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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首发)保卫爱情沟(一)

木虫 发表于: 2008-6-08 16:41 来源: 今天

保卫爱情沟
新的圈地运动悄然开始,而觉悟的农民行动了
                                                                             —作者:木虫

                                                       一

       月光下,刘建设猫着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不断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那顶破旧的毡皮帽子有几次颠簸得遮住了眼,他不得不一边跑一边用手向上推推。石窝村的街道虽说刚刚修整过,但依旧坑坑洼洼,那些大大小小的石块被厚厚的雪掩盖着。刘建设深一脚浅一脚的小步跑着,有好几次踩在石头上,脚下一滑,扑通一声跪爬在雪地里。他摔的并不重,一骨碌爬起来,棉裤、棉袄、脸上、手上、眉毛就都是雪了。可他并不理会这些,仍然一边跑一边借着月光拨手机,拨了几次都是正在通话中,便狠狠地骂了一句,妈的。刘建设现在可真是后悔了。他后悔让儿子去爱情沟拾柴禾,那不是捅马蜂窝吗,早知道会惹下这么大的乱子,要那东西干啥呢!不就是几捆破柴禾吗?他真担心儿子缺胳膊少腿,真要是那样,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刘建设跌跌撞撞好不容易跑到一副漆黑的大门前。他顾不上喘气,爬在门子上,抡起双拳拼命的敲,边敲边喊,大忠!大忠!门子是铁的,声音很急很响。敲门声和喊叫声惊动了整个村庄。当大忠打开门,没好气地站在刘建设面前时。刘建设双唇哆嗦着说,毁了,毁了,可毁了!大忠不耐烦地说,看你那屌样,毁了什么?刘建设喘着粗气,歪着头,一只手扶着门子,一只手向后比划着说,快快快,黑社会来了,要杀人!大忠知道刘建设胆小,早在八岁那年就被吓着了。那一年,他爹被打成右派,深更半夜逃回家,刚进门,一口气还没过来,便被随后冲进来的造反派,摁倒在地,五花大绑,押到大队部。第二天,全体村民就地开批斗大会。刘建设的爹跪在板凳上,后背上插着一块小牌牌,牌牌上画着一个红叉叉。会议期间,愤怒的造反头目一脚踢倒板凳。刘建设就见爹的脸硬生生的撞向地面。刹那间,鼻子、嘴巴、前颌咕嘟咕嘟冒血泡。刘建设受到这一惊吓,哇的一声就哭了!从此,大事小事见了就怕。

                                                        二

       两队人马是在石窝村的大街上相遇的。月光下,面对着面,眼盯着眼,恶狠狠的。
       刘建设站在雪地里,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他觉得双腿不停地打着哆嗦,心脏通通通跳的厉害,快要把胸膛撞破了。他双手紧紧攥着那根铁撬,虽然是冬天,但手心的汗,仍然不断地浸出来。刘建设借着月光,瞅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大忠。大忠像一座铁塔,丝纹不动,一只手插在腰间,一只手提着烟猛抽。大忠的那边是老栓,老栓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像死鱼眼一般。大忠、刘建设、老栓的身后是石窝村的乡亲,有二十来个,参差不齐,年龄大的六十多岁,年龄小的十七、八岁,他们有的拿着扫帚,有的拿着粪叉,有的拿着铁锹,有的拿着镢子,有的拿着菜刀,像一支农民起义队伍。就在大忠面前十几米的地方,一排溜站着一队年轻人,有三十多个。那些年轻人,个个穿着绿色棉衣棉裤,全部都是光头,每人手里掂着一根一模一样的镐把,阵势整齐,凶恶。双方在石窝村的大街上僵持着,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时间好像凝固了,记忆丧失了,理智的大堤一触即溃。
       月亮并不着急,慢腾腾地爬出那片云彩,像大忠的一只眼,阴冷地看着石窝村,看着石窝村的男人们和那些外来的光头们。风从无边的雪上疾行而来,又匆匆而过,沙沙的声音急促又低沉。谁家的大门吱扭一声响,清脆而悠扬。
     “你们想干什么?”大忠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清晰地射向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鼓。
    “你是谁?吃饱了撑的!”光头那边为首的高个子轻蔑地问。
    “我是石窝村的村主任!”大忠的语气强硬又坚定。
     “我们要揍敢去爱情沟捣乱的人。”大个子狠狠地说。
       刘建设慌忙接上话荐说:“俺儿子可没有捣乱,他只是去爱情沟捡了几捆干柴。”
     “捡干柴也不行,爱情沟不再属于石窝村,那是我们老板的!”
     “什么老板的,有钱能买下地球吗?”大忠身后一名小学生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声。
     “那个买卖不能算数,没经过村民大会!”大忠大声的说。
     “谁敢,打断谁的狗腿!”对方的声音充满急燥。
     “天下还有没有王法”老栓愤愤的冒出一句。
    “我们花了钱,订了合同,你说有没有王法。”
    “什么爱情沟!石头沟祖祖辈辈就是我们石窝村的,谁也甭想拿走!”
     “放屁,谁买了就是谁的。”
     “是我们的。”
     “是我们的。”
        这时,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冲这边跑过来。边跑边喊,建设!建设!建设一看是自己的女人,就高声减道:“有什么事来?”女人说:“快快,咱儿子不行了!”“什么?你说什么?”刘建设的脑袋嗡一下大了,扔掉铁撬就往回跑,他滑了一个跟头,帽子掉了,也顾不上拾,边往起爬边跑边骂:“狗日的,你们等着!”此时,始终站在大忠身后的牛大爷实在忍不住了,他提着粪叉冲到前面,大声骂道:“我就不信,咱打过东洋鬼子,打过狗汉奸,今天就怕了你们这些小黑社会,来来来,老子就死给你们看。”牛大爷说着猛的扑了过去。不知道是那边,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一声“打”,两边的人群就乱了!

                                                  三

        刘建设现在最恨的是爱情沟,其次才是王有才!
        爱情沟原本不叫爱情沟,叫石头沟。石头沟是石窝村唯一的一条大沟。沟口并不宽,两边是高耸入云的山峰。穿过沟口,向里边走两里路,是一座小型水库。水库里面的水蓝的耀眼,清的让人心疼。夏天,男人们在这里游泳,冬天,水面结了冰,冰上不仅能走行人,而且可以拉着小车,赶着牲口经过。水库的四周是茂密的树林、野草,春天会开出各种各样的花朵。从水库再往里面走,整个沟竟豁然开阔起来,约莫走七八里路的光景,又分出八条支沟。顺着支沟往里走,每条支沟又分出五条支沟。虽说是支沟,但沟却越来越大。支沟与支沟之间的山坡就是我们平常说的岭。每条山岭都有自己的名子,比如大雁岭、通天岭、十八盘、蝎子坡、老虎崖、克老圈……其中有五条山岭,气势雄壮,绵延几十里,贯穿河北山西。山岭上除茂密的原始次森林外,有闫锡山的兵修建的军事工事和防空洞。老辈子人常说,朱德总司令、邓小平政委还在那山上指挥过战斗哩。
        石头沟树多,什么杏树、梨树、苹果树、核桃树、枣树,应有尽有,除此之外还有柳树、槐树、椿树、黑树,郁郁葱葱。解放前,为躲避日本兵和皇协军的扫荡,石窝村有十多户人家逃到石头沟,搭起简易住房,栽果树,垦荒地,过起与外界隔绝的生活。解放后,石头沟仍旧划归石窝村。石窝村成立了林业 队。林业队有6个人。他们吃住在石头沟,看护山林,耕地、栽树、防火、防盗。秋天收获了,他们便将一筐一筐的水果装上马车,运回大队。大队按全村人头点,每人分得一份。即使在“大食堂”散伙,闹饮荒的年月,石窝村的村民也能吃上可口的水果。就凭这,有好几个村的姑娘逃到石窝村,嫁给比自己大十几岁的男人,拣了一条活命。再后来,人口越来越多,为解决燃料不足的问题,人们开始一拨一拨的涌入石头沟。到山上砍柴禾,结果毛草割了,荆棘砍了,小树也毁了,就连那些树根也被挖了。石头沟一片狼籍,痛苦地呻吟着。直到煤炭在农村广泛普及,石头沟才一天一天恢复了昔日的生机。
       七十年代初,全国上下,大兴水利建设。专家勘测论证认为,石头沟上游流域面积数万亩,夏季河水流量十分巨大,浪费严重,适宜蓄水积水,改变下游十年九旱的局面。为此,公社领导下了死决心,组织全体社员,起早贪黑,奋战一年,终于在石头沟建成了一座小型水库。从此包括石窝村在内的三个村,四千余亩耕地,摆脱了干旱的困扰。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眨眼工夫,生产队解散了,土地也分到一家一户。村民们把土地看得比命还宝贵,为了一厘地,会争得面红耳赤。但石头沟这座大山,横竖没人承包。村干部挨家挨户做工作。村民们却普遍认为,山上果树已所剩无几,其它树木又不能随便砍伐,山上荆棘丛生,开荒又开不出来,承包那些山,一分钱利挣不来,反而还得防火、防盗,费劲不讨好。为了落实上级的指示,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村干部分头动员,最后总算有十户村民答应承包石头沟,但承包费少的可怜,最少的一户以一年仅一块钱的价格,承包了近五百亩的山场,而且一包就是三十年。
       可是,村民们做梦也想不到,就在两个月前,石窝村的大能人王有才以五百万的价格,将石头沟卖给省会的开发商黄大老板了。黄大老板不仅将石头沟改名为爱情沟,还从省城调进铲车,钩机,翻斗车。从此,爱情沟日日夜夜机声隆隆。石窝村的村民,一夜之间懵了!有人说黄大老板要在爱情沟开旅游区,还有人说黄大老板要在爱情沟养二奶,也有人说黄大老板要在爱情沟开赌场,建妓院。让石窝村村民气破肚皮的不是石头沟改名爱情沟,也不是爱情沟一夜之间身价猛增万倍,更不是开什么妓院,赌场。而是王有才的一夜暴富!王有才算什么鸟人!耕地不会扶犁,推车不会走路,砍柴没有力气,找个媳妇还是离过婚的!他有什么资格,坐轿车,趁大钱!拿着乡亲们的财产装自己的腰包!
        刘建设现在顾不上恨谁了。他刚跑近家门口,就见几个妇女在那里,围着喊叫,便慌忙冲过去,拨开人群。借着月光,他看清地下躺的人正是自己的儿子五更,腿就软了。刘建设抱起儿子时,双膝软的不自觉地跪在雪地里。他死死盯着眼前这张苍白的脸,边摇边喊:“五更,你醒醒……”他的声音像笑更像哭。建设的老婆瘫倒在雪地里,翻滚着呻吟。这时,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赶紧送医院吧。刘建设像一下子醒了,抱着儿子猛的站起来。没想到,就在这一瞬间,五更竟忽闪一下睁开了眼,他四下看看,楞楞地问:“怎么了?”建设呆呆地看着儿子,问:“你没死?”五更说:“你说什么?”建设喜极而泣,哭着喊:“五更没事了!五更没事了!”说完放下五更,对着老婆大喊,还不快起来!
       大家来到屋里。五更喝了一杯热水,身上暖和了许多。建设就问:“是谁打的你?”五更说:“我也弄不清,反正一开大门,只见一片光脑袋,就觉得后脑勺砰的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邻居胖大嫂说:“五更的命真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建设说:“我怎么说来,我说不让你们开门,你们不听,明明知道人家是来找事的,还好捡了一条命。”五更说:“不就是到石头沟捡了一捆干柴吗?这伙人好狠!”这时门外传来砰砰啪啪的响声。建设的老婆说:“真打哩!”建设听了这话,好像想起什么,就往门外走。建设的老婆说:“你去那里?”建设心里害怕,但嘴上却说:“我得抓紧过去,看咱村里的人吃亏。”建设的老婆说:“你想死吗?”建设听到死字,觉得犯忌讳就不高兴地说:“谁想死来?”边说边继续往外走。建设的老婆冲过来,撕住建设的胳膊,说:“今天横竖你不能再去!”建设本不想去,可当着几个妇女的面,便壮着胆使劲挣着说:“大忠他们是咱叫的,人家是为了咱,咱现在当了逃兵,今后还怎么见人!”说着猛的将老婆推开,冲到院子里去拿粪叉。建设的老婆被推了一个趔趄,见建设拿起粪叉又要出去,就疯了一般冲出来,抱住建设的一只腿说:“今天你要再去,你就先打死我!”这时,五更在屋里喊:“爹,娘,我的头好疼!”建设见走不了,顺手把粪叉一扔,说:“我不去,也行,你拿上洗脸盆到房顶上去喊,让全村的人都起来,打这些狗日的!”建设的老婆说:“行”。说完就果真揣了一个破脸盆,跑到房顶上,拿着一块砖拼命的敲,边敲边喊:“乡亲们,抓坏人啊,石窝村来了强盗啊!快来啊!快来啊……”建设的老婆嗓门很大,很响,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那声音在黑夜里传的很远!

                                                          四

       吃完早饭,刘建设提着一只半新不旧的竹篮子,来到大忠家。篮子里面是十斤鸡蛋。
      刘建设推开门,见屋里坐着许多人,老栓、牛大爷都在,就悄悄地将篮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大忠躺着的大床前,坐在床沿上,看着大忠轻轻问:“伤的怎样?”大忠说:“没事,就是个血窟窿”。刘建设叹口气说:“真没想到惹了这么大一个乱子!”老栓接过话茬说:“要不是警察来的及时,真敢闹出人命!”牛大爷说:“这伙人看着厉害,出手并不重,主要是吓唬劲大。”大忠说:“说透了,他们的目的就是为了保住石头沟,怕合同被上级作废,想吓住咱石窝村的群众,根本就不是因为五更他们那几捆破柴禾,那只是个借口,是个晃子!”大家都说对,那该怎么办呢?大忠欠欠身,坐起来,他向老栓要了一根烟点上,滋滋地抽上一口,思谋着说:“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收回石头沟,石头沟是咱村最大的一笔财富,如今被王有才卖了。王有才,那狗日的发了一笔横财,把咱村可坑苦了。”老栓说:“就是,石头沟卖了五百万,按咱村一千口人算,每人能分五千块哩,如今可好,集体没得到一分钱,根民们也没分到一分钱,王有才却发了。”牛大爷说:“王有才一个人能吃得下五百万吗?听说县计经局的一个副局长,市里的一个主任,还有省里的一个大官都有股份。王有才不过是个小卒子。”大忠说:“问题复杂就复杂在这里了,咱们要收回爱情沟,首先王有才不同意,王有才背后那些人更不同意。人有了钱,本事就大了,气就粗了。王有才背后究意有多少人,有多大的靠山,咱现在弄不清,但是只要咱们收山,第一个不同意的是黄老板,你想想人家花五百万买了山,会善罢甘休吗?肯定会千方百计和咱斗,如果斗不过咱,肯定会和王有才他们要钱,王有才是舍命不舍钱的主,到手的钱还会倒出来吗?弄不好他们之间也得打官司。”牛大爷说:“这件事可不是小事,要不,开一个村民代表大会商量商量。”老栓说:“王有才、黄老板,那都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哩,主要的还是上届村委班子,还有原先承包石头沟的十户人家,这些人肯定都得了好处,要不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的承包合同,转让给王有才呢?”老栓说话时,眼睛瞟着刘建设。刘建设知道老栓话里有话。自己也确实是把合同卖给王有才了。可他没想到王有才会把大家的合同全部收购,更没想到会卖了这么大一个价。当时,他还觉得王有才傻呵呵的,掏一万块钱买自己那个只花了一百块钱的合同。刘建设当下不好辩解,又不能否认,就转过头去看窗外那头牛。那是一头很老的黄牛,正有条不紊地啃着地上的白雪。屋内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乱纷纷的说着话。都说无论如何,爱情沟应该收回来,咱们自己开发,不能便宜了王有才。可究意怎样收,收回来又怎样开发,谁也没个主见。
       日头已经很高了,一缕阳光从玻璃窗口透过来,铺 在大忠的脸上。大忠掐了烟,仰面躺了一会儿,说:“大家回去吧,我今天下午先到乡里见一下张书记,听听张书记的意见,明天上午再开一个村民代表大会。无论如何,山,咱们是一定要收。就算以后再卖,也不能让王有才卖,实在不行就打官司告状,再不行咱就打!”

(未完代续)

[ 本帖最后由 木虫 于 2008-6-9 07:06 编辑 ]

最新回复

丁南强 at 2008-6-10 14:54:54

QUOTE:

原帖由 木虫 于 2008-6-10 08:05 发表
不再续了!
已拜读,一篇有血有肉的现实主义作品,紧张的情节冲突,逼真、细腻(稍显陈旧)的笔法,勾勒出尖锐的社会矛盾。
丁南强 at 2008-6-10 14:55:30
木虫 at 2008-6-10 21:02:09
保卫爱情沟 (二)(接上)
                                     作者:木虫


                                                        五

        刘建设从集市上回来,累得满头大汗。他用双轮车拉着十五箱白酒,五箱红酒,十袋面粉,三十斤粉条,二十条香烟,二十斤瓜子,三十斤糖果。一进家门就喊老婆。老婆走过来说:“你拉那么多东西,就不怕翻车吗?”刘建设说:“这不是没翻吗?”老婆说:“翻了怎么办?”刘建设说:“卸吧,别说费话了。”刘建设和老婆正在卸车,王有才来了。王有才一进门就乐呵呵地叫道:“叔、婶”。刘建设心里不高兴,嘴里哼了一声,也不正面看有才,也不叙话,只管卸自己的车。王有才过来一边帮着卸车,一边问:“五更的伤重吗?”刘建设听有才问五更的伤,心里越发的不高兴,嘴上说:“死不了”。王有才从车上搬下一袋面粉又问:“五更的喜事定在那一天了?”建设没答话。建设的老婆说:“候天”。卸完车,王有才说:“叔、婶,我知道你们心里不高兴,但有些事我还是想和你们说说,好歹咱们也是远房亲戚,一拃不如四指近。”刘建设拍拍手上的面粉说:“有什么事说吧。”王有才说:“这几天大忠他们闹得很凶,要收回爱情沟,这事你也知道吧!”刘建设说:“听说了。”王有才说:“叔,你可千万别参与,别和他们搅和。”刘建设心想什么是搅和,你他妈的便宜收购了我的合同,赚了大钱,沾了便宜卖乖,嘴上却说:“我那有时间呢!忙儿子的婚事还忙不过来呢。”王有才这时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给刘建设递过来说:“叔,这是一万块钱,给你的。”刘建设看着鼓鼓的牛皮信封,就有些懵,说:“这是为什么呀?”王有才说:“叔,原先你把承包石头沟的合同转让给我时,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转让出去了,挣了钱,我想再怎么也不能亏了你。”刘建设这时心想,爱情沟还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哩,手就犹豫着没去接钱。王有才说:“村里人都说,石头沟卖了五百万,那是瞎说哩,可没那么多,退一步说就算真卖了五百万,让村里的社员分,一户能分多少,象你这户,最多也是分两万元,但那都在镜里呢,到时候谁给你分,做梦吧,有俩钱不够村干部吃喝败败哩。”刘建设心里清楚,王有才说的不是没道理,几任村干部了,那一任不是吃点,喝点,拿点。现在爱情沟要不回来,大家都说将来卖了山分钱,真要要回来了,那还真不一定能分钱。这样想着刘建设就想要了这钱,可转念一想,大忠是自己的干兄弟,又是新上任的村主任,不管什么时候自家有了难,人家都是挺身而出。如今真要是要了这钱,在大忠那里怎么交待。刘建设正在犯难,就见老婆走过去一把抓过钱,说:“还是咱自家人近,别人都是说闲成话哩。”王有才笑着说:“还是婶子说的对。”说着就又从上衣左边的口袋里掏出一沓钱,点出十张,说:“这一千块钱,是给五更看伤的。”建设这时觉得有才其实也不赖,就慌忙说:“他的伤没事,歇歇就好了。”王有才说:“你就不要多说了,拿住吧!”刘建设接过钱,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王有才又抽出两张百元票塞给建设,说:“这是我给五更过事上的份子!”这一次刘建设没有犹豫,接住钱又和王有才说了会心窝子话。
       送走王有才。刘建设心里高兴,便和老婆说:“你觉得有才这人怎么样?”没等老婆说话,自己就说:“我觉得人家也不赖。”老婆说:“屁,要不是大忠他们闹得急,他王有才还会想起你!说你没出息,你真是没出息。”刘建设争辩道:“钱可是你接的!”老婆说:“送到嘴边的肉能不吃吗?咱儿子过事不是正缺钱吗?”
这时,五更在屋里喊:“娘——我头疼。”

                                                       六

        村民代表大会开了整整一个上午。
        会上,两派吵得不可开交。一派认为石头沟必须无条件收回,不管收回来是自己开发还是继续闲在那里,还是再卖出去,反正得收回来。这是集体财产,是祖传的财产,人人有份。如果收不回石头沟,我们就是败家子。一派认为,回收爱情沟,没有道理。因为十年前爱情沟就承包给村民了。当时文件上说长期不变。既然长期不变,人家就有权利转包,与村委无关。如果硬要收回,那么村里承包出去的其它土地、其它的山收回不收回。如果只收爱情沟,别的山和地不收,那是理吗?大忠见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不出个上下,就把一个烟灰缸在桌子上使劲拍了几下,等大家静下来后说:“我看这样吧,咱举手表决。”说完就喊:“同意收回石头沟的举手。”大忠数了数,共四十三人,然后又说不同意收回的举手,大忠数了数一共八人。老栓说:“该是五十二个人,怎么就五十个手呢,还有两个?”这时,大忠猛得一拍自己的脑袋说:“还有我呢,我当然同意收回石头沟。”大忠边说边站起来对着村民代表们说:“大家放心,我可以保证,收回石头沟后,一定不让原先承包的那十户人家吃亏。石头沟确实是卖了五百万。你们想想咱村那十户人家一共能得多少 钱呢?不就十万八万吗,再过五年,石头沟说不定值一个亿呢?如果咱们有了钱自己搞开发,或者招商引资共同开发,那就是一个摇钱树。咱村的子子孙孙就不愁没钱花了。昨天,我去乡里见了张书记。张书记虽然嘴上没明说,但看得出来,心里是支持咱们的。咱们要下定决心收山,不能再有一点动摇。下面,我们商量一个具体办法,议议如何行动。”
        刘建设见大忠即兴动员,就悄悄溜出会议室。他刚才开会,一言没发,举手表决时,两次都没举。他感觉自己像做贼一般,屁股下面燥燥的,脸上有点发热。唉,真不该来开这个会,开会又不敢放个屁,人家怎样想咱哩。刘建设还想,爱情沟真要收回来,能卖一个亿,那自己能分多少呢,少说也得十万八万吧。不过说是那样说,那是简单事吗,谁给出一个亿,想好事哩,钱到不了手都是白说。这样一想,就想收不回来也好,自己现得二万多块,先给儿子过过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再想想大忠是个义气人,患难相交,真该支持人家一下。可王有才如今也不赖,有了钱也不小气,人家没对不住咱,咱也不好翻了脸。只是爱情沟从此成了别人的,连打个干柴也不让,心里酸酸的,再者儿子平白无故挨了一闷棍,让人憋气。
        刘建设想着心事,回家到。一进门,老婆就说:“你看看儿子怎么啦?”刘建设见儿子躺在炕上,一言不发,两眼有点发直,脸色白的吓人,就问儿子:“怎么啦?”儿子说:“疼”。老婆说:“刚才五更一会儿清楚,一会儿糊涂。”建设听了,心里就直发毛。这时,邻居胖大嫂慌慌张张跑过来说:“建设,建设,不好了!”建设问:“怎么啦?”胖大嫂说:“你家的苹果树被砍了,全砍了。”建设不相信,大声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胖大嫂说:“你家的二百多棵苹果树全让人拦腰砍了。挨砍的有三家,你、大忠、老栓。”建设唉呀一声就蹲在地上,双手抱住头呜呜呜呜地哭起来。边哭边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啊!”老婆骂道:“你哭你娘的球!”骂完就往地里跑。建设站起来跟在老婆后面,这时,就听噗通一声,建设回头一看,见儿子从炕上摔下来,人事不省。

                                                           七

       苹果树被砍之后,大忠和老栓先到派出所报案。报案回来就召集部分村民代表,又开了一次会。大家商量的结果是,不打官司不告状,上访。大家一致认为上访好,上访不花钱,而且能惊动大官,只要大官一说话,啥事都好办,收个爱情沟,小菜一碟。可是,上访也有上访的难处。比如谁牵头,谁组织,谁签名,谁上去。去的人少了不管用,去的人多了,什么交通呀,吃饭呀,也得有钱。最后,大家推举大忠是头头,老栓管钱。
        晚上,大忠让老栓用村里的大喇叭喊喊。老栓就在喇叭上反复地喊:“凡是要求收回爱情沟的村民请到村委会集中,签名集资,明天早上8点准时出发,先到县委,实在不行,就逐级上去。”

       苹果树毁了,儿子住了院,婚期不得不推迟。刘建设心里闷闷不乐,他想找大忠商量商量又觉得没脸去见人家。医生说,五更是外力所致脑出血,先输输液,看看能不能吸收掉。如果吸收了,就没什么大碍。如果吸收不了,问题就难办了。老婆在县医院陪护着儿子,让建设回家拿被子和衣服。建设把老婆的一件棉袄、儿子的一件大衣打成一个包,又把一个被子卷成圈,塞进一个编织袋。他拿编纸袋时,看见自己买回来的面粉、白酒、粉条,就想儿子的婚事。想起儿子的婚事就想儿的病,想起苹果树,想着想着一阵伤心,眼里就落了泪。他觉得自己一辈子窝窝囊囊,不偷不抢不奸不害人,可为什么老是直不起腰杆。这时,就听见老栓在大喇叭上粗声大气的喊。

         刘建设本来背着包已经跨过了门槛。可他听着老栓的广播就突然像想起什么,就返回来,放下包,大步向村委会办公室走去。刘建设边走边想,我今天要第一个签字划押,要告这日他娘们,我再也不能这样窝囊下去了。

                                               完

[ 本帖最后由 木虫 于 2008-6-10 21:0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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