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
我路过那里时，放慢了脚步。
他正趴在临街那座院子里的窗户一角，整个人像个壁虎斜着身子，挂在墙壁上，伸长脖子往窗户里面看，脚下垫了几块砖头。我从没见过这么大这么明亮的窗户，自从几天前，我搭车来到这座小镇。
他在干什么？很显然，从他鬼鬼祟祟的举动，我就能判断出，这无疑是一个偷窥者，或者，天呀，我真不敢往下想，有可能是一个贼了。
贼？有时候，一个偷窥者很快会让自己变成一个贼的。
这个想法让我在脑门上拍了一下，如果我能有机会，当一回侦探？
好吧，我现在就要实现我这种愿望。
所以在我不能确定他的身份以前，我还不打算占用警察局，那条整日忙碌的女接线员的嘴唇。当然，如果有必要，我是说，我报警还来得及。
悄悄跨过栅栏，我在阴影里坐下来，看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有那么一会儿，他往里挪了挪，又静止不动了。
那是当房间里，响起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并且乐声中还掺杂着一阵隐隐约约的欢快的尖叫声。
他趴在那儿，就像一条真正的壁虎陶醉在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的音乐声中。但是，我敢打保票，那会儿，他的眼球，可没闲着，完全被吸引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在剧烈地抖动着，把夜风抖得哗啦哗啦响。然后松开手，慢慢把双脚从砖头上逐一落下来，找到地面，朝黑影里走去了。
这无疑是一个偷窥者了，按我的判断。
但是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好吧，既然我已经是个侦探，所以就有必要往房间里瞅一瞅，才不虚此行。
我从阴影中，站起身，躲着身子朝那扇窗户底下走去。
踩着他留下的砖头，扒着窗沿儿。没等我看清楚窗户里，发生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就听到脚步声。
真倒霉！我急忙退到阴影里去了。
混蛋！他又拐回来了，手上还搬着几块砖头，垫在原来那几块砖头上。
这时我看出来，他干瘦，个头不高。如果白天见着，我一定会把他当成大学里的教授。
他站上去，试了试，似乎还是不那么稳当。接着又离开了。他这是，要去再搬几块砖头，来垫脚的。
我从阴影里走出去，搬走了那几块砖头。
他搬着几块砖头回来时，放上去，试了试，仍是不太稳当。便耸耸肩，又拐回去了。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结束了，换上了理查德的《梦中的婚礼》。这样有品味的人生，在这座小镇上，可真不多见。
这样，我身边的砖头就越来越多。他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问题。这不单单是从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换成了理查德的《梦中的婚礼》。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开什么玩笑？”
他在黑影里转了一圈儿，悄悄喊道。
我坐在阴影里，笑起来了。
“伙计，你什么意思？”
他走过来，挨着我坐下。
“我们本来可以一起观赏的。可是，现在，你这个混蛋。握握手吧，你把事情搞砸了！”
他指着我身边那些砖头。
“老兄！”我说，“我可是觉得《梦中的婚礼》比《命运交响曲》好听得多呢！”
“是吗？真见鬼！”他说道。
现在，我已经可以肯定他只是一个偷窥者，而不是一个贼。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他对我有什么伤害了。
事实上，这会儿，当我们坐在一起，听着理查德的《梦中的婚礼》时，他已经找到了一个合伙人，不需要那些砖头了。
“好吧！”他说。
他把我拉起来，一起走到那扇窗户下面。伸出食指，竖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你看一会儿，我看一会儿。要知道，这对一个正经人，也不是什么卑劣行径。来吧，不要客气！”
这有什么未尝不可的？我已经是一个侦探了，也需要从一个偷窥者的猎奇心开始。
他扛着我的屁股把我掫上去，看一会儿。当然，现在，既然我们已经是同伙了，那么，我也得扛着他的屁股把他掫上去，看那么一会儿。所以，我和他各自看到的，只能是其中的某一个片段，而不是全部。
《梦中的婚礼》结束了，灯熄灭了。他从我的肩膀上，遛下来。但是，看起来，他的兴趣并未丝毫减少。
“伙计，怎么样？一起干一票儿？”他说。
天呀，这是一个百分之百的贼呢。
“伙计！”我说，“如果让我跟你一起观赏这些无聊的事情，我倒是还有一点兴趣！但是，你知道，如果让我跟你一样，去做贼！我从娘胎里出来，还没想好呢！”
我真想照这个混蛋脸上打上一拳。
“得了吧，老兄！你现在已经是一个贼了，从你出生开始，偷吃你老娘那口奶水时，你就是一个十足的贼了！你瞧，你可别装得太干净了。他们不是已经打得火热了吗？求求你，帮帮忙吧！就这一次，我只拿一件东西！”
“好吧！”
我答应下来，并且发誓，只在外面给他望风，别的什么事情也不替他干。当然，如果他出了什么问题，失手了，我也会按照约定，听到一声猫叫时，用砖头砸碎这扇大窗户上的窗玻璃，好把失主引开。
我拎起一块砖头。他溜了进去。
事情异常顺利。
他从房间里溜出来，拉着我跳出了栅栏。
“你瞧！”他说，“事情，就这么简单。我得到了这个！”
他冲我晃了晃他手上那物件，是一枚在夜色下五彩四射的钻石戒子。
“好了，我们得手了，伙计！我也不会亏待你的！”
他从手腕上，摘下一块手表，递给我。
“金劳力士！我从来没有舍得离身。现在，是你的！”
我接过来，看了看，确实是一块劳力士，便戴到手腕上，一点也没感到惭愧。
“伙计，你不觉得特别委屈吗？吼两声吧，吼两声吧！”
他拍拍我的肩膀，扔掉一串钥匙。
我和这个从偷窥者到贼人的陌生人，喵喵，学了两声猫叫，拥抱了一下。在这座小镇的夜色下，转眼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本帖最后由 冷眼 于 2015-4-17 03: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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