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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时代(中篇小说)51-55

尘凡无忧 发表于: 2015-7-26 19:16 来源: 今天

(五十一)

那年年底之前,秀真的副教授职称申请出其不意地被评审通过。秀真觉得世事真是滑稽好笑。闹出那么一桩性贿赂的假消息之后她压根儿就不再做会通过的梦了。无风不起浪,谁知道那些看过这个爆料的人波浪不兴的脸孔下真实的想法是怎样呢。倒是那个老教授那次之后每每见到秀真就像见到远道归来的亲女儿,一张菊花脸笑得近乎谄媚,眼神里看不出一丝半毫的前嫌,两只手更是规矩得恨不能藏到哪里去才不至于肢体冒犯到秀真。

老教授越是拘谨客套媚态十足秀真越是相信那个匿名谣言是他做的好事。想是德男当初在BBS上那么振臂一挥让老教授知道心明眼亮的人还是很多。恶人其实最怕的是正气。他忙不迭将自己差点露出来的狐狸尾巴又强行塞了回去。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秀真看着他刻意做出来的亲切友好没有厌恶倒觉得他其实也很可怜。谁说读书人清高呢,秀真看着他的满脸堆笑的神态只读到“卑贱”两个字。

无论如何晋升为副教授总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它不是什么值得称羡的名誉,但是它意味着对秀真这么多年付出和努力的肯定。要是母亲活着就好了,秀真想,母亲一直希望看着秀真做到教授的职位。那是一个当了一辈子老教师的心愿。
父亲也会很开心吧。秀真想起最近一段时间父亲的消息又少了。给他发个短信,过好几天才会回一个过来。秀真有时候宁愿给父亲发短信慰问也不愿直接打电话。秀真知道,有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他们父女之间。
让时间快快消磨掉这糟糕透顶的距离吧,他毕竟是自己的父亲,秀真时常这样祈祷。

秀真想给父亲一个惊喜。临到春节前三天她先飞回到故乡,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秀真才给父亲发短信说自己回来陪他过年。而父亲还没有回复秀真已经到了家门口。
秀真敲了敲门没有人应,就从包里取钥匙。秀真正转动着钥匙的时候门开了。一张陌生女人的面孔让秀真呆了一下,恍惚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门。

那是父亲的新女朋友。秀真在家里跟那个陌生女人相对尴尬东一句西一句聊着家长里短的时候收到了父亲的短信:“我新认识了一个女朋友。现在还不太方便介绍你们见面。要不你过两天回来。我处理一下这边的事情。”
秀真盯着新女朋友这几个字心里百味杂陈。看看眼前这个除去比母亲年轻,相貌和气质都无法与母亲相提并论的女人,这会是她的继母吗?秀真心里想,爸爸,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

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难堪氛围让秀真只想从眼前的饭桌飞速逃离。她怎么会异想天开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呢!父亲是个成年的男人,除去母亲,除去那个玩弄了父亲的离婚女人,天下女人还多的是。她何苦去操心父亲的生活呢。
秀真看着跟几个月前截然不同精神样貌的父亲不知该难过还是该伤心。这又是她的那个骄傲自信的父亲了,不过又不完全是。他回避跟秀真直视的眼光里再也没有秀真记忆里的清正坦然。

秀真轻易看出来父亲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特别满意。即使在秀真面前也处处挑剔她,而那个女人居然唯唯诺诺地陪尽笑脸。那么小心翼翼地陪侍他们父女两个,秀真都觉得看不过眼。
不过秀真明白她已经不方便说任何话语了。父亲甚至没有对她详细介绍那个女人的情况。想来,父亲并没有长久之心。这样想着,秀真没来由地替那个女人悲哀。她看上去也有五十几岁了。言谈本分,梳妆朴实,不太有心机,一看就是安心过日子却不会有太多情调和趣味的女人,更不可能让男人看着心惊肉跳热血沸腾。

可是,秀真替那个女人不平,此时的父亲需要的不就是一个安心过日子相互陪伴度过漫长而缓慢的老年时光的女人吗。
秀真想不明白父亲怎么想的。尤其在听到父亲跟以前秀真认识的一个刘阿姨的谈话更是觉得父亲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男人了。
那个刘阿姨秀真认识好多年,前几天刚收到父亲短信说她的丈夫得肝癌年前去世了。那时秀真看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感慨,那个去世的张叔叔是母亲的大学同学,一直非常喜爱秀真。而那个刘阿姨,人也非常和善端庄。

父亲……秀真侧耳听着父亲对着电话唯唯诺诺的语气,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父亲想追求刘阿姨?!那此刻在家中的这个女人怎么办?
秀真生平第一次彻头彻尾地意识到,她认识的只是作为父亲的父亲,而作为男人的父亲,她其实根本不了解。

(五十二)

那个家秀真几乎一刻也呆不下去而她又不能不像完成一个必须的仪式那样在家里坚持到过年。秀真不能不承认她这次擅自回来的决定有多么愚蠢。母亲不在她便仿佛失去了拥有这里的根基。她成了自己曾经的家的不受欢迎的陌生闯入者。难道随着母亲的离去,她就成为一个没有家的小孩了吗?秀真哀戚地想。

秀真在旧时的街上漫无目的闲逛,道路两旁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枝干嶙峋斑驳,在冬日料峭的冷气里透露着作为冬天里的一棵巨大植物无限悲伤的情绪,而一些贴在它们身上的红彤彤的喜字却像一个个暖洋洋不知人间疾苦的笑脸,欢天喜地地衬托着冬日的街头真实的荒凉。
街上的每一个大人都走得急匆匆心事重重却很有方向和目的地的样子,他们的脸上挂着年岁新旧交替时一个成年人特有的悲喜难辨的模糊气息。真正无忧的只有那些孩子们,时不时从哪里冒出一声炮竹的脆响夹带着孩童稚嫩的惊呼和欢喜,像一束束无形却清甜的鲜花盛放在寒冽而冷漠的空气里。

那些在新起的高楼大厦的缝隙间挣扎着向秀真探出一张熟悉面孔的街景即使越发破败,却让秀真看得热泪盈眶。这一切都那么熟悉,仿佛信手捕捉一个画面都能看到曾经的她自己。而这一切又都无一不在远离她,越来越远,也许最终只是回忆中一个朦胧而忧伤的光点。
由于无限莫名的感慨,所以当一个男人迎面叫住秀真的时候她几乎是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水雾氤氲中秀真分辨了半天,直到那个男人自报出他自己的名字,秀真才记起来她的确有过这样一位中学同桌,不过眼前的中年男人哪里还能找出一丝一缕当年那个清秀小男生无比干净的气质呢。
那位同桌低调内敛地说自己有一家茶馆就在附近,随即热情洋溢地邀请秀真到他的尚在营业的茶馆叙旧。那是一家设计典雅品位清净的茶馆,倒是应了茶之清名。

秀真本是无所事事地打发时间,落座后很快就后悔自己以为叙叙旧也不错而轻易答应来坐一坐的鲁莽。那个男生还没有落座就深情款款地问秀真是否注意到他的茶馆的名字。秀真本就心思恍惚自然没有注意。那个男人盯着秀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茶—艺—秀—馆”。秀真心不在焉地夸了一句好名字。
等秀真啜了一口秋天采摘的号称极品安溪铁观音正在静心回味的时候,那个男人忽然深沉地加了一句,“秀真你没有注意到吗?茶馆名里有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秀真瞪大一双不明所以的眼睛看着眼前说话的男人,脑子里飞快地转出他刚才自报的名字:王子艺,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的时候秀真又好笑又好气,她用仅存的控制力把快要狼狈吐出来的一口茶呛进喉咙里,结果呛得喉咙着了火一般辣。
要不要这么深情款款又急吼吼地表白啊!秀真心里快笑死了,可以给点时间先品品茶好吗?可惜了一壶好茶。

那个王子艺显然不懂得读心术。他不管不顾一个人拉开回忆的长河就开始追忆秀真和他曾经共同的似水流年。那么多美好的点点滴滴他都清清楚楚地记着,连秀真穿过一件粉蓝色碎花长裙梳着两根粗粗的麻花辫的样子对他来说都是清晰如昨。
听到这里,秀真觉得自己坐的松软的茶座沙发几乎是个温柔的陷阱,一直往下陷的感觉。暗恋秀真并不陌生。她时常听自己的学生说起曾经暗恋过谁,那是一种美好的回忆。秀真自然暗恋过,也被暗恋过,那是情感发展的一个萌芽阶段。只有极少数暗恋有机会冒出土壤并开出艳丽的花。绝大多数的暗恋一生都在厚厚的生活土壤之下温润地存在,对现实生活的进行只有助力而没有伤害。

不过眼前的王子艺的热情显然有些失控,秀真后悔刚才随口就回答他那一句“还没有结婚”了。因为她一个不留神那个男生已经开始想象他们如果在一起经营这个茶馆的幻景了。秀真哭笑不得。只好说自己现在还是戴孝之身不想考虑个人问题。王子艺胸脯一挺: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再等三年没有问题!
如坐针毡的秀真满脑袋只是想着如何找个借口脱身的时候,茶馆门一推,一个妖娆的女人走进来直奔他们的座位。秀真直觉这个女人来势汹汹。果然。

“你不回我电话就是在这里风流快活啊!我爸妈都在家等着你过去呢!”那个女人一边语气凌厉地抢白王子艺一边拿醋意十足的眼睛斜视着秀真。秀真看着她满是尖酸戾气的两只画得又黑又大的眼睛像两只冒着硝烟味道的枪口心里暗叫运气真糟糕。自己这是活体版躺着中枪啊。
“瞎说什么啊你!这是我十几年没有见面的老同学。人家在北京大学里当教授呢!”王子艺前半句冷着脸训斥那个女人后半句施施然递给秀真一个媚笑。秀真应景地微笑着跟那个女人点头,想着刚才王子艺对自己表白的那些真情如果这位姑娘听到会有什么效果,她心里的狂笑就想冲出喉咙:这个世界真好笑啊!

秀真在故乡过了有生以来最难过的一个年。初二一大早秀真找了个借口就回北京了。父亲勉强做了做样子挽留她却更显示出对秀真这次莽撞行事不满的本意。
在飞机起飞的那一霎那,秀真看着舷窗外渐渐缩小的曾经无限亲切的故乡泪如雨下。她知道,以后,她轻易不会再回来了。

(五十三)

赵嘉仁不记得自己在手术麻药发挥作用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秀界,但是他手术后清醒过来的最早的那些念头里除去关于女儿们的就是想起好几天没有秀界的消息,不知道秀界和她父亲怎么样了。
赵嘉仁的肾摘除手术安排在大年初一那一天。这是赵嘉仁特地申请的。他想趁秀真回家过年的时间做完手术再恢复些日子,等秀真回来他的伤口就会养得好一点了。

其实如果秀真细心一些就会发现,在她临回故乡之前那几天里赵嘉仁反常的温柔,甚至忘记了求欢。他一个劲儿地跟秀真谈起他过去的事情,甚至儿时的一些趣事。赵嘉仁奇怪怎么就忽然一股脑儿地想起这些日久年深的芝麻大的往事。难道这是他不久于人世的征兆吗?
有感于人之将死其言亦善,那几天里赵嘉仁对秀真说的话几乎没有一句谎言,因为真实的事情都来不及讲述完。赵嘉仁感慨自己的日子都在网络里虚掷了。要是还有机会再活一次,他一定要换个活法,要干干净净的,至少在网络里不再那么胡作非为。

如果能够找一个可心的女人,赵嘉仁想,比如像秀界这样,既温柔善良又开朗有趣,一辈子相守着也值得了。所以赵嘉仁一遍又一遍地要求秀真,“秀界我真的很爱你。你不要离开我。答应我陪我一辈子。”
秀界每次都像哄小孩儿似的笑着答应。她心里却以为总有一天赵嘉仁会嫌一辈子太长了。她从父亲高有铭还有太多男人那里看到的一辈子都太短了,甚至连永复说过的一辈子也只有七年而已。
而那些时候赵嘉仁心里是真真切切希望他和秀真就那样痴痴缠缠地聊着天,话题永远不会停止,他也永远不必去面对那个即将到来的凶吉未卜的手术。

秀真回老家前一晚他们在网上聊天,赵嘉仁央求秀真对他发誓“只爱我一个,会陪我一辈子。”秀真笑。“不是说过好多遍了吗?难道还听不厌?”赵嘉仁撒娇说多少遍都听不厌,“你多说一遍就会给我多带来好运。”而这是他当时心里真实的想法。
那一天秀真认认真真地发誓:“我在网络上只爱你一个。只陪伴你一个。陪伴你一辈子。一辈子是好多好多年。所以你要好好的。”

赵嘉仁觉得正是秀真的这些誓言给他带来了奇迹般的好运。他的手术非常顺利。而最让他惊喜不已的是,他右肾的肿瘤属于那5%的极少数,是良性肿瘤。另一只肾的功能完全正常,医生说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
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赵嘉仁知道这个消息后第一个想分享的人是秀界,想着他假装的胃部切除手术时秀真每天都发过来的那些鼓励他温暖他的话语,是这个女人的执着带给他好运和信心。而他的太太只在手术当天露了一下脸,两个女儿都要上学。所以当赵嘉仁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像那些他一个人面对电脑时一样的孤独。除了秀界他不知道还该想起谁。

肖雄扬和他的新太太来医院陪着赵嘉仁坐了半天就离开了。赵嘉仁理解肖雄扬的来去匆匆。各人都有各人的生活。能够来医院半天已经很难得了。不过这一次赵嘉仁直觉肖雄扬和他的新太太之间的气氛不太正常,两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诡异莫测的神情。而且肖雄扬的气色看着也不太好的样子。赵嘉仁和他开玩笑,要记得及时检查身体,到了他们这个年纪,前面几十年对身体的种种不爱惜都以各种疾病的方式来向他们讨债了。
赵嘉仁绝不会想到,他的这一句玩笑话在不久之后就残酷地应验了。

(五十四)

从故乡归来的秀真再一次投入赵嘉仁仿佛始终等在网络那一端的怀抱的时候,秀真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温暖,就像出远门的人理所当然地返身回家般自然。
此时的秀真对赵嘉仁刚刚经历的从死亡的血盆大口里走了一遭的事完全不知情,她更不知道赵嘉仁像婴儿抱着安慰奶嘴一样抱着手机时时刷屏只为能够早一分钟得到她的消息。赵嘉仁甚至后悔当初应当把自己的电话号码告诉秀真,这样他们就可以随时找到彼此。

当秀真极力克制终又忍不住断断续续地说起跟父亲的种种隔阂与别扭,赵嘉仁立刻就感应到秀真承受的委屈和伤心,他甚至忘记了自己伤口的疼痛。
“不要生你父亲的气。他有选择的权利。对于他余下的生命,他拥有最优处置的权利。”赵嘉仁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为秀真父亲辩护。

赵嘉仁虽然从道德层面不齿秀真父亲的种种做法,但是他也从不否认道德对于人类纯粹的幸福感的制约和破坏。他何尝不想像秀真父亲那样活得自在潇洒。
对于婚姻,赵嘉仁越来越觉得,婚姻是缠在人类脖颈上的一根蝴蝶结。好的婚姻看起来像一朵蝴蝶花,美丽并且给人增色;而坏的婚姻无异于一根愈收愈紧的绳索,一个个被它扼住咽喉的人有着看上去就像鬼一样张牙舞爪面色青紫的灵魂。可是若没有这根蝴蝶结,赵嘉仁以为,人类的样貌看上去又无论如何都像少了能够点睛提气的一些什么。

这真是两难。就像每当赵嘉仁坚定地想一不做二不休离婚的时候,看到两个女儿美丽的笑脸就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自私。赵嘉仁清楚地知道,即使现在的婚姻表面千疮百孔内里更是重伤无数,但对女儿们来说毕竟是一个完整的家庭。或许打碎了家庭她们依然会拥有她们花朵般芬芳的笑容,但是那毕竟是个赌注。所谓赌,就有输的可能。赵嘉仁明白愿赌服输的道理,只是唯一对于女儿们的幸福,他永远都承受不起输的结局。

但是秀真的父亲不一样,赵嘉仁认为秀真父亲对于秀真的责任已经尽完。他有完全的自由去谋划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人有资格指手画脚更无权粗暴干涉。即使是秀真也不可以。
“你之所以抱怨你父亲,无非因为你们中间矗立着你已经离世的母亲。这一次的确是你过于感情用事了。如果你能身在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地看一下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你会觉得其实也无可厚非。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试婚是很好的测试两个人是否合拍的有效途径。老年人的婚姻尤其需要艰苦卓绝的磨合,因为他们身上有着另一个人多年的烙印。”赵嘉仁滔滔不绝地说。

“秀界你不喜欢你父亲的处理感情的方式,只是因为你是从女人的角度考虑事情。可事实上,对于那个女人来说,长痛不如短痛。人一辈子谁不被生活折磨得鲜血淋漓呢。到了她们这个年纪,应当对来来去去分分合合的事情早就看开了。”说到这里,赵嘉仁觉得自己好像太无视秀真的接受能力了,于是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试图放松被自己的说教弄得紧张起来的气氛,“放心亲爱的,我不会折磨你的,也绝不会抛弃你。我们两个不用试就知道是天生一对。”

秀真本来正郁闷,琢磨着赵嘉仁的话看似理直气壮,实则是强盗逻辑。所有冠冕堂皇的道理都是给强者用以压服弱者的。不过当她看到赵嘉仁最后一句却忍不住笑了。“又来灌迷魂汤。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有这么好的运气。”
“要相信。信的人有福了。”赵嘉仁一本正经地像牧师在宣讲圣经,随即又本相尽露,“宝贝要是你现在在我身边,我会让你死心塌地地相信我说的每一个字。”

秀真大笑,“你有这么值得相信吗?”
赵嘉仁一脸坏笑,“当然,因为在你怀疑我之前,我们已经做爱做死了!”
“你能不能不要三句话不离性啊!有点追求好不好!”秀真抱怨,打过去这两句话后又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里都是娇嗔。

赵嘉仁果然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仿佛看到秀真娇美的脸上飞着晚霞一样的羞涩红晕,如水的眼眸里潋滟着一个女人的无限柔情。赵嘉仁感觉到体内久违的欲望重新火焰般升腾起来,酥麻的电流一阵阵划过他的肌体。
即使医生提醒过他要安心养好伤口,赵嘉仁还是忍不住用几近颤抖的手指对秀真传递他此时此刻汹涌的爱意,“宝贝,怎么办,我受不了了。我想要你。”

(五十五)

几乎就在跟赵嘉仁聊天的同时,秀真收到了那个神秘人的第三封邮件。
秀真快速浏览了一下。这一封邮件里面罗列出同赵嘉仁有染的女网友的名单甚至还有一些男网友的名字,以及一部分他们色情聊天的具体内容。那些女网友中有几个是秀真熟识的。

秀真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想都不想就给那个人回复:“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这么做?”
那个人好像未卜先知秀真这一次会回复他的邮件。立即就返回来一条消息:“一个关心您的人。不希望您上当受骗。”

秀真想不出这会是谁。她听说过网络黑客这回事,但是她这样的无名小卒怎么可能招惹到黑客。“请你尊重每个人的隐私。你这样是违法的。他们有权利去告你。”秀真义正言辞地说。其实她也不确定究竟有没有这方面的相关法律。吓唬他一下总是没错。即使这个神秘人给出的都是事实,但是他这么做已经伤害到别人的权利。
那个人却再没有回复过来。只能是传说中的黑客了,秀真心里揣测了半天,也不觉得她认识的人里谁的网络技术会这么厉害。秀真一直以为网络是私密而安全的,现在看来她跟赵嘉仁的那些聊天估计都不止一双陌生人的眼睛在享受吧,如果那些人能够读得懂中文。

还是手写的情书好,秀真想,过后一撕往火里一投就毁尸灭迹了。而网络时代,人类自以为节省了时间缩短了距离得到了更多的自由,其实恰恰相反,人类的一言一行无不被电脑记录在案。那些自以为虚拟空间可以为所欲为而神不知鬼不觉的人实在是无知无畏得很。
那边赵嘉仁又急切地发来求欢的消息:“宝贝,你跑哪里去了?急死我了。”

秀真盯着赵嘉仁的邮件沉默着。这个自己其实一无所知的赵嘉仁真的值得她这样陪伴吗?他怎么有时间去同时招惹这么多女人?又怎么会这么有手段将她们安安稳稳地收在自己的藏娇阁中?那些女人,她们是知情还是不知情赵嘉仁其实滥情如此呢?
其实这一年的网络生涯秀真已经觉察出一些女网友对她的不友善态度。她当然怀疑过是因为赵嘉仁的缘故。但是每当说到这个问题,赵嘉仁都矢口否认:“我跟她们都没有任何关系。是你胡思乱想。”如果秀真再继续追问下去的话,赵嘉仁就会指天发誓自己的清白:“我发誓,如果我说半句假话出门被车撞死。”

赵嘉仁每次一发毒誓,秀真就会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连忙呸呸呸地帮赵嘉仁驱逐晦气。对赵嘉仁的话即使没有全信,也差不多都信了。毒誓谁敢随便发。
秀真不会想到,赵嘉仁早就试验过无数遍了,他发的谎誓没有一个被老天爷应验惩罚过。胡乱发誓是该死。但是该死并不是说就一定要死。赵嘉仁每次发完毒誓后出门都会小心翼翼开车,结果每次都平平安安地回来。久而久之,他发完誓之后转身就忘记了自己刚刚发过誓,连那份小心翼翼都省去了。

他赵嘉仁毕竟不是太坏的人。有时候想起这些赵嘉仁沾沾自喜的同时也在心里感激老天到底是有眼:他以“我自横刀向天笑”的气魄发的谎誓也都是为了那些女人们好。既然是给她们造梦,就要造最美的梦,怎么可以缺少了誓言的保证。他这么做也算是盗亦有道了。
秀真漫无目的地翻看着那些肉麻的聊天记录,有的甚至是赵嘉仁跟她聊天的同时又跟第三人甚至第四人一起聊的。秀真看着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荒凉况味。她该恨透了赵嘉仁对她的欺骗,可是她第一感觉是伤心,感觉到一种苦涩的滋味在舌尖缭绕着,那苦味逼入鼻翼,让她的鼻子隐隐发酸。

赵嘉仁到底辜负了她的信任。秀真长叹一口气。然后她想起那些女人们。原来她们对她那些阴阳怪气的态度都有出处。难怪赵嘉仁曾经提醒她如果他公开支持她的话也许会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麻烦,问她怕不怕。那时秀真说不怕。那时他们还是清清白白的朋友关系。而以秀真的单纯能想象到的麻烦绝对没有这么麻烦。
是赵嘉仁愚弄了她们所有人。秀真替自己心痛也替那些女人们心痛。与其大家毫无证据的瞎猜测不如摆开事实任她们选择。秀真不相信如果那些女人确定知道赵嘉仁跟她的网恋关系还会自投罗网,果真那样,老天爷也救不了。

将自己立做众矢之的,也许会被众人不齿甚至唾骂,不过她们总会因为看清事实而离去而减少伤害吧。秀真天真地想。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于是秀真回复那边等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的赵嘉仁:“我也想要你。但是,我要你公开我们的网络情人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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