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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街消失了》(14)

木子车 发表于: 2015-8-28 12:41 来源: 今天

[size=10.5pt]从那脊背宽的瀑布底下的沟里黄昏时我们一家三口仍旧租骑城市公共自行车回到了家中。到乡野里转悠了一天,我感觉我就像回了一次我的乡下故乡,心情好极了,情绪高涨蠢蠢欲动,晚上三番五次地踱到卧室看儿子睡着了没。说来也奇怪,那小家伙好像遗传了我的脾性,在床上来回翻跟头,就是不睡觉。老婆也察觉到了我的反常,偏不哄儿子睡觉,陪他一块瞎闹腾。我实在忍无可忍,腾腾腾地回到书房手里握着一个小药瓶又腾腾腾地返回到卧室,盯着他们娘俩揶揄道,要不要给你们俩吃几片?而令我没有料到的是,我那专用安眠药的药瓶成为了儿子的玩具,哗啦啦地被他在床上滚个不停,听得我都能烦死。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我强迫自己平复了身体里暗潮涌动的魔兽,重又坐回到了电脑前。下午沟底下李建设的《大街消失了》又侵占了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在他的小说里李建设驾驶着街边抢来的隐形交通工具追击摩托车杀手绝尘而去后,在我的《大街消失了》中我对傻站在我身边的李建设说,傻逼,还等个锤子!——咱们还不赶快撵上去,助他一臂之力!可是,李建设说,蒙面男子还没有找到,她——我乜斜他一眼,说,蒙面男子跟摩托车杀手是一伙的,抓住他一切便真相大白,还愁解救不出她?

[size=10.5pt]于是,我俩撵了上去。由于我俩徒步奔跑的速度还远远达不到光速,无奈只好以最快时间赶回木卫一营地,连在帐篷里都没顾得上休憩片刻,我们又以最快速度穿过虫洞来到了1941[size=10.5pt]年的晋察冀抗日革命根据地;我们把一些不快记忆作为负质量留在了虫洞以中和正质量,从而才得以顺利穿过了它。我与李建设1[size=10.5pt]抢在李建设2[size=10.5pt]的前头加入了武工队。我与李建设1[size=10.5pt]边交流着如何端掉芦苇庄鬼子炮楼的事宜,边朝大王村村外慢慢走去。李建设1[size=10.5pt]建议采取围点打援的法子,先佯装攻占敌人守卫力量相对薄弱且距离芦苇庄炮楼最近的槐树镇鬼子据点,然后等炮楼里鬼子二鬼子倾巢而出去往援救槐树镇的途中,再予以伏击之。我听后李建设1[size=10.5pt]的建议,说,可以是可以,也不失为一条妙计,但问题是——是什么?李建设1[size=10.5pt]打断我问道,赶快说来听听。我瞥他一眼,又下意识朝脚底下这条通往村外的土路远处望去。于是就看见一人一驴正朝我们这边走来。一定是李建设2[size=10.5pt]了。他来了!我顾自说到,该来的一定会来。李建设1[size=10.5pt]忧心忡忡地对我说,其他倒没啥……我就是担心该如何与他相处,共事……我们几乎就是一个人,长相酷似……敌人搞错都没啥,万一队里的同志认错了如何是好?……

[size=10.5pt]我目不转睛地瞅着瘸腿老驴与李建设2[size=10.5pt]距离村口越来越近,越来越形象鲜明,一个一瘸一拐,一个一拐一瘸。大概由于长途跋涉,再加之天气渐热,他走路的样子简直就是在模仿他的驴。看样子,李建设1[size=10.5pt]冲我说道,他大半天都没吃东西了。

[size=10.5pt]何以见得?

[size=10.5pt]路途纵使再遥远,即使累了,他迈出的步伐一定是滞重的而不是轻飘的——李建设1[size=10.5pt]故意停顿一下,好让我留意听他讲,所以说他一定是饿飘了。我现在怀疑一股风都能刮走他。

[size=10.5pt]我说也是,可咱们队伍上也没啥吃的了。我看那瘸驴也没啥用,不如宰了吃。我们已经很久没沾荤腥了呀。

[size=10.5pt]李建设1[size=10.5pt]不悦地说,登峰,不是我说你,革命,打鬼子难道是为了吃肉吗?注意觉悟。……哦,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size=10.5pt]我说问题是我们就七八个人,拿什么围点打援?槐树镇虽说鬼子二鬼子加起来也就三个排多一点,可地儿不小啊,咋围起来?李建设1[size=10.5pt]哑巴了。

[size=10.5pt]李建设2[size=10.5pt]和驴眼看就到我们跟前了。我和李建设1[size=10.5pt]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他步履已然踉跄,随时都有栽倒的可能。李建设1[size=10.5pt]赶紧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李建设2[size=10.5pt],我则紧紧地把驴缰绳攥在手里。与此同时,我还在心中想,两面镜子终于合在了一起,只不过多了一头碍事的瘸腿老驴而已。而我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唯恐我在70[size=10.5pt]多年后的记忆变为现在的现实,即担忧两个李建设会不会如同马尔克斯《百年孤独》中的双胞胎奥雷里亚诺.[size=10.5pt]布恩迪亚第二和何塞.[size=10.5pt]阿尔卡蒂奥第二那样,时不时地玩一把照镜子游戏而故意彼此混淆对方。如果这种情形不幸被我言中,后面的麻烦事定然是接踵不断,一桩挨着一桩。而最糟糕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情况是,其中的一个李建设变节投敌,像摩托车杀手一样卖身做了汉奸。那么,我拽着驴边往村里走去边思忖,又有何种理由促使其中的一个叛变而危及整个武工队的安危?倘若真是如此,我又会不会心狠手辣毫不留情地干掉其中一个?

[size=10.5pt]所以说,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因杞人忧天而忧心忡忡的人。我甚至会担心将他杀死在梦魇之中。武工队队长南方人,精明能干,双手使枪,据说早年受高人指点习得一身近接短打、出神入化的咏春拳。手下的几名队员也个个身怀绝技,唯一缺憾的是,其中一个叫刘二毛的货脑袋似乎有点问题,虽则打起鬼子来毫不含糊,对革命事业也忠诚,但也改变不了他脑子短路的事实。

[size=10.5pt]漫长的大街就像一条望不见尽头的云带,只有在天气晴好的时候,它才更显幽长与孤绝;如果你站在高处举目仰望,它似乎更显得遥远,而丝毫没有因为地理位置的改变,走向我们内心所要感受到的距离。也就是说,我们脚底下的大街在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移动的,符合物理学意义上的相对运动,你动它也动。所以我们的脚步总是落后于任何道路,有形的和无形的。黄昏或者傍晚,我经常会骑着城市公共自行车,沿着大街通往家的方向紧依着人行道的最右边,从补习学校如一尾鱼一样朝家里游,并且不时浮出水面感受不用鳃呼吸的不同。鱼鳃犹如我们的内心,在水下憋得太久也会锈掉的。在我的童年,由于故乡的缺水(具体地说就是没有河流),鱼是难得一见,所以对这种生物自是心怀一种神秘感。距离我们村往北大约十几里地儿有一处浩大的盐碱滩,流水、芦苇、水草和小的可怜的不知名鱼类,仿佛为我的童年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特别是夏天,约上同村的小伙伴,赤脚短裤地就去那里逮鱼了。几乎每次都少不了李建设。他上树爬高、撵鸡打狗、破坏庄稼样样不甘人后,几乎就是我当时的偶像,而我就是他略显胆怯的粉丝,总是跟在他屁股后头模仿他(就像我现在跟在他屁股后头模仿他的小说写我的小说一样),包括肆无忌惮地破坏庄稼。

[size=10.5pt]每隔几天,我们相约一路边套树上的知了边朝那盐碱滩而去。好像除了套知了和逮鱼,炎热的夏天再无有意义的事情可做。至于大肆破坏庄稼,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又不像现在的孩子可以玩打打杀杀的网络游戏。也就是说,人性的暴力倾向似乎是血液里的恶魔,时不时便会蹿出身体,像疯狗一样胡乱地咬上几口,才能平复内心,才感觉到爽,才会去干美好的、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去盐碱滩逮鱼。然而就像这世上的任何事,美好里时常也会掺杂着不美好,甚至邪恶以及它所带给我们内心的恐惧。在那片荒无人烟的盐碱滩上坐落着一座监狱,而里头的犯人对于童年的我们内心所造成的恐惧与恶劣影响丝毫不亚于晚上邻村露天电影中的狗特务和日本鬼子。所以说,对当时的我们而言去盐碱滩逮鱼不啻一次次冒险行为。然而却乐此不疲。困难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即每次趴在芦苇丛里逮鱼时,我们总会安排一个放哨的,如果有可疑情况立刻拉响警报预警:快跑!杀人犯来啦!紧随着什么也顾不上拿,我们便一溜烟蹿没了。而李小牛就是那个好像专门为他而设的倒霉蛋岗哨。为此他对李建设意见很大,耿耿于怀。我是来逮鱼的,李小牛当时对李建设说,不是来站岗放哨的。李建设眼睛一翻,朝监狱那边眺望一下,才转过脸来冲他语重心长地说,都是为你着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当中就数你跑得最慢。一旦有危险,你可以先跑几步嘛……可不要忘记喊!其中有一次还真的有情况:几乎是近在咫尺,李小牛望见好几十个光头和几个大盖帽默默朝我们这边而来,由于之前懈怠只顾瞧我们逮鱼及至关键时刻该他预警时一下子就懵了,随后下意识地就只顾自个先蹿了。你为什么不喊?李建设话音未落上来一脚就把李小牛踹水里去了。随后他哭嚎着就跟李建设打作了一团。而事实上只是李建设打而他负责挨打而已。

[size=10.5pt]那片浩大的盐碱地在夏日的烈阳下总是闪耀着耀眼的白,仿佛就是盐的结晶。我们曾经趴在盐碱地上伸出舌尖舔过,的确是咸的。更为离谱的是,逮完鱼我们回家的时候也曾用削铅笔的小刀刮下那耀眼的白,包在纸里头拿回家让我们各自的母亲当作调料下到锅里头去,但母亲们纷纷表示即使是咸的,也不能把土下锅里头吃。好在盐碱地上茂盛的另外一种东西可以吃,盐蓬,一簇一簇的宛如绿色的松针结在那耀眼的白上。生吃口感粗糙微苦涩,可经那时我们的母亲在沸腾的锅里用笊滤一过,调好后再拿菜油(非转基因)像油泼面那样一泼,现在想起仍然很香,回味无穷;如果再配上《舌尖上的中国》那样的解说词与配乐,自是再好不过。估计除了我们富平的柿饼和琼锅糖,下来就数凉拌盐蓬了。可我们从来没有吃过盐碱滩水里我们亲手摸的鱼,不是因为个太小,主要是我们那时还没有吃鱼的习惯;现在倒是有了,婚丧嫁娶、立木房、给娃过满月等,还是整条整条的上。李建设那时是我们当中唯一见过带色儿的金鱼的见多识广者,因为他父亲在县城的拖拉机制造厂工作。有一回我们就逮到了一条带色儿的,成人中指那么长、大拇指那么粗,通身黑褐色中夹杂着斑斑红色,阳光一照闪闪发光。鱼虽是另外一个小伙伴亲手摸到的,还溅的满脸腥臭的青淤泥,身上唯一的短裤也基本看不出到底穿着与否。他是一个鱼跃扑进那同样散发着腥臭味儿的黄泥汤里的。也就是说,逮到这条疑似金鱼,他可是付出了代价的。但李建设不管,欲据为己有。当时他两只小手叉腰,使劲一吸两串蛆虫似的鼻涕,再微微跨开两条细腿,似乎是在扎马步为自个借胆壮势,打气鼓劲。他瞟一眼疑似金鱼的原主人,扫视着我们说,就我见过金鱼,刚才也是我说的那鱼是金鱼,所以金鱼应该归我。这就是当时他的不要脸逻辑。现在我在读李建设贴在博客上的《大街消失了》的时候,偶尔也会想,也许他的语言风格的诡辩,就是从他当初抢夺疑似金鱼起已经在着手自我培养了。可是——疑似金鱼原主人争辨道,可是,是我逮住的呀?但当时我们包括他在内都能感觉得到他明显的底气不足。说完他眼神可怜地瞅了我们一圈,而我们又齐刷刷地将迷茫的目光投向了细胳膊细腿但已显露出强盗苗头的李建设。李建设闪过我们的迷茫重又盯着他看,随后抬起左手用手背擦抹了几下鼻涕,好像觉得鼻涕还碍事,他就卷出舌尖舔了舔,方才说道,《小兵张嘎》里头的嘎子用木头手枪抓住了胖翻译官,难道胖翻译官就是他的吗?瞅瞅我们,他提高嗓门继续说道,不!不是!是部队上的!是组织的!那时我们根本不懂什么是组织,但隐约觉得我们的逮鱼小分队也算是一支队伍,既然是队伍,就应该上缴给队伍,而我们队伍里也就李建设说了算,所以疑似金鱼交由他抚养也是天经地义的。

[size=10.5pt]大王村的夜一派静寂,去到院子撒尿时我抬头望了望天空,一勾弯月,繁星点缀,啊!多么美好的人间!多么恬静的乡村之夜!然而,可恶的小日本正在生灵涂炭我们的土地,我们的家园,我们的人民……而最可恨的是,还让摩托车杀手无路可逃之际做了汉奸。一定要揪出他!我们武工队临时住在老乡家,老王头堡垒户,俩儿一女,两个儿子都在八路军正规部队,女儿还小留在他和老伴身边,但她昨天后晌告诉我们队长,等再长大些就去部队找两个哥哥,参加八路军做个战地救护员。李建设1[size=10.5pt]听后对她说,可是你没上卫校呀?最起码的护理知识多少得了解些!我瞟一眼他,使眼色示意他出来一下。到得屋外我冲他悄声说,今后要注意你的言行……记住,现在是1941[size=10.5pt]年初夏的晋察冀抗日革命根据地!一切得按这个时代的规矩来。还上什么卫校?能活下来就烧高香了。李建设1[size=10.5pt]嘴里嘟囔着说,可是我的经历和经验总是停留在70[size=10.5pt]年后呀?想办法克服,多留心,多观察,多学习,慢慢就适应了。说完我顾自走进了屋子。至于李建设2[size=10.5pt],我倒不怎么担心,他几乎一言不发,总是沉浸于他的世界,眼神忧郁,神情落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哑巴,独自一人经常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自我屏蔽着与外界的交流。李建设1[size=10.5pt]也不怎么爱搭理他,似乎对他还抱有一种根深蒂固的成见与抵触情绪。撒完尿回到屋子里,队长他们就如何端掉芦苇村炮楼仍旧热烈地讨论着。老王头的小女儿服务员似的进进出出,倒茶添水,忙前忙后;李建设2[size=10.5pt]坐炕旁边地上的小木凳上勾头抠指甲;李建设1[size=10.5pt]与脑子经常短路的刘二毛挤眉弄眼交头接耳,不大认真参与讨论;其他几名队员目不转睛地望着队长,偶尔插上两句。队长见我走进来,朝我点一下头,以示对我的在意。于是坐定后我对队长说,明天晚上有暴风雨,我看咱们是不是把偷袭时间就定明天晚上?话音甫落,几道目光鬼子炮楼上探照灯似的蓦地打在我的脸上,几乎都能感觉到些微灼热。我清楚话多了,倏地仄下脑袋去。队长大度,丝毫没在乎我的僭越,挥挥手说,就照登峰的意思办。不过登峰,你怎么知道明天晚上就一定有暴风雨?

[size=10.5pt]就是,李建设1[size=10.5pt]小声嘀咕道,又没有手机,更没有天气预报。言毕他自知失言,赶紧用手捂住嘴巴,身体也缩水了不少,连就地消失的念头都有。

[size=10.5pt]可是,刘二毛不答应,不但耳朵尖好奇心也挺强,不依不饶地问他旁边无法遁地的李建设1[size=10.5pt]啥鸡啥雨啥包子。行啦行啦,二毛安静些,听登峰说。我说我刚才去屋外撒尿时顺便夜观了一下天象。

[size=10.5pt]这靠谱吗?——靠谱吗?——靠不靠谱?……大伙不迭声地相互询问,反倒把我晾在了一边。

[size=10.5pt]翌日后晌队长差我、李建设1[size=10.5pt]和李建设2[size=10.5pt],还有刘二毛四个人先去芦苇村炮楼附近侦查敌情。我们早早就出发了,可是到黄昏后才找到炮楼所在的具体位置。因为我们遭遇了不可思议的迷路,犹如身陷时间与空间共同制造的迷宫,焦头烂额无头苍蝇似的折腾了许久。那片浩大的芦苇荡倒还在,但周围的小树林、庄稼地甚至芦苇村却统统消失不在原地,仿佛一夜之间全部搬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余晖照耀下仍旧泛着耀眼的白的漫无边际的盐碱滩。

[size=10.5pt]我觉得我们一定撞上鬼打墙了!刘二毛站住脚转过身来表情夸张地对我们三个说,要不,咋老是在原地打转?我们三个不得不停下来。刘二毛土著,本地生本地长,本地干革命本地打小日本,他的话我们不得不仔细思量与斟酌。也许一开始我们就走岔路了,李建设1[size=10.5pt]像是在自言自语;李建设2[size=10.5pt]像一只思想有限的狗,依然沉默地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如果我们抬脚走,他就跟上,他的思绪把他的灵魂撵出了身体,游荡流浪;我紧挨着刘二毛,他茫然无助的眼神告诉我,他也没辙了。一把火点了眼前的芦苇,李建设2[size=10.5pt]突然发言道,也许眼界就开阔了。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一下,各自漫无目的地别过头去,懒得理他。可是那高耸的炮楼就赫然矗立在不远处。我们大半天在芦苇荡里转来绕去,就是无法接近它。刘二毛刚才说,绕过他记忆中的那片小树林,芦苇村炮楼就近在咫尺了。但是我们没有找到那片小树林,于是我和李建设1[size=10.5pt]怀疑他是在撒谎吹嘘。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李建设2[size=10.5pt]却否定了我俩的质疑,他说的确有一片林子,在其中的一棵树上他还曾拴过他的瘸腿老驴,并且隐身在另外一株大树后面还看见炮楼上的日本兵岗哨开枪打野鸭子。这时刘二毛一拍脑瓜子,道,对了,从芦苇村后头庄稼地旁的小路往西北方向绕,走三四里地儿,同样能抵达炮楼。我们就原路返回退出了芦苇荡,依旧在刘二毛的带领下朝芦苇村方向走去。

[size=10.5pt]虽时值初夏,可午后的阳光也不是吃素的。我们走得汗流浃背,油腻的汗水漫漶在我们耳根后面的脖颈上,由于之前被芦苇叶子划过,这会蛰疼蛰疼的。李建设1[size=10.5pt]指着刘二毛脖颈上黑黝黝流淌的汗水,戏谑说那像是地沟油。刘二毛边走边问他什么油。我睨了李建设1[size=10.5pt]一眼。李建设2[size=10.5pt]落在最后面,虽显得心事重重却得空欣赏着乡村旖旎风光,一脸欠揍的自我陶醉。有那么一会儿,我故意放慢脚步,从后面以局外人的身份打量着我们这支小分队(包括我在内),感觉不无荒谬:三个彼时空的人跟在一个脑子还缺根筋的此时空人屁股后头去刺探敌情,要多荒诞有多荒诞;虽说目标相同(端掉芦苇村炮楼),但毕竟目的各异,我们三个只不过为了抓捕摩托车杀手归案。而现在摆在我们四个人面前的共同现实是,得想方设法靠近炮楼。所以维系我们大汗淋漓携手并肩行进在这尘土飞扬的乡村小道上的那股劲唯有芦苇丛炮楼,而不是别的什么。然而诡异的是,刘二毛又一次站住脚不无遗憾地告诉我们,又一次遇到了鬼打墙。这可是活见鬼了!……我二姨家就在芦苇村,从小到大我走过不下一千遍,但今天他妈的却在第一千零一遍上栽了跟头!就像李建设2[size=10.5pt]拴过驴的那片小树林,芦苇村也凭空消失了。天气越来越溽热。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预兆。就在我们几乎都要泄气的时候,不知何时蹿上路边一棵大榆树上的李建设1[size=10.5pt]在我们三个头顶嚷道,盐!遍地都是盐!刘二毛听后连想都没想噌噌噌麻利地爬上了树。盐啊,真的是盐!我抬起头望上去,看见刘二毛双臂紧紧地环抱着跨下一根粗壮的树枝,眼睛痴迷地眺望着远方。约摸三分钟过后,他出溜滑下树后咳嗽两声,随后严肃地告诉我们:我现在以武工队临时小分队队长的身份宣布,朝正北方雪一样洁白的盐——进发!现在部队上正缺它啊!

[size=10.5pt]可我们是去炮楼侦查敌情的呀!李建设1[size=10.5pt]疑惑地表示着他的质疑,难道吃盐比端掉鬼子炮楼更重要?

[size=10.5pt]李建设在他的微博上写《大街消失了》时快时慢时断时续,总让我感觉他的写作非常之神秘,我是指他写小说这种多少令我感到不可思议的行为而不是文本本身。但行为势必会对小说文本多少造成些影响,所以说他的小说一定也蕴含着某种神秘气息,因为二者之间无疑构成了互文关系,自觉或者不自觉。潜意识就像由于生理和物理两方面的原因暂且沉于水下的死尸,等该漂浮于水面之上的时候,才蓦然发觉它并非空穴来风无本之源。人们对危险的预感正是这样,只有应验了方感惊诧与神秘。在日常生活中我也有过此方面的经历。每天骑着城市公共自行车出行,在确保不致影响骑行安全之余,我的脑袋里经常会胡思乱想,思绪翻飞,有时会毫无来由地抵达非常久远的某人某事和某地,倏忽童年倏忽当下甚至还会有对年老暮年某种情景的想象,具化,以至于似乎真的望见了另外一个步履蹒跚的自己,影像鲜活逼真堪比3D[size=10.5pt]电影,搞得人恍惚惆怅不已。但这都属“正常”。“非正常”的是,前一刻压根在脑海里哪怕是一闪而逝的念头都未曾有过,下一刻却突兀荒唐地在思绪当中遭遇过往所经历过的某一个人或者某一件事。不过我也会思忖,也许之前由于外界某种信号的刺激而导致此种现象发生但我却没有察觉出任何蛛丝马迹。如是,就唯有归于不可把握的某种神秘了,如一切艺术的灵感的突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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