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大厦走出来，斜对过就是北国商城。
天灰灰的，云彩压得很低。风一吹，吹过来雨腥味与十字路口的喧嚣，眼前的景物瑟瑟着，仿佛一个邋遢的女人，出门时随手披上一件厚厚的灰色的旧披肩。
他说，你看它的造型真丑。话语里有对这个城市的不屑与深深的讥讽。
北国商城顶端的装修是向上倾斜的梯形的绿玻璃墙。我想，它大概指的是这个。我没多问。跟我第一次站在这个屋檐下很不同，我一直以为身后是个很辉煌的建筑。在我想像中一直是。原来站在另外的角度，它竟是这样的不经看。像一些人，一些事，原来如此经不起推敲。
这个地方重叠的记忆：雨，风，伞，惊恐，期待，惆怅……种种在我眼前重现。
这些人生为我命定的主题，如果昨日重现，我能有能力修改吗？
越来越讨厌医院。远远的，我就能闻到里面的裹着沙布的血腥味与白色的死亡的气息。它在一定意义上，就是人类的屠宰场。更多的人，会从这儿收到来自天堂的请柬。
它按人类的器官，给人类定义各种病症。然后用锤子用刀子打开你的躯体，切割你的肉体，用针线缝补你。仿佛你是一部随时可以修理的机器或者一件旧衣裳一样。可是，真正的物质是不会疼的，更不会有精神上的损伤，而人这种既有物质属性又拥有高尚的精神属性的人，却不得不因此受到双重的伤害。这是人类彻底物化的过程。
这个世界上，我们又能知道，在熙来攘往的人流里，又有多少人拥有破损的身体？我们使用着自己破损的身体，却还这么完整的活着。这是幸福，还是不幸呢？
我也越来越讨厌医生的态度：不耐烦的，例行公事的，冷漠的……完全就是对物的态度。甚至不会比对自己喜欢的一只猫或者心爱包包的态度会好。在此，人与人的关系，完全陌生化了。
如果站在医生的角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对每个病人充满爱心，也是不可能的。而且对医生来说，很可能也是一种精神上的损伤。在这个世界上，承担起爱与责任，是很折磨的人的一件事。我们的力量都是微弱的——微弱的有时候，我们只想到了自己。
但我对医院却充满近乎温情的记忆，包括对医院里的穿白大褂的医生。都是儿时一些美好的记忆的点滴。我更喜欢中医，普通的望闻问切，都是人性化的和人性化的推理。还有中药铺子里的幽微的草药香，甚至比花草香还要香。但现在，我明白，我是喜欢因病而受到悉心的照料、重视，和被爱的感觉。而中药入口是苦的，根本不是闻起来的花草药。花草是可酿蜜的，本身却是那么得苦。
上车时，雨开始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与我们同来的一个妇人。是来医院看病人的。是她的哥哥。癌症。一上车就开始抽抽咽咽地哭。我们不停地劝阻着。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考虑问题当然就很简单了。特别是男人的看法，让人觉得果断而又实用。比如哭又有什么用呢？忧虑、担心、害怕这一切的情绪根本就与事无补。（可人特别是女人是很容易情绪化的。）除了活着的人好好活着，除了活着的人好好挣钱。病是要花钱的。每天的数目就很惊人。家庭的巨大压力可想而知。其实，我内心隐隐地痛了一下儿，想到如果自己，如果要是自己怎么办呢？活着的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生命终归会有一死，而在活着的时候，类似的情景又总会不断地被敏感地捕捉到，并且重现。仿佛这更多余了。
中午还是细雨霏霏。七扭八拐终于找到一个临街小店吃饭，三个人要了两个小菜，四样饺子：韭菜鸡蛋的，芹菜肉的，西红柿鸡蛋的，三鲜馅的，刚才的情绪淡了些。所以，感觉还不错。出来时，雨下大了。大雨如注，地上的水四处奔涌。水中的世界是混浊的，可是，汽车在雨中穿梭自如。它知道自己的方向，它也有自己的灵敏度。我多么希望，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有确定的方向，也有折身时的敏感度，可是，曾经的我是多么笨拙呀……车行水中，人在路上。
[ 本帖最后由 一梦 于 2008-5-16 20:31 编辑 ]
最新回复
问好一梦！
字太小了，看的有点费劲。
［可是，真正的物质是不会疼的，更不会有精神上的损伤，而人这种既有物质属性又拥有高尚的精神属性的人，却不得不因此受到双重的伤害。这是人类彻底物化的过程。］
人活着就是来受罪的。
某些哲人也这么说。
在我这篇小文后不久，真正的人类的灾难，更令人震惊与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