好?年长的宇航员说,你也耍无赖;年轻宇航员说,再爆粗口激怒他;他望望房顶,牙齿一掀,鄙夷道,你丫就是个傻逼!我看不起你!这下可了不得了,屋脊上的货仰天长啸一声,狂犬病顿时发作,霎时便摇乱了一头长发,扯烂一身衣服,爆喝一声我西毒欧阳锋来也!随后一个鱼跃跳将下来一头栽磕在铸铁香炉檐上,倒香炉脚下不省人事了。见此情景,李建设一个箭步奔过去,一脚踩于摩托车杀手的右肩挥掌欲击毙之。且饶他一命!他低声道,他已经在忏悔了。李建设懵懂,问他他怎么就忏悔了,他道,刚才他是磕在了香炉上。两名宇航员说此乃意外事故,并非自愿。他便说,来,让我们帮他救赎自己。说着弯腰准备动手扶起摩托车杀手。还不快过来帮忙!李建设极不情愿地收回了他的左脚。



[size=10.5pt]好了,他满意地拍拍双手,这下我们可以腾出手对付里面的蒙面男子了。李建设踱至神殿门口回过头往香炉那边觑一眼:夜色渐浓,浩繁的星空下,摩托车杀手双膝着地脑袋低垂抵在香炉壁上,仿佛一名引颈待法的罪人可怜而孤独。



[size=10.5pt]里面的人听着,他高声喊道,我这就进来了!



[size=10.5pt]蒙面男子审视了会儿他,道,既然你进来与我探讨人性的恶,那好吧,我奉陪。刚才外面你们那位可是脏话连篇呀,粗鲁不堪,一定没受过高等教育,受过高等教育的一般不会出口就操,日你妈逼!这样的素质根本就不适宜出来混,出来混是要靠脑子的,而没脑子的就知道漫无目的地乱骂一气……气量大的,无所谓;可要是气量小的,给人家气死一命呜呼了,请问这是不是作恶?他点头说是的,真真的作恶,我亦鄙视之,强烈谴责之。他的确没上过大学,可是好学上进,即使骑电动车走在大街上都在构思小说,回家来顾不上吃饭坐马桶上就写——对不起,我打断你一下,他为何要坐马桶上写,难道家里没椅子吗?——你不要打断我,听我继续说。他之所以忍受贫穷、孤独与不理解玩命地写作,一方面是本性如此,不写憋得慌,活着于他而言无意义,另外一方面他是在用透支的写作惩罚忏悔救赎自己——此话怎讲?——两位女士,你们也好好听听,给作个公允的评判;他这辈子上对不起他同样没有受过高等教育的父亲——我祖父根本就不识字,你继续——下对不起妻女,中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他至今都还会在睡觉之前与梦中重复回忆起父亲骑自行车驮他去参加高考的情景,由于赶时间刮蹭了人家的车——按年龄推算那时街上汽车少之有少,不是做官的就是下海经商发了的,可也得小心呀——他说他父亲呀当时手足无措得恨不得给人家跪下,可他还是落榜了。所以他说他其实有时就是为父亲而写,问题是陷进去了却影响到正常生活,整得家里鸡犬不宁,整天阴云密布,为此他父亲又强烈反对他写作,想方设法干涉阻止他……他说他为此有一段时间就恨上了父亲,父子关系搞得就跟卡夫卡与他爸那样几乎水火不容。当然,现在他顿悟了,天下父母没有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过得好一点的——看来,他是借写作改变命运——是的。但这本身并没有错,试问谁不是辛辛苦苦十年寒窗图的不是改变命运?这种行为其实就是实现梦想——心怀梦想的人可敬可佩——但问题是那些实现了梦想的人却不允许他实现梦想——他一定得罪过人家,咎由自取,活该——是活该,可是一无杀父之仇二无夺妻之恨,多大的怨恨就是化不开呢?他说他后来也想明白了,即使不得罪人家梦想还是会搁浅,什么是人性之恶,此即是。所以他现在每天骑着电动车行驶在大街上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我们,他始终活在梦境之中。蒙面男子听到这里略微思忖一下,道,你的意思我大概听明白了,就是说深陷梦想中不能自拔的他即使不去选择自杀也会被车撞死,他一旦离开了你们,死亡这个事实便会体现出人性之恶。可是人家又没有直接杀他呀?



[size=10.5pt]这就是内心阴毒之人的恶,她2[size=10.5pt]插话道,他们一方面在文字里头大肆宣扬着民主、自由与公平正义,现实生活中却容不得不要说批评就是你没有说他的小说好没有跟帖奉承他他都会记恨你直到老死。我就有过这样的经历与体验。他们有权有势,嚣张跋扈,骨子里还是糟粕皇权思想作祟,非我族类必诛之!



[size=10.5pt]蒙面男子叹口气,道,你们这些破事我听烦了,也懒得理会。赶快给我准备一艘宇宙飞船或者飞碟,我打算离开这里,离开你们这肮脏的地球去往一方净土!



[size=10.5pt]这我就不明白了,他问蒙面男子道,既然你嫌弃我们地球,为何绑了这个还绑那个?他分别用手指指她1[size=10.5pt]和她2[size=10.5pt],应该讨厌她们呀,远离她们呀。蒙面男子故作沉吟一下,猛地抬起头说,她1[size=10.5pt]是我精心布的一个局,为的就是引你们来,包括摩托车杀手。我想我们有必要聚一聚。聚了,话就说开了,都又不是傻子。他又问她2[size=10.5pt]是怎么回事,蒙面男子道,她的出现就是为了引你们前来这座神庙。可是她怎么就知道你在这里?——我是梦游到此——他瞅一眼她2[size=10.5pt],又问蒙面男子,难道你是她的梦中人?蒙面男子哂然一笑,我只不过是她小说里的虚构人物而已。那我们算什么?他望望神殿门外看不见的李建设他们三个人,是梦中人还是虚构之人?蒙面男子回答说,你们的存在只属于时间而非空间意义上的,你们就像一个句子里的标点符号,占据着一定的空间但只能由整个句子赋予你们存在的意义。他沉默片刻,说他明白了,他现在担当的就是问号的意义。蒙面男子继续道,李建设你认识吗?——再熟悉不过。——如果你读过他的小说就一定还记得那个关于寻找虫洞的神秘指引——有印象!——我真实的身份在一定程度上说,便是那个神秘指引的发出者;当然,你完全可以不信,这是你的自由,况且我也并没有完全承认我就是那个神秘的发出指引的人,只是一定程度而已。听到这里,怯懦的她1[size=10.5pt]开口说道,我终于听明白了,你可以是不同平行时空中的任何人,堪比上帝或者老天爷,你是无所不在与无所不知的存在,是神!而我只不过是你们众多人手里的筹码。他又一次望向门外的黑暗。蒙面男子继续顾自说道,你也并非你所狭隘的理解为的筹码,但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说是;这都是无奈之举,麻烦你先保持安静;可能你们也猜出来了,2118[size=10.5pt]那座城市卫生间里的谋杀正是摩托车杀手所为,而我的出现就是为了阻止他继续行凶作案,遗憾的是,街头枪杀案还是没来得及阻止……所以她们俩现在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否则就是我的失职;我之所以引你们来,一方面是为了抓住摩托车杀手阻止他,一方面就是目前这个烂摊子我不想再插手了,我感到累了,脑子里装的东西越多越感觉累,我想离开。他嘲讽他道,既然如此,你来无影去无踪,随时都可以腾云驾雾而去,何必劳烦宇宙飞船还有什么飞碟呢?蒙面男子苦笑道,由于之前一直扮演坏人,入戏太深了!



[size=10.5pt]不要听他胡诌,她2[size=10.5pt]凛然道,别忘了,他在不同平行时空中可以是任何人,既然是任何人,也就可能是两次接连杀害我们姐妹的真凶!说完她还意味深长地充满爱怜地瞥了瞥蜷缩在神像脚上的她1[size=10.5pt]。



[size=10.5pt]他似乎也猛然醒悟过来,想到时间在这里的无意义,瞟一眼面前的蒙面男子,转身奔向了神殿门口。到得门外,他定睛一瞧,哪里还有一个人影?!除过空旷的神殿院落、香炉以及几株树木,唯有洒落一地惨白的月光。而等他转过身去,飞檐翘角的神殿倏忽间轰然坍塌。尘土飞扬。



[size=10.5pt]一切都化为了尘埃。包括他自己。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和双脚正在慢慢消失,及至最后就只剩下了还在飞速旋转的思维:我要死了!……我这是在哪里?



[size=10.5pt]我关掉电脑,打算今晚早点上床休息。毕竟我的长篇小说《大街消失了》我认为已经结了尾,了无牵挂了,自然就该早点休息,以犒劳自己大半年来不分昼夜的辛勤劳作。对了,忘记告诉你们,就在前两天村里一进城打工的族人告诉我,说李建设因为杀人未遂进去了。虽说没杀死,族人说,但他一辈子也就算完蛋了。可怜哪。可怜。听后我心下立时得来一阵凄凉感,不过,随后便过去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为此我特地回了趟我们共同的乡下老家。据村里人讲,李建设在街头因揽生意与一摩的师傅干了一架,不想败了,气不过翌日备了把菜刀前去寻仇。追了那厮两条街,左右臂膀各砍一刀……蹊跷的是,他还反手砍了自己一刀?李小牛在村口这样对我说,他这是为什么呢?会不会是认错了人,误将自己当作了对方?我回应他说,也许是李建设眼睛近视的原因。李小牛说他不是戴着眼镜,整天装得跟个文化人似的嘛。我说建设是个悲剧,他早就不想活了。李小牛嘴巴一撇,鄙夷道,悲剧个锤子……你俩都是城里人了,我一辈子都是农民,至今孤身一人,有今天没明天——你瞧,牙齿都快掉光了啦!我望过去,他的口腔因为缺牙少齿,俨然伸手不见五指的隧洞。你从明天开始应该刷牙,讲卫生。李小牛听后突然就哭了,说他还怎么刷牙,刷什么。我说实在没啥可刷,就刷假牙得了。李小牛破涕为笑,说他怎么就把这茬忘了。我明天就去县里整个假牙套,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李小牛狠劲地嘬吸着我递他的磨砂猴,干瘪的嘴巴仿佛一头贪婪的野兽。我难过地别过了脸去。李建设的前半生,他与我共处一个时空中的存在栩栩如生,如同快速翻过的书页,很快就翻阅到最后一页。我意犹未尽,挑三拣四地反刍着他人生于我而言有意义的“闪光点”。可再反刍,再咂摸,还是觉得他是一个中年男人失败的活标本,而他的写作亦只不过是在他失败的人生伤口上撒了把盐而已,虽说具有消炎作用,但那份疼痛最终还是撕裂了他自己。



[size=10.5pt]没过几日,鬼使神差,我竟又去了李建设博客。他的小说《大街消失了》最后贴上去的一节文字如下——“……大街上雾气又升起。很快李建设就不知道自己身陷何年何月,唯有脚底下的大街是真实确切的。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接下来是一个丁字路口,最后他在一个人字路口停了下来。今天生意不好,没拉几个人;而现在,他一个生意都不想揽,就这样无所谓地顺街而下,却不知去往哪里。如果大街是一条河流,他思忖,那么此刻的我与漂浮在河面上的一片枯叶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但我会思考,有思想在流动……可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师傅,走不?——神经病!那座桥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那像极了月球表面的孤岛一定也在那里,就是不清楚等会看得见它不?雾实在太浓了,它一定被团团包裹住了。看不见,但想要看得见与雾气并没有直接关系。一切与人心有关,可是人心却又是最看不透的东西,因为它既不遵循逻辑也毫无科学性而言。所以,此时此刻的李建设看见了另外一个平行时空中的李建设——他依然倔强地踯躅于2118[size=10.5pt]年那座鬼影森森的城市的大街上……在遍尝各种各样的绝望之后,李建设强迫自己渐渐静了下来。他明白的是,即使是静下来,生活还得继续,明天还得若无其事地走出家门,去到大街上,只是为了晚上再回来,然后继续静下来。据说有人在路上走着走着,一头栽倒,就再也爬不起来,死了。却并非某种急症所致。累,是没法预料的事情。歇就歇下了。在路上是一种状态,充满了动感与希望。也有例外的,譬如一碗浊酒一饮而尽后,一声大哥,您就放心地上路吧!但是细一思量,赴死何尝不是另一种希望,给他人的希望。李建设思忖至此,羞愧地掩过脸去。老婆就熟睡在他身边;女儿在她的房间。他既希望置身于明天的大街小巷又恐惧明天的到来。一切都是未知。辗转反侧。倦意袭来,他又一次穿行在村巷里,李小牛跟在他身后逢人就自作主张地介绍,建设,是建设回来了。”我注意到,后面几段文字,事实上李建设是在重复他小说前面的文字。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却不得而知。我想无论如何,有朝一日我得去监狱看望他一下。仍有太多谜团仍未解开。可问题是,这世间到底是否存在过一个李建设?也许,他只是我小说中的一个虚构人物;而我,也只是活在虚构之中而已,就像活在镜子里的虚像。



[size=10.5pt]我们都是不确定的。



[size=10.5pt]一段日子以来由于多梦,她的写作受到了严重影响,以致中途不得不停下来。与此同时,她的记忆也出现了问题,总是混淆时序,回忆变得无序而混乱。而在具体的睡梦中她时常会毫无来由地梦见一些跟现实丝毫不搭界的梦境,醒来后以致混淆了梦与现实,分不清彼此。因此她无法和家人与朋友交流,他们坐在她的面前,清晰可辨但显得不真实,如同幻影。她想她自己在他们眼里也是如此。刚刚发生的事转眼间她就会忘掉,却对已经发生的或者根本未曾发生的久远的事情记忆犹新,一清二楚。她记得一次她驾车在街头刮蹭了一名中年男子,可事实上她压根就不会开车。为了缓解离奇纷乱的梦压在她心头的重负,有一天她决定不妨将那些纷乱的梦境以文字的形式记录下来。截至目前,如果结集出版,起码厚达三五百页。



[size=10.5pt]而现在她则想,先不去理会其它,比如她正在进行的这个还未完成的小说,最要紧的是,得赶紧寻个驾校,报名学开车。









2015[size=10.5pt]年8[size=10.5pt]月1[size=10.5pt]日于西安白鹿原







[ 本帖最后由 木子车 于 2015-8-28 19:25 编辑 ]

最新回复

泸州曾一 at 2015-8-31 18:22:17
蒙面男子怒斥她道,滚一边去!没工夫跟你啰嗦!放眼这肮脏龌龊的世界,混得好的哪个不是满嘴念佛背后动刀子的主儿?


所以不要相信满嘴阿弥陀佛的人
木子车 at 2015-9-01 06:52:58

QUOTE:

原帖由 泸州曾一 于 2015-8-31 18:22 发表
蒙面男子怒斥她道,滚一边去!没工夫跟你啰嗦!放眼这肮脏龌龊的世界,混得好的哪个不是满嘴念佛背后动刀子的主儿?


所以不要相信满嘴阿弥陀佛的人 ...
呵呵,虚构中的人物总是有点偏激。问好您!
木子车 at 2015-12-17 06:34:49
大家批评嘛嘛……嘛嘛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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