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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界点(短篇小说)

陈家麦 发表于: 2015-4-15 11:35 来源: 今天

[size=14.0pt]短篇小说

[size=72.0pt]临界点

[size=14.0pt]陈家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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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陶小伊是在酒城认识的,这么快上了床又这么快拜拜了,按今天的说法带有一夜情的成分。当然不止一夜,也谈不上多大情分。但是,前后发生的变化是我始料不及的。
那年我26岁模样,有点色胆包天的,可能认为自己长得还对得起浙江人民,加上手头有点闲钱。那时我远在千里之外的重庆做生意,女友跟我怄气,她在老家死活不肯过来,一个不是钻石的王老五,就像隔了一些时日吃不到荤食,未免有饥渴之念。日子久了,这种欲念膨胀起来,见到稍觉可心的女人,只差没把自己是当作一梭子弹“哒哒哒”全射了去。
我到酒城出差,当晚受当地毛老板一番招待,散席时有了8点钟。我从小宾馆出来,游荡在街头,拐进了丽都舞厅。
门票男人5元,女人3元,包含奉送一杯茶,或一小瓶汽水,就可以在此消遣。当然,我期望能有艳遇。在重庆时,我钓过这样的女子,鼓捣之后给点好处,或小费或购物,二者皆舒意。
我在重庆呆了三年,会说一口重庆话,大多情况下连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也不会当我是江浙人。酒城话要比重庆话硬朗,我自知即便花心也不可过于鲁莽,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何况我是单枪匹马。
我选在吧台东角一张座位,稍稍背光,点了一听青岛啤酒,一碟花生米,不时睃巡着舞男舞女,从中寻找猎物。我发现这里的跳法跟重庆不一样,倒跟我老家的跳法相同,也就是说,不是很正规舞厅舞的那种。这让我窃喜,自然多了一分胆气,因为在老家时我便是个舞油子。
等我要了第三罐啤酒时,我大致肯定吧台西角靠墙的一张桌台边坐着一位年轻女子,似乎也是孤家寡人,乌发垂肩,刘海及眉,看上去秀里秀气。每次舞曲响时,她不是被不同的男人邀请,就是婉拒别人,但会站起来颔首回礼,让对方感到有面子下台。这说明她没有固定的男舞伴。
我喝着,同时感受到她似乎也在打量着我,有时两副目光不经意碰在一起,又倏地闪开了。经验告诉我,这个猎物或许我是她的猎物,各自期许中。从忽明忽暗的光影中,我感到这位姑且称之为妹子,既不像妇人,也不似处子,没有放浪形骸之举也无羞涩之神。舞厅里人多,有点闹,说明生意不错,但也因人的走动不时阻挡我俩之间可能相互吸引的视线,也许是我剃头担子——一头热吧。
我提了一股豪气,可能跟我体内上升的酒精度有关,也可能自己过去有过举办家庭舞会跳贴面舞的经验。我点了一罐雪碧,外加一碟开心果,让女服员送了过去。我的目光顺着女服务员莲步轻移到了那女舞客的座位,女服务员回过头朝我指了指,我欠身朝那女子摇摇手,她微微起身向我招手以示谢意。我心头似一块悬空的石头终于落了地。算是入戏一分了吧?
打铁要趁热。于是,我过去请她跳一曲四步,跳着跳着我俩不时聊上一两句,她姓陶,就叫她陶小姐。那时叫小姐蛮体面的。她一口断定我不是酒城人,又说我不是重庆人,因为口音不地道,这说明我还是露出一些蛛丝马迹。我是浙江人,但不是大款。她笑了,改用普通话来说,通常四川人把江浙人当款爷。我也改用国语,这样的交流倒顺畅起来。我开了一家经营部,设在重庆,这次来酒城跟一位客户有业务。我还是如实说到了毛老板,她“噢”了一声,说她跟他打过交道,一位农民企业家,没啥文化,胆子挺大。
又等到下一个四步时,我请她跳,递了一张名片,印有“经理”头衔。那年头并非“总经理”满天飞,经理属于不大不小的职位,还是受人尊重的。跳舞中,我跟她的身体始终保持交际舞应有的间距,甚至我的手势带有国标成分,这是我为了显摆自己决非是土包子。在我与她对跳迪斯科时,我还露了一手霹雳舞动作,倒也达到让她对我刮目相看的地步。心急吃不成热豆腐,最重要的是我对这位女舞伴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虽貌不出众也不算丢人。
跳了一曲三步,等到四步舞曲再响时,我且把四步往两步引,似乎水到渠成,我俩之间的身体距离在缩短中,以至于我感到自己的胸前抵着两只圆鼓鼓的部位,传来些些温热的气息,好在幽暗的灯光起到遮人耳目的作用。
“一起宵夜吧?”我跟她似在梦境中耳语。
她停了一拍,哦地一长声应了。
我让她选店家,“我人生地不熟。”
“好好。”她喃喃地说,似空谷中传来阵阵幽兰香。
我不知陶小姐是什么职业,经验告诉我,两人初识时,不可多刺探对方隐情,免得弄巧成拙。
当然,南方人的疑心犹存:会不会这个女子像旧上海滩的女拆白党,进而引来地痞流氓来敲竹杠?

然而,欲火仍占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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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舞厅打烊前一刻,我尾随陶小姐出来,两人保持距离,她拦上黄包车,我迅急跳上,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她跟车夫交待一下目的地,黄包车就吱呀呀颠了起来,她身子向后靠,黄包车晃动着,一会儿过街一会穿巷,左腾右挪,黄包车夫似乎严格贯彻女主人的意志,按既定路线行驶。路灯晃动着,街上不时飘来火锅麻辣味……恍若置身于谍战片场景中。
我身边的女人容颜有些清晰起来,她的五官并不标致,全是小,倒也协调,肤色有点黑,眉毛散淡各画了一条整齐的月牙儿……总之,从舞厅出来的陶小姐多少让我对她的印象分递减,但我这人向来以先入为主,一般不会中途反水,哪怕是遇上“超级恐龙”。
来到地段有点偏的一家火锅馆落脚,选了间半开放式小包厢,看来她选址老当。
两人对坐,我喝着啤酒,她也喝了一些,看得出她还是有酒量的。我俩的脸都出了些热汗,不时拿餐巾纸擦,每人桌前堆起沾了汤渍的纸巾。吃着聊着,也聊出彼此一些情况,她叫陶小伊,在师范学院做后勤,闲得发慌,有时出来泡舞厅;男朋友很忙,很少陪她,她父亲是老干部……
我不好探挖下去,也不好过于隐瞒自己,说是跟两位重庆人合伙,做的是塑料杯为主打的生意,现在的业务还马马虎虎,主要给磁化杯供外壳……
说到磁化杯,她兴奋起来,说这上也整了一笔,先找毛老板订货,再销给一家大单位发福利(后来知道是她男友的面子)。我问赚了多少?她神秘一笑,说保密。我把两个食指叠成十字绣,她咧了嘴笑,露出碎银似的牙齿。差点雷倒了我,这数目当时能买到一宗大房子也!
似乎我俩的话题多了起来。
她说,你这人说话有点文绉绉的,不像是做生意的。
我说,是啊,赶鸭子上架呗,经营部负责人属第二法人,我是挂名经理,实际上并非全由我当家作主。出来前,自修过汉语言函授,做过文学梦,原不是做生意的料。没办法,吃死工资连老婆都讨不起,最后心一横就来闯重庆,两个合伙人吃公家饭时就已认识。运气不错,赶上这几年磁化杯卖疯了,可把老家的一家私营大老板乐坏了,夸我替他产品终于进军大西南。他才是大当家,我销的是他的货。
“那你算是二当家吧!不过,现在市面上磁化杯像似有点饱和了。”她说。
我夸她分析有理,也挺羡慕她的,捞了大鱼趁早上岸了,而我还泡在海里。当然,后一句话我没说出来。我想,我跟她摆这些龙门阵,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我也知道这种事得迂回曲折,方能修成正果。刚才她说自己有男朋友,我想通常这不该成为前进道路上的一块绊脚石。
我俩吃不动了,锅里冒着泡,浮出残余的荤素菜,当然我明白初次请女人吃饭越大方越会对自己有利。在准备结账前,我跃身坐到了她身边,抱了抱她,她也站了起来,抱了我,我想吻她的唇,开头她把一边的脸颊给我,当我连吻了几下后,就将她的脸扳了正,吻到了她的唇,那唇虽小倒还是肉嘟嘟的。她伸出了一截的舌头,我连忙用嘴唇含了将舌尖抵了,虽然味蕾上反应出是火锅的佐料味,还有花椒味泥鳅味等。但这样的方式,似乎让我俩全身发热,至少我身下有点坚挺,抵着她身,感觉她身子又糯又黏。只是限于当前某些时机尚未成熟,这才两人渐渐分开身,都有点恋恋不舍的。
“明天,咱俩怎么见面呢?”我气喘,带有紧迫感。那时住宾馆夜里说不定来人查房的,再说她也没这个胆。
“要不,去…一个偏僻的地方吧?比如邻近的县,比如乡下?”她似乎也受到感染,说话并不流畅。但她又怕被男友的熟人撞见,说他人缘很好的,到处都有朋友,常被人请吃饭,唱卡拉OK,总有推也推不掉的应酬……
“他是外交官吗?”我问。
NO,是法官。”她正了声。
我四下环顾,感觉自己脊背上有股凉嗖嗖的风,后脑勺似乎给一把硬梆梆的玩意儿顶着。“这不…不太好哪,不如…跟我到重庆,玩吧?”
“重庆?啊哈,是有好些年头没去了,一位曾经要好的同学嫁人后调到重庆工作,但好久没来往了。这事得让我考虑考虑,明天答复你好吧?”
结了账,已午夜,街头人影稀少。她叫了黄包车,我坚持送她一程。
夜已深,一片寂静,传出黄包车夫的蹬车声。我有所失控,左手揽了她身,她索性将门帘放下,还好天有些转凉,门帘里的我俩的身体似乎经过了摩擦而发烫,只要蹦出一粒星火就可燎原。
到了一个花园式小广场前,背后是灰蒙蒙一大片住宅楼,她让黄包车夫停车,她下来了,站在灯光下,朝街边半明半暗的我挥了挥手,直到她的身影从小区铁栅门中进入。
我让黄包车夫折回,回宾馆。
夜深,我辗转反侧,许久不能入睡。




总算毛老板把2万元承兑汇票办给了我,感觉像打发叫花子似的。想想,一开始毛老板上我们重庆经营部是带款提货的,之后从欠一车货款到雪球滚到了30多万。不过,有款总比两手空空要好。我准备坐黄昏时分的火车回重庆。
问题是陶小伊能否跟我来次私奔,她还在犹豫不决中。一想到她男友我不寒而栗,似乎我身后有一把枪给顶着,只等着“砰”的一声……
我还是置之度外。
我跟陶小伊用BP机发信息再通电话,我那只机子属地虽是重庆的,但办了漫游。
隔一阵子我的BP机收到她在变动中的电话号码,但有一个号码是固定的,她家的座机是通过总机转分机的。我急忙找公用电话,却因有人在打电话,我变得焦躁不安,终于轮上我,与她接上头,而她的态度又在摇摆中,我再次像爹给刚学步的小女儿鼓气:宝贝宝贝,别怕别怕,向前迈出一小步……
我已多买了一张车票。
火车站候车室检票员分列一旁,拿着检票机开始检票,长龙似的乘客队伍开始往前移动。我站在候车室门口西侧的电话亭边张望。
暮色中,终于她提了一只白色旅行包背了一只小包,匆匆而来,不时探出小脑壳,我迎了上来差点抱了她,这一庄严时刻却因众目睽睽之下不敢作为,当然怕被她的熟人“现场直播”……她的到来,意味着朝目标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乘客队伍化整为零,进入各车厢部位,实际上整趟车载客不多,7号车厢里只有十来人,人人都把硬座当卧铺了,我俩占了最后面的一个“亭子间”,两张双人座加上两张三人座共10个座位,成了我俩的二人世界,冥冥中该不是有神仙也在作成人之美?
火车启动后,打开的两窗传来习习凉风,顶上一排灯,两头灯光有点暗。
陶小伊向我通报了一下,此次到重庆是借口跟读师范时的一位铁姐儿(现在流行叫闺蜜)会面,眼下还是放暑假时,加上她本闲人,女人通常在撒谎方面是个天才,如此一说,父母这关轻松过,男友这关也顺利过了。我权且信了,好事多磨嘛,还有什么能比空降下一个陶妹妹之人生惬意呢?
按她的说法,男友之所以恋上她多半是冲着她家境来的。“他是农村出来的,读大学时就很上进,托了老院长做媒,找了我爸,然后就跟我谈上了,他特讨俩老家伙喜欢,大多也依了我……”
我才不会关心这等破事,当下多美好呵,离开酒城了,越远越安全。
我俩聊谈着,不时拥抱接吻,似乎这样的环境让人放松,渐渐都有点把持不住了,倒下身来躺在一张三人椅上,一尺余宽,两人的身体侧卧,我的前胸贴着她后背,为缩短两人间隙,我不时用一只手顶着折叠餐桌下的铁支架,借了这种反作用力,才不至于使我的身子跌倒地上。
两人身上盖了降落伞似的一条裙子,下面的我的另一只手像条蛇似的游动,穿过她的胸部到身下,那里一处沼泽地早已湿润一片,水汪汪的。她像一个鼓囊囊的花蕾,内部在不断膨胀中,或许难以忍受增大的气压,她的一只手也游了进来,触及我的敏感部位,那里坚硬如铁。我俩因气压的胀力不能引爆,那火辣辣的气息只得从鼻嘴出来,压抑着,轻哼出声……
我期盼着火车快点到达终点,一间房子里,一对男女进入巅峰状态,浪涛喧嚣,狂拍堤岸,水流漫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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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重庆火车站已是10点多了,如果我没跟一位相识女子一起,我是会坐中巴车到住所的,那是因为打车到石桥铺车费得花二三十元吧。
在出租车里,我脑子里占得多的还是那种事,一想到出租房,我就像一根飘浮久了的羽毛,终归要面对落地问题。此刻,有如快到了海岸,离陆地越来越近了。
车窗口晃过一溜溜大排档,那是重庆人爱吃的麻辣烫,总有许多夜猫子,女人身上的布恐怕不足三尺,男人几乎是赤膊上阵,大声喊“乱劈柴”(划拳的一种开头语)。
地段冷僻起来,连路灯也在黯淡中,从大马路转入石子小路,进入城乡结合部,过来一辆摩托车扬起了灰土。路边挨了田园,种有青菜,传来粪便的气味。

虽然是在夜里,天仍很闷热。刚上车时,的哥说空调坏了,连说对不起。这会儿,他有意打破沉闷,摆起龙门阵,说重庆有好久没下过雨了,前几日天空积了几团乌云,狗日的,眼看合在一起了又一下子散开了,还是一粒雨都没见到,跟玩躲猫猫一样,云跟雨该不是一对冤家喔,较着恁大的劲,老子欧……似乎演员忘我中,而仅有的两位观众很冷淡,演员很无趣。
陶小伊的兴奋劲儿像似随着路况变差一路在丢,脸面趋紧,眉头蹙了,似乎这车是赶往刑场中。
租的是农家小院,住在二层朝西一间。当我用钥匙打开门时,她抬起的一只脚不想下地,还用手捂了眼捂了嘴鼻。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除了一张五尺床,一只床头柜,所有的设施是单身汉过日子减到不能最减的,墙角放着一只大盆子,盆里浸泡着几件衣服,还有内裤袜子,洗衣粉的泡泡,正散发出馊味。陶小伊的身子差点软塌了下来,被我回身扶了,她朝挂下一角壁纸的天花板发呆,嘴里蹦出“脏”、“乱”、“差”、“猪窝”、“烂人”等字眼。
总不能就这样等到天亮?在我俩联手将房里一番风卷残云后,经过灭蚊剂喷洒,把竹席抹了一遍又一遍后,陶小伊这才肯坐到唯一可以坐的床沿上娇喘吁吁,汗珠随着风力不大的落地风扇叭啦叭啦地掉。
我无需多作解释,房里的一切已昭然若揭,现实远非此前想象之美。
我庆幸自己,在她面前从未吹过牛,以至于她对我的诚实度从未有过动摇。
还能怎样?都上了贼船。
陶小伊说,该洗澡了。还好有窗帘,虽然有一团污渍。问题是农家院里没有给出租房哪怕是楼层配有卫生间,自然女人只能在房里洗澡。我卖力献殷勤,为她打了两盆清水,还提了一塑料桶的水,似乎惟此方能减轻我的罪业。
她让我出去一会儿,见我赖着不动,挥挥手说罢了。
刚才她出汗后,脸上的粉底霜被冲出一条条沟壑,露出的本色并非白晰。她也不再如此前勤快照小圆镜扑粉补妆了。
陶小伊背对着我,有如剥笋壳似的,解下裙子粉红的乳罩带有网纹的内裤。身上黑色漫延,惟有胸臀白。乳房的尺码回到真实状态,不大,远非此前我用手摸过的感觉,脱在纸箱上的乳罩怕有一只海螺壳那样厚。在哗哗的水声中,我体内有了一些冲劲,我用手摸了摸她线条有点突兀的脊背,被她用手捋了,我的另一只手触及她晃动中的一只乳房,被她的手拍开了,“别————我。”
浴后,她穿上带来的睡衣,到床上躺了,身上盖了一条浴巾,找了一本杂志翻看起来。我把她的浴水飞快倒了。接着该我搞个人卫生了,在底楼水槽旁,用整盆整盆的水冲淋,争分夺秒中。
拉上窗帘——平常这一时节我以开着窗睡居多,电风扇吹出来的风像来自桑拿浴室,是热风,带有灭蚊剂加蚊香的气味。已将风扇风力档位拧到最大,原本吹一人,现在多出一人,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的身子挡了,里床的她只好把睡衣也索性脱了,说自己在家时不穿睡衣是睡不着的,她还在念叨着热。而对我这个怕热的人来说,盼了这么久哪怕最热总没比当务之急之重要,也许肉体狂欢会颠覆一切。
而她似乎把眼前一桩大事忘了。当我在她身上乱摸,摸出汗水时,她坐了起来,要跟我调换一下,没等我同意,她已从我身上翻滚过来了。于是,我汗水淋漓起来,光着身下了床用毛巾浸了清水擦身,等回到床上又出汗了。如此反复,我这才想到拿了一条干毛巾来,好在此前我上农贸市场批了一打毛巾。我稍事停当,准备着手办那事。她仍侧着身说再看一会儿杂志,让我别关灯。
有了干毛巾,我一手擦着汗,一手把她的身子扳平了,把杂志夺了。
她身子像剥了皮的橘子,果肉不饱满,腹部像一丘稍稍隆起水土不肥的山地,那里草木稀疏……
第一次做爱,我本想大投入,期待带她一起抵达彼岸,从而迎来有个良好的开端季。
而她因情绪不佳,没有调到相互冲浪的地步,也就是说,连到重庆前的三分热度都没发挥。我用力扑腾着,一股强大的水流涌了上来将要抵达闸口,“昂昂”几声叫,我体内洪水猛兽般出来。我本想,通过作爱来催情,未料想第一次的结果让她沮丧,当然我还是大体上畅快了。弄得两人一身汗水,像刚从河里爬上岸的落水鸡。
我对她表示歉意,说自己有过一段日子没做那事了,相当大旱之后又大涝,我笑得连我自己都感到像个蹩脚的小丑,好在把她的情绪有所带动,她似乎皮笑肉不笑地作回应:“尊敬的陈,当务之急是如何排尿?最要紧的是我怕怀上您的龙种。”
我悲哀起来:“楼下后门倒有特大号的尿屎桶,除此别无他法,亲爱的陶,排在盆里吧!”
我拿出其实早已备好的一只空塑料盆,仿老外学中文腔:“亲爱的陶,这种活儿,明天我来处理,我用惯了,也闻惯了,再说那气味不是别人的,而是咱俩……”
陶小伊憋了一股劲,直到把体内的爱液连同尿吱吱地排了出来,等她擦了身,我一骨碌下床将她整个身子抱了,她轻得像一只软体章鱼,被我双手捧向床,如花枝乱颤中,这才爆出一串银铃般的笑。
已是午夜一点,我迷迷糊糊起来。醒来见天光发白,同时感到自己的内裤快被一棵玉米棒一样的东西顶起,于是我为再次而来的膨胀力寻找出口。她说自己差不多一夜没合眼,只听我呼呼大睡声。我只好说让你委屈了。我把她的一只手挪到我的内裤上,让她感觉到这分明是一种多么的蓬勃之力啊!
黎明前的气温虽有所下降,但仍很闷热,加上做爱运动中,而电风扇吹出的最大风非但不能降温,反而把她身上唯一一处的潮湿之穴也吹干了。她无了激情,说身下有点痛,我停了下来,又欲罢不能,我让她趴到床沿上,来个隔山取火。这次情况有所好转,最终是我舒爽了,她仍不尽意,我心里已是债台高筑。
我俩决定在余下的时间好好补觉。醒来已是10点半了。好在这一觉她也睡得踏实,来了精神。
我得带陶小伊在两位合伙人面前亮相一下,新人出场中午得我请客,这是不成文规矩。
这座城到处是美女,女人像是在雾气中滋养出来的,又白又丰腴,难怪重庆人在审美上特挑剔。牛大姐心直口快,趁行了见面礼的陶小伊上卫生间之际,她跟我先“嘁”了一声,“你娃出了趟差啷个整了个卖炭娃来?太不给老姐儿争气了……”另一合伙人赵哥插科打诨:“人家是过过瘾,打一炮换个地方,别听大姐的,她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大姐道:“我兄弟伙恁个帅,泡了恁个蹩的——到底是哪个整哪个?我看是老弟亏了赛?”赵哥像个捧哏:“我看话不能恁个说,哪女娃儿倒有几分书卷气……”
三人嘻哈了一番,见陶小伊回来了,岔了话题。
我一手捧了酒杯,一手揽了她香肩,招呼道:“喝酒喝酒。”
“恭喜恭喜!”两位合伙人貌似前辈给一对昨夜洞房花烛的新人朝贺。
肥皂剧进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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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麦 at 2015-4-15 11:3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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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陶小伊说要去解放碑。
我问她咋不去见你那位死党?
她撇了撇嘴说,没意思。
我本想找个业务忙的借口婉拒了,又觉得不好,毕竟她是初来乍到。
这回我俩在石桥铺就近搭中巴,反正我不是大亨。
解放碑是黄金地段,更是美女扎堆的地方,这么一比,自然我的女伴,哪怕是临时的,立刻被比了下去,连她自己都低着头走路了,挽着我的手,倒是我的形象分在蹿升,为她撑了台面,当然我也因此遭受打击,可能会被大美女们嗤笑,好在反正谁也不认得谁。
逛了一间间商店出来,连她也被标价吓得连吐舌头。
我带她去看连场电影。在这种有空调的电影院,我俩的心情还不错。那时的家庭极少有空调。我俩在凉爽的环境里观看好来坞情爱片,不时偎依不时轻吻一下,以至于让我体内那头野兽又蠢蠢欲动起来。
傍晚,我俩回到石桥铺,在街心公园一侧排档吃麻辣烫。之后,我俩就近去舞厅跳舞,似乎回到酒城萍水相逢时。一回到出租房里,她开始心不在焉起来,前后判若两人,在做爱上也无心投入,我问她跟男友如何,她说很棒耶。听到这,我有如武打片中一位拳家,被一位高人发力一击,遭受重创。
一早,她要去朝天门购衣,那里有很大的服装批发市场。而我因贪恋床弟之欢后,想绵在床上久些,甚至懒得说话。我支支吾吾起来,说丰都一客户要来经营部进货。她生气了,说一人去。我眯着眼,让她从我裤兜里取钱。
我醒来后,发现将近1000元钱没了,另一只裤兜里只剩下一些毛票。这个女人出手还是蛮重的,让我有苦难言。
等她回来时天已擦亮,两手提了袋袋包包,全是时装,我的天啦,敢情是花光了我的钱。她蛮兴奋的:“非但花光了,还有我的私房钱……。”
“莫非你是购物狂!”我的语气宛如凶猛动物。
“至少在重庆是!”陶小伊也不是个吃素的。
“我不是开……”后半句“银行的”缩了回来。天已大黑,我虽有点不悦,但还是问她饭否。
她说:“光顾了购衣,打了车身上只剩两三元钱。这会儿倒感到,肚子空空如也,好想把你也……整个儿吞了。”说得我心花怒放起来,带她上排档。
“别老板着脸,明天我回家了。”
我“哦”了一声,内心纠结中。与其让她这样乱花销,倒不如让她早点打道回府。
她大吃大喝着,我陪着吃。付账时,我故意把兜里的钱全呈给她看,只有500元,是白天取的,这回不敢多提现金。
也许这天过足了大采购的瘾,她心情不错,把一件件时装整齐叠放进大旅行包里,连小包也装不下,只好将余下的几只包装袋绑在一起,拎了拎,那神情就像游轮即将启航,满载而归。
这天夜里,对我来说,当是良宵一刻值千金,当然对于她的明天离去,我心情复杂。
对于做爱,她仍不那么投入,但比前两夜要好多了,只是风扇的风力仍不及降温,弄得我费了很大的劲一心想助推她上巅峰,而到了最后一刻她还是滑下坡来。从晚上到早上,我把自己身子快掏空了,几近虚脱,她不再因怕怀孕起床来排爱液了。当然,早晚一次的尿还得继续排在盆里,艰苦卓绝的年代呵。
我比她早起。窗帘被洇湿了一片,掀开窗帘,我还看到玻璃窗下一角留有水渍,阳台护栏上的雨水还没有完全蒸发掉,不知何时下了一场急雨。空气有点小清新,我买了早点回来,两人不时头抵着头一块儿吃了。
我帮她提行李走,终于拦上辆出租车送她。到了火车站,替她买了票,另买了一张站台票。检了票,我将她的行李在车厢里安顿好,两人回到月台上作依依惜别。我握了她手,感到手心有点潮,我俩互相凝望,她眼里有些晶莹,闪烁着,似乎不一定是火花。
一列火车慢慢进入对面月台,哗啦啦下了人。
我把余下的200元钱塞给她,陶小伊也不推辞,夸我“你这人还不错,有时有点小气。”我笑了:“等我成了大款吧!”在最后一刻,我俩相互道别,这“保重”二字确是哽了声说出来,带出体温。
铃响,哨吹,她只得转身回车厢,一会儿从窗口冒出一颗小脑袋。列车咣的一声向前移去,风弄乱了窗口一头青丝,忽掩忽开的脸,由近到远,消失。
5

一天夜里,我到储藏室寻找老照片,翻箱倒柜,无意间找出一只尘封了的BP机,算来这只机子快有20年了吧?记得是在重庆时用过的。
我给机盒上了小号电池,这是摩托罗拉产机型,还好使,显示一串串数字符号,其中有个屡屡出现的电话号码,是总机转分机的。从我的记忆之河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女人来,那是她,陶小伊,这数字符号是她未出阁前娘家的座机号码。
这个女子的形象,从鲜活饱满,到渐渐风干抽象,乃至成为BP机里的一串数字符号。此刻,又像海底下的一艘沉船被我打捞并还原出来。如果当年我连BP机也不要了,那么这个女子以及数字符号可能都随机消失了。
最后我想补充一下,有关陶小伊的碎片式记忆——
她从重庆回酒城后,我很快收到了她的一封信,信中一开始就追问我是不是有性病?她回家后身子发痒,难受,好恐怖……我脑子里排查了一遍,我跟陶小伊之前,是有几个女人,但她们不是纯卖肉的,最重要的是我无性病的征兆,否则我早去泌尿科看病了。
那年秋天,往常随着天气转凉进入商品交易旺季,但杯子生意无人问津。我到酒城收余款,结果见到此厂已被法院查封,毛老板跑路了。也就是说,毛老板欠的债不光是我一家。
我像条丧家犬似的,在街头晃荡一阵后,决定给陶小伊BP机发数字信息,在有公用电话的街角烟酒店等待。心想通过她的关系,她男友的帮忙,能否查找到毛老板的下落。她回了电话,说中午请我一起吃饭时再聊。
到了约定的饭馆,原以为她身边出现的是她男友,我心头一直忐忑不安,包括内疚之感,但强作镇定。她来了,身边多出一位差不多是她的同龄人,介绍说是姐们,按时下的说法是闺蜜级的,就明白了她的用意。这顿饭吃得像绅士跟淑女,由于她带了个“电灯泡”,我们三人聊的大多是电影时尚国内国际形势,而我在她女伴面前的身份是曾经的业务关系……吃罢这顿饭,我悄悄提前买单,她嗔怪我反客为主,太客气了,在门口双方握了下手,就此道别。
回到重庆后,三个合伙人吃了一顿散伙饭。磁化杯生意已一蹶不振,再说老家女友也给我下了一道最后通碟,加上我实在难以忍受重庆火炉般的夏天,大雾弥漫下冰窟般的冬天,那个家用空调稀缺的年代。
回浙江前一天,我给陶小伊BP机发信息,接着通电话。陶小伊说她元旦结婚了,当然是那位。看来,她信中所谓的性病是虚惊一场。我热烈祝贺了一番。转而又想,算起来,那趟重庆之旅离结婚前后不到半年,太闪电了,那次到朝天门大采购的时装,莫非部分作了嫁衣?
过了两年光景,我突然想给她的BP机发我的手机信息,那年翻盖手机初兴。隔了大概一小时,她才回电话,开头第一句话问是谁呀?我停顿了一下,说……小伊,陶小伊吗?她笑了起来,是陈……我的话题从那个欠我货款跑路了的毛老板说起,她说他被法院抓了,但身无分文,又给放了,听人说他在广东收破烂。又东一锤子西一榔头,侃到她那口子,升到副院长啦,又说到各自,她有儿子啦,我有女儿了,相互恭喜,有空来玩哦……总之是客气话加没话找话。
挂了电话,自此无了联系,无了音信。一晃有了这么多年,这天夜里她又从BP机里的一串数字符号中复活了。
出于尊重隐私,酒城这个地名是我杜撰的,当然陶小伊的姓名也是。那时,酒城和重庆同属于四川省,我回浙江老家没几年,重庆单列出来升为直辖市了。
可能每人都有点业余兴趣,我爱好写小说。
我把这个故事写完了。心想:能否把这只BP机也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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