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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公尺

贾墨冰 发表于: 2008-5-28 08:48 来源: 今天

嘘,这里禁止喧哗!

我认为出走是人生的美事,我支起吊床,在田野,一个人默想。山花开放,每一年的春天都是这样,毫无保留的打开自己,花很执着,守时。春天是一个花期,花是女儿,偏偏要展示美丽,娇艳得不像话。我可以对周遭撒野,却不能对春天撒谎,因为大自然大过每一个自己。我亲近陌生的植物,观摩小虫子,为麻雀指一条路,向乌鸦挥挥手。我爱上花,爱上没有忧愁的春天,哪怕为了这份爱就必须谢绝果实。一年一次的春天,提早来了,问题却很长,没有结束的意思。

我想念过去,想我自己,思念原来的样子。以前的我就像一个粗野的老朋友,不知为什么,在我动情的时候,我总是表现粗野。我显得没教养,大声叫嚷,不听话,随时点燃一支烟。我没法作自己的主人,我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有时我把自己交给天使,有时在完全清醒的状态,把自己推向魔鬼。我由不得我,我需要听从内心的召唤,我不愿作谁的奴隶。多好的主子也是主子,我能认清主子的嘴脸,我见过被反复割裂的伤口。我从不附属任何人,爱让我这么做,而不是恨。我曾经熄灭的愤怒、忘记的悲伤、故意丢失的信物,实际上仍然存在。过去没有死亡,坟墓是空的,我告诉你,那是一个衣冠冢。过去还活着,好端端在远方,发育得很好。

我不能停止生活,也不愿把未来埋葬,我像以前一样微笑,我能听懂自己的心跳。在身边,庸常的日子变幻美感,宁可一时矮小。谦卑让我明白人生的大意,我把自己珍藏起来,放在没有人的地方。我需要观照内心,我要为自己找到证据,我需要有力的一双手,需要这双手有力的支撑。找一个立足点,一个中心,找到存在的根源。推门而出,世界一股脑来到面前,像巨大的黑洞。信息是海,试图淹没我,世界在这里被缩小。我无法确定,当我说我相信、当我说没错、当我开始爱、开始拿起笔,这一切是否真的存在。

人不能脱离当下,我在场,是最直接的证明。胆小鬼也许逃跑了,但我不会,我要在现场,我不能离开发生的地方。这是作为个人立场,然后才是知识、智慧、破解。现在至少在场,我用眼睛捕捉光,见识不同的黑暗。这是我要作的事,我不能蒙上双眼,不能故意戴上防毒面具。屏障是有的,会永远存在下去。人不能抓住自己的脑袋离地而起,当然,也无法遁入地下。真实的人总是在生活中央,够火热,够得上阴寒。看明白需要时间,火种被锡纸小心的包好,封在庙堂里。火却是火,总有一天要燃烧自己。

世界是这样啊,不论从哪一个春天开始、不论在哪个世纪结束、不论白昼或夜半,世界是不言的。人代替世界说话,为活人辩论是非,为死者写墓志铭。语言是最伟大的工具,通过语言,人类建设和摧毁了无数路标。这些路标是我们留下的足印,为了使道路正确,我们不惜陪上亿万性命。代价,只有在最终才能被估量。我与你们一样,还没看到结果,生活并没有完全改变。所谓抉择是在自我鼓劲,时候还没到,要留下人迹的地方还有很多。我时刻在行进,我知道有人走在前面,我加紧步伐。我感觉不到孤单,我发出的声音传出去,传到很远很远,传到山上和庙里,让聋哑人听到人世的消息。世界是不言的,但人不同,人不仅生来就有种,还有肉做的声带。

细微的生活构成我们的价值曲线,左与右都在动摇,人间的旋律不停的变奏,听真了,反而没了主张。人在什么时候,都希望活的饱满,希望自己是厚实的,可以抵抗外在的击打。人的敌人、敌人的敌人,来自一个莫名的关口。尝到的苦涩,是命运的讯号,苦是一样的东西,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是一个味道。我们在迷路的时候,或许走进香花园中,却一定被毒草绊脚。我们本不愿作行者,但时光在我们前面,也没有地方可以收留。人世告诉我的,无论高低,都在发生。我没有犹豫,只是体谅这个现实。我不能硬起心肠来生活,世事,丰盛而迷离。

一切的背后,是最后。事件层出不穷,内里终归有个了结。表面是一口井,只给我们水喝,藏起来的是水脉源头。苦难是有出处的,不会失去根据,寻找在最后一刻,才需要真正的坚持。人们已习惯在表面生活,制造数不清的垃圾,再加上口水。谁也没想过拨开眼前的黑帐,人们都是一个心眼,为开始一个秘密而保守另一个秘密。这种秘密不断繁殖,以至有一天,人们已无法确认最初的秘密根源。这些链条上的秘密环节,绑住人们的手脚,从始至终就是一个阴谋。只有把不义全部归于秘密,才能披上合法的外衣。保守秘密被美化成最高的忠诚,人们陶醉其中,在集体安全中享受人性的危险。甜蜜的刺激让人们疯狂,这些碎玻璃一样的幻境迟早会被高温熔化,显出丑陋的原形。

我不想恐吓无知的人,但我一说明真相,他们就吓跑了。我不愿乞求他们,更不能强迫,我甚至不可以轻视他们,因为我流着他们的血,我们本是一体。虽然他们跑掉,但不能真正分开我们,如果那样做的话,我与他们都失去意义。只有我们在一起,问题才不是一个伪问题。问题可以艰难,可以无解,但问题不能被伪造。伪造问题就是制造灾难,只有面对真问题,我们才会慢慢变成解题高手。实际上,我们永远只有一个问题,就是关于真实的问题。

伪装的怜悯在高处,人们在底下挣扎,阳光一点点销蚀焦虑。长此下去,有的人居然忘却了苦难。被指证的嘴唇,没有权利言说,沉默下去。拭一把热泪,承受风起时的寒意。面前的魔障不再使我们惊奇,亲缘与屠戮轮番上演。每到这时,我总要回过头,我似乎闻到烈士的鲜血气息,还有耳旁饥饿的呻吟。饥饿感稀释着烈士的悲壮情怀,这似乎是一种永远喂不饱的饥饿。可怕的不是饥饿,而是饥饿被放大,放大成人性的贪婪。焦虑、茫然无措、自主的懒惰、臆想中的物质狂欢、贫瘠的大脑脂肪、铁一般的脸皮,这些玩意被速度进行轻而易举的变形。悲剧在于,我们看到变形后的世界,没觉得面目全非,相反早成旧闻。

让我们寻找背后的母题,我们的空间狭小,要扩张。我们要经过自相矛盾,才能更好的改造。我们要叫疼,不能只是疲倦、不能只是傻笑、不能过早的合上双眼。时代会好好教育我们,虽然已滞后,但一定会到来。甚至错觉,也在暗示夜晚的方向。我们不要软弱的安慰、不能相信抒情诗人的梦境、不可沉溺在孩子中间,我们不能把自己完整的出卖。我们要留大部分给自己,其他的赠送给投机商与温和的市侩。真理嗫嚅着发出声音,黑暗在小范围失踪,光还在老地方。

公然的报复并没有开始,现在尚早,我却要宽容。心灵可以失控一次,不够的话就再一次,但不能还来一次。我吟唱过的美,依然存在,大地为之动容。即使被敌人侮辱、被一块块敲碎,美还是美。美是吓不倒的。现在的情形并不复杂,包括暗算都在公开进行,一眼就可看穿。我站在时代的路口,我的力量弱小,却想着如何宽容。历史不厌其烦的进行清洗,真相终究大白。那时,我们会羞涩吗?还是快乐的嘲笑?复仇吗?为什么我们不能原谅呢?我要说,慷慨是送给敌人最后的礼物。

极度的爱会使一个人变成瞎眼的奴隶,恨也同样。我们的抉择不能因为受苦而变得苦涩,苦的不能变的再苦,要停止。恶果出现,由众人承担,我们是其中的一分子。我们不可永远沉睡,自己醒来,也要唤起身旁的兄弟。人们因为长时间心神不宁或选择性遗忘,世事索然无味。要一步步来,梦不能一下子就照亮生活,要先从一盏灯开始。生命不是一瞬间的事,既然毁灭做不到这一点,我们就有希望重新开始。

我们应当按照良心要求的去生活,那些爱、美德、流泪的脸、永恒的战士,环绕四周。城市被咒语附身,紧张、傲慢、野心、贪欲,让老实人感到一阵窒息。我们必须挺住,要作一个笨孩子,不要受糖果的蛊惑。我们不作投机生意,不可背着钱袋飞行,我们的翅膀要轻盈,绝不可沉重或发粘。我们不是软蛋,在阳光最毒的时候,我们仰着大好头颅。我们各有一个好脑袋,好啊,它是个好伙计。

天高皇帝远。我收起吊床,弯下腰,鼻子快贴住地面。我把想说的话告诉一只晚归的蚂蚁,黑哥们,哈哈,你一定明白我说的是啥。

最新回复

丁南强 at 2008-5-29 12:55:06
已拜读。观念稍多了些,形象或意象的创造可能更接近艺术的真谛。
贾墨冰 at 2008-5-29 15:21:23
谢谢丁兄的点评!
我会斟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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