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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蚂蚁的对话

小杨柳 发表于: 2008-4-30 15:49 来源: 今天

人类的灾难不是战争,也不是瘟疫,而是不孕不育!
——题记

一

我刚刚躺下,蚂蚁就跑进我的身体。
“我来了,不知是从天上来的,还是从地下来的。”
“你来干吗?”
“天在下血!”
“下雪?南方是没有雪的。”
“我说的是血而不是雪。”
“哦,你说的是雪而不是血啊!”
“是该在这里歇歇脚了。过个冬天,等开春了再回去。”
“可恶的家伙,想在我这里过冬?没门。”
“你敢骂我?”
“我就骂你又怎样?”
“那我就在你的身体里待个一年半载,也不出来了,在你血管里流动,从你的心脏流到你的大脑,再从你的大脑流向你的四肢,就像一艘军舰在你身体里横冲直撞。”
“你要是敢这样,那我就敢喝下毒药,到时候,你也得毒发身亡。”
“哈哈,你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我死了还会变成蛆虫,再从蛆虫变成蚊子或者苍蝇,总之我是死不了的,你就等着死吧!看我在你身体里翻筋斗,东一脚西一脚地乱踢。”
“你吓唬我,告诉你,毒药就在我身边,我马上就喝下青化钾,只需要一小会,你就会和我一块死掉。”
“怎么啦?你看我能变成蛆虫你羡慕了?听说,人死了就会被烧成灰,到时候你恐怕连变成蛆虫和苍蝇都不可能了。”
“烧成灰又怎么样?人本来就是灰,烧成灰就等于回家,我有家,你呢?不像你飘来飘去的,到处靠吸别人身上的东西来生活,你不感到可耻我还感到可耻呢?”
“我才不可耻呢?你是在可耻你自己吧?我再说一遍,可耻的是像你一样的人。”
“我可耻吗?我一点也不,你看看你自己吧,多么可怜,还要到别人的身体里来过冬,下雪了吧,你害怕了吧,你可怜了吧。”
“我才不可怜呢?是你自己可怜。”
“我根本就不可怜,我变成灰了,灰是永恒的,我可以变得永恒,不像你东飘飘西逃逃,连一个稳定的住所都没有,那才叫可怜。”
“我根本就不可怜,我有自己的生命,我永远也不会死,我的生命会变,你不会变,你才是个大可怜虫。”
“你是可怜虫!”
“你是可怜虫!”
“你才是可怜虫,可怜虫,可怜虫,可怜虫……”
“你看看那个灰尘,多可怜啊,你看见了吧,刮风了,下雨了,它先是飘啊飘啊,然后就变成里泥巴了,还有我的好多同伴在上面踩来踩去的,哈哈,这就是你的下场。”
“别说了,别说了。”
“怎么啦?受不了啦?我有永恒的生命,我不会死,我要永远说下去,你这个可怜虫,可怜虫……”
“你再说我就真的喝下毒药了。”
“你喝啊,你只是装装样子罢了,你不敢喝,可怜虫,没有像你这样胆小的可怜虫,你还是个懦弱的可怜虫,可怜虫,可怜虫……”
“你不是可怜虫?那我问你,你从哪里来?”
“你管我从哪里来?我从哪里来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我从天上来,或从地上来,或从太阳那里来,或从海洋里来……或从……总之我从哪里来跟你没关系。”
“你连自己从哪里来都不知道,你不可怜吗?”
“你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吗?我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见。”
“我当然知道,我从母亲的身体里来……”
“真是浅薄,谁不是从母亲的身体里来,我也是的,那你母亲的身体又从哪里来?你母亲的母亲的母亲的身体又从哪里来?”
“我是从猴子变来的。这下你知道答案了吧……”
“废话!那猴子又从哪里来?”
“听说猴子是从海洋里来……”
“别自欺欺人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听说是不可靠的,我还听说上帝在造人类生物的时候第一个造的就是我们蚁类呢?你也相信吗?”
“你看,海洋多漂亮啊?”
“别跟我东扯西拉了,你们人类就是这么虚伪,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总会东扯西拉,故意装做一副君子的样子,看看你丑陋的样子,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丑陋。”
“你才丑陋你,你看看你那几条腿,多难看。”
“你以为你好看吗?我在我们蚁类还是个大帅哥呢?你知道我们蚁类怎么说你们人吗?说你们一个个就是一只只丑陋的大恐龙,你还自以为美呢?”
“我们人看你们就是蚂蚁。”
“蚂蚁又怎么啦?做蚂蚁也比你们做人强,我每天可以自由自在地晒晒太阳,饿了我们就随便吃点东西,不象你们人类,你们能自由地去晒太阳吗?”
“那当然了,我经常会到海边去晒太阳的。”
“你有我自由吗?”
“我比你要自由。”
“呸!呸!呸!你别在那里自欺欺人了,你自由吗?你母亲生病了你就得回家,你的孩子生病了你就得为他治病,还有,你们总会吃很多东西,你们总要挣很多的钱,因为你们还要穿衣服,你们不可以像我们一样光着屁股到处乱跑,你说你是自由的,那好,你敢带我到海那边去吗?或者带我到山里去住,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三个月都不回来……你做不到,因为你要负有对你的孩子、父母和妻子的责任。”
“责任才是人类最高尚的东西。”
“呸!责任还高尚呢?责任让人不自由。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你还自称什么作家、诗人,羞死我了。”
“人没有绝对的自由,这些你们又怎么能知道?这属于哲学范畴,我不跟你说这些。”
“什么哲学不哲学,我不懂那玩意,我只知道今天就在你身体里我舒服,管它明天我又到了哪里?今天,对,就是现在,我只喜欢现在,我要睡觉了。”
“你还没有从我身体里滚出来呢,你就敢在我血管里睡觉?”
“我就要睡下去,你越是让我出来我就越是不出来。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你刚才不是说要喝毒药把我毒死吗?那你现在喝啊,趁我睡着了的时候,你刚好可以把我毒死。这样你不就安静了吗?”
“你还是不能睡,现在就算是我求你了,我也刚刚躺下来,本来想睡觉,可就是睡不着。”
“是因为我在你身体里折腾吗?”
“开始是这样认为的,现在不这样认为了。”
“那你现在怎样认为的?”
“即使你不到我身体里来,还会有其他的蚂蚁到我身体里来,或者是其他的蛆虫、蚊子、苍蝇到我身体里来。”
“这还差不多,你总算有点悟性,值得庆贺!”
“我的身体原来是个大垃圾场啊!”
“你早该这么认为了,你的身体比垃圾场还要垃圾场。”
“原来是这样啊?”
“你听,我的同伴来了,它的孩子昨天刚刚死了,它今天就来找我了,等会它一来,你会更加难受的。”
“我的天啊,又来了一只啊!”
“怎么啦?不欢迎我的同伴吗?它可是非常温柔的呢,你们人类根本就不懂这个。”
“看样子你们还挺懂得温柔的,你知道性吗?”
“那当然啦,有什么不懂的,我天天在和性打交道,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你知道我的孩子有多少个吗?说出来会吓你一大跳。”
“那你说来听听,我洗耳恭听。”
“至少几万个。”
“天啊,有这么多吗?”
“当然有啊,越多越好,我的孩子们还算少的呢,有的蚁王甚至有几十万个,这些你们都不懂。”
“人可不能这么生,这么生孩子的话地球肯定会爆炸的。”
“我们才不管那么多呢?地球炸了那是你们的事情,跟我们毫无相干?”
“怎么会跟你们没有关系,难道你们就不是地球上的一类生物吗?”
“我们想生就生,想死就死。不像你们人类贪恋生死。”
“那叫热爱生命。”
“你扯淡吧!什么叫热爱生命?你们人类总喜欢弄很多好听的名词来隐瞒自己的虚伪。战争来了,杀人最多的那个人就被称为‘英雄’。钱挣得最多的就称为‘富翁’,一些老不死的家伙就称为‘长生不老’,这些不都是扯淡吗?你们总是这么虚伪,总是想给自己的头上增加一些光环。简直太可笑了,太可笑了啊!”
“你这样说是在侮辱人类,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侮辱我的种类,就像你不会让我去侮辱你们蚁类一样。”
“我骂就骂了,我是自由的,谁还能管得住我的嘴巴?你们人类有那么多条条框框,总想堵住你们自己的嘴巴,你竟然想用这种方式来阻止我,呸、呸、呸,我才不信你那一套呢。收起你的政治手腕吧,在我这里是没有政治的,只有自由、自由、自由,你知道吗?”
“没有绝对的自由,这个道理你难道就不懂?”
“你懂吗?至少我要比你自由,我可以在这里和你说话,等会我就会睡觉,睡完之后我就可以在你身体里找些食物,总之,我比你自由,我才不管什么绝对自由呢。我要的是没有那么多教条框框式的自由,那是给愚蠢的人设置的陷阱……”
“不准你这么说!”
“我就是要说,你又怎么样?不要以为你是人我就会怕你。我才不吃这一套呢?”
“你太放肆了。”
“不放肆能行吗?不放肆我不就变成你们人类了?我才不会做你们呢?做人是一种耻辱,我做一只蚂蚁多自在,白天可以晒晒太阳,晚上可以吹吹风,欣赏欣赏月光,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你看我的同伴多自在。”
“你说的是哪个同伴?”
“就是刚刚来到我身边的同伴啊。”
“她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就不知道?”
“你当然不会知道,因为你在思考你为什么不变成一只蚂蚁,变得和我们一样?”
“我才不会想这个问题呢?我为什么要变成你们?我还是要做人,下辈子还是要做人,做人就有征服其他动物的能力,你看那狮子、老虎、狼,多么凶狠,可最终的结果又怎么样?人有智慧,人用智慧征服了他们,所以才成为这个地球上的主宰者。”
“你们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吗?我看未必。每一种生物都说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谁又能真正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者?你们这些人除了会凶狠地杀戮,你们还会做什么?难道主宰就要靠杀戮吗?我的同伴来了,我还要和它说话呢?”
“那我现在开始睡觉了,你就和它说话吧,我不打扰你们的雅兴。”
“这下我可有一个伙伴了,这个冬天就在你身体里过冬,你不满意吗?不过你满意也好,不满意也罢,这个冬天我就不走了,你不是说要喝毒药吗?现在怎么就不想喝了?”
“我先不跟你说了,以后我会找你算帐的。”
“那我就等着,看谁找谁算帐。”

二

又一只蚂蚁走进我的身体,我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
“你从哪里来的?你又准备到哪里去?”
“哦,是你呀,你也在这里啊,我刚才听到说话声音就进来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朋友。”
“是啊,咱们已经有很久不见了吧?”
“有多久?”
“估计有几个月了。这些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也没有跑到哪里,就是到处逛了逛,到花儿那里啊,鸟儿那里啊,不过我还去了一个特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快点说,我想听听,不然我也过去看看。”
“我先是去了花的世界,冬天来了,它们都睡着了,只有少数的话还开着,比方说梅花,它本来就属于冬天,人类是不能体验到它真实生命的,它告诉我说,它不只是开在冬天供人们来欣赏的。”
“那它还能干什么?”
“它没有告诉我,但它很开心,它说人类是不了解它的幸福的。它还说,它常常觉得自己感到非常耻辱。”
“它为什么会这样想?”
“它说给一些庸人来欣赏自己真是件很耻辱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也真难为它了,不像我们,根本就没有人来欣赏,不过,谁要是和人类沾上一点边,谁就会有无限的耻辱感,这点恐怕连人类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人总是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总是把世界上所有生物当作是他们的奴隶,把世界用财富来划分,然后占有它,他们又怎么能体验到真实的生命之境呢?”
“还是你说得对,那你还去了哪里?”
“我还去了动物王国里。”
“去那里干什么?”
“听听动物们在如何谈论人的,这仿佛是一场战争。”
“战争?”
“是的,是一场战争,动物们都对人类非常气愤,认为他们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类’了,而应该换一种称呼。”
“‘人类’也只是一个名词而已,没有什么啊?”
“那可不是,人类这个词语是神圣的,当人不再神圣的时候就应该脱下他们身上的圣光,成为别的。”
“那他们应该成为什么呢?难道还要再重新给他们命名不成?”
“那些动物的意思正是如此,它们想帮人类重新命名。”
“你这一说反而提醒了我,人类是该脱下他们身上的衣服了。那后来呢?”
“后来啊,有人就开始命起名来,什么‘非人’啊,‘污浊人’啊,‘耻辱人’啊,等等,命了好多名字,但没有一个不合适。”
“‘非人’这个词很不错啊?”
“这个词不能说明什么,最后还是没有想到更好的名字。”
“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那么多动物就想不到一个更好的名字?”
“那到不是的,因为在动物的眼里,‘人’这个词已经不再是褒义的,而是贬义的,所以,很多动物都想让这个词存在下去,没有必要再去改变它。”
“说得有道理,那你后来呢?你又去了哪里?”
“我还去了海洋。”
“去哪里干什么?”
“海洋里的生物也非常奇特,和世界上的生物一样,他们自由自在,人类是不可能知道的。”
“人类不知道的恐怕还很多吧?”
“那当然,人类是不自由的,人自己给自己强加了很多东西,让他们自己变得不自由了,这真是个悲剧啊!”
“你还在同情他们?”
“我才不同情他们呢?他们活该!”
“那你为他们叹什么气?”
“我只是觉得他们挺可怜的,他们自己可怜却还不知道自己可怜,这就变成了可悲。”
“是啊,他们贪生,贪图名利,这真是莫大的耻辱,看我们多好。”
“你到这里来了多长时间了?”
“刚来不久,一来就和这个人吵架,他还说要喝毒药把我毒死呢?”
“看样子这个人还有些骨气。”
“什么骨气啊?他也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为什么这么说他呢?我们不是还在他身体里说话吗?要不他早就把我们赶出去了,外面还很冷,要是不在这里过冬天,到了外面肯定会被冻死的。”
“话虽这么说,可他还是没有赶我,是他没有办法把我赶出去,你看我紧紧地贴着他温暖的皮肤上,他根本就没有这个能力,现在你来了,我就不寂寞了。”
“小声点,别把他吵醒了。”
“不怕,这个人我和他谈了一会,好象还有点良心,他要是看见我们会到外面给冻死,他就会答应让我们在他身体里过冬的。”
“他有这么善良吗?听说人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善良,以前还听说有个修仙的人,生怕踩死一只蚂蚁,那些人还很重视我们的生命的。”
“这个人虽然成不了仙,但他还是很有学问,我偷偷地到他脑袋里去偷听过。”
“你偷听到什么了?”
“可多了,这个人非常会想象,一会想到这里,一会想到那里,这个人可能是个诗人?”
“诗人?”
“是的,他可能是个诗人,不过是个贫穷诗人,听说‘诗人’这个词现在在人类那里也变成贬义的了,这真是人类的大悲哀啊!”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你还不知道吗?诗人最开始创造了世界。”
“诗人创造了世界?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你想想,人最开始和我们一样,都不会说话,只会发出一些‘呜呜’的声音,和我们没有什么两样。”
“这倒是真的。那后来呢?”
“后来就有个诗人站出来了,用他的诗歌语言对其他人说:这是‘树’,那是‘月亮’,这是‘海洋’,那是‘山’,等等,于是这个世界就被诗人命名了。”
“世界被命名了又怎么样呢?”
“这个意义可就重大了,世界被命名了,也就有了他们所说的‘文化’,你知道吗?他们和我们之间最大区别就是他们有文化,而我们没有,所以文化统治了世界。”
“哦,原来是这样的,这诗人不就成王了吗?”
“最开始时,诗人的确是统治这个世界的王,不过在诗人统治这个世界时还算是很好的,因为他们总想‘创造诗意的世界’,所以他们常常想和我们通灵,也就像现在他和我说话一样,但后来就不是了。”
“那后来又怎样?”
“后来就被一些有力气有武力的人统治着这世界,这些你是知道的。”
“这也没有办法,因为那个时候的人还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还有恐龙呢。”
“恐龙后来就灭绝了,真可怜。”
“别可怜它们了,可怜我们自己吧!”
“你怎么又可怜起自己来了呢?”
“我是说现在必须去他身体里找点食物来了,肚子饿,等我们吃完了就好好睡上一觉。”
“不等他醒来了?”
“还等什么啊?他这一觉还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呢?”
“轻点声音,别吵醒了他!”
“知道了。”

三

我其实没有睡觉,而是在仔细听他们的对话。
“你们究竟想在我身体里干什么?”
“你醒了啊?”
“我一直都没有睡觉,一直在听你们说话。”
“你偷听我们的谈话?”
“你们说了人类那么多坏话,难道还不该偷听吗?”
“但我们说的是实话。”
“实话?”
“是实话,这个我们敢保证,凡是被我们看见的我们都说了出来。”
“你们蚂蚁没有一个好东西。”
“你又骂我们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骂了又怎么啦?你们还不赶快给我滚出去?”
“可是外面很冷的,我们出去会被冻死的,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别求他了,对付他就是要采用最极端的方法,我们就是不走,看他又能怎样?”
“你们不走我自然也会有办法。”
“那等你想出办法来后我们再走,我们现在要去吃饭了。”
“到哪里去吃饭?”
“就在你身体里吃,吃你身上的东西,你不满意吗?”
“可恶的家伙。”
“对了,我还有更大的消息要告诉你呢?”
“你们还能告诉我什么好消息?你们就是我的敌人。”
“你也别这么敌视我们,告诉你吧,你们的敌人正在向你走来。”
“你想用这一招吓唬谁啊?”
“我这不是在吓唬你,我说的是实话,也是最近听来的。”
“从哪里听来的?”
“你应该知道,我们蚂蚁族遍布世界各地,有什么消息当然会很快就知道的,我们所了解的消息全是世界上最新的最权威的消息。”
“那倒是要洗耳恭听了。”
“怎么样?现在允许我们在你身体里吃东西了?”
“那可不行。除非你先把那个特大的消息告诉我。”
“你别再欺骗我们了,你们人类总是那么虚伪,也不讲什么信用,所以,跟你们打交道就得多一个心眼,我们要在这里等到过冬之后,明年春暖花开了再走。”
“那你什么时候告诉我消息?”
“当然是要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
“那可不行,那样我会受不了的。我恐怕都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为什么会这么说?”
“你们天天在我身体里,我既不能吃又不能睡,你说我还不死吗?”
“那倒不会,我们的食量非常小,只需要一点点,你不会那么吝啬吧?”
“食量小?这可不是食量问题,你是我身体里的寄生虫,是看得见的寄生虫。”
“寄生虫又怎么了?我们身体里也有啊?可我们就没有赶那些寄生虫走啊?让它们在身上存在下去,就像让我们在你身上存在下去一样。”
“真拿你们没有办法,遇到你们算是我倒霉。”
“倒霉?你应该感到幸运才对。”
“我又有何幸运可言?”
“只要你沉得住气,等到开春的时候你就能听到一个非常耸人听闻的事情,并且这件事情有很大的预言性,全世界就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那样你等于为我宣判了死刑。”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获得了真理又怎么会被判死刑?”
“苏格拉底掌握了真理就被判了死刑,哥白尼掌握了真理也被判了死刑,全世界如果大多数人都认可了的话,那我才会有生的出路。”
“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说该怎么办?”
“你们不是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吗?你们就到大多数人的身体里去,然后同时宣布这个消息,这样就没事了。”
“我还以为你是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呢?原来你也是俗人一个,害怕掌握真理,害怕死亡,你不想做苏格拉底吗?”
“我没有他的智慧。”
“我们可以教你智慧。”
“你们比我更无知,又怎能教我智慧?况且智慧又不是教出来的,而是悟出来的,只有知识才是教出来的。”
“他这个人没有什么值得尊重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他呢?他可是个诗人啊?”
“诗人又怎么了?诗人更应该要说,你看现在的人,每个能写几句分行的人都说自己是诗人,到时候我们也来爬几行歪歪斜斜的字来,我也可以说自己是诗人,‘诗人’这个词已经被他们这样的人玷污了。”
“你们又骂我了?趁我不注意你们就来骂我?”
“我们没有骂你,而是在骂‘诗人’。”
“骂哪个诗人?那么多诗人你骂谁?”
“骂那一群,该骂的都会骂。”
“那好,不骂我就好。不过,你们蚂蚁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们可没得罪你啊?”
“难道你在我血管里过冬还不算得罪我?那你究竟想怎样才算是得罪我?”
“但我们没有侵犯你,不象你们,到处侵犯别人的家园,你们才是最丑陋的一类。”
“是吗?我怎么就没有听说过?我们又侵犯了谁?”
“你不见这个地球上的生物正在逐渐减少吗?这不是你们人类的侵犯又是什么?”
“这是正当防卫,如果我们不发动战争,那我们就会被别的动物消灭。”
“早晚你们还是得被消灭,不过你们将会被你们自己消灭掉。”
“是吗?我倒非常愿意听听你的高见。”
“没有什么高见,我想先说一个事件,当然,那也是我曾经看到过的事件。”
“愿闻其详。”
“有一个叫乌托邦的岛屿,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乌托邦?好象有些印象,人类怎么跟它扯上了关系?”
“那关系可就大了,那个乌托邦是由一群另外的人组成的社会,就像你们人类一样,他们也属于人类,他们和谐美满的生活,没有欺诈,没有虚伪,没有丑恶,没有战争,没有硝烟,没有法律,每个人都是公平自由的,这样一个国家的人生活得是多么幸福美满啊。”
“的确不错,要是我也能生活在那个国家就好了?”
“你?你生活在那个国家?”
“怎么啦?这也是我向往的生活啊?”
“算了吧,你要是生活在那个国家就该是那些善良人的灾难了。”
“此话又怎讲?”
“那个乌托邦最后消失了。”
“是怎么消失的?”
“那就要问问你们人类干了什么?”
“愿听其经过。”
“有一群人,还算是你们人类的精英,什么高级官员,高级知识分子,有钱的商人,等等,这些人在人类都是精英啊,可是,他们在探险中得知了有这么一个岛屿,就想去看个究竟。”
“后来怎么样?他们去了吗?”
“当然去了,他们去了一大批,并运了很多金银珠宝。”
“那是在为那个国家做贡献啊?”
“呸!说是去改善那个小国家,实际上是侵略。那些人上了岛屿之后,想把金钱散布到每个善良而单纯的人手里,以此来收买人心,可他们哪里知道,岛上的人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金银珠宝,他们根本就不为其所动。依然在他们和谐美满的环境中生活,可后来呢?那些人类精英们为了表现出自己的聪明,就霸占了乌托邦。”
“那是这个国家的幸运啊?有这么一群精英去改变他们,当然算是他们的幸运了。”
“什么幸运?简直就是灾难。”
“此话又怎讲?”
“他们给乌托邦带去的是什么?是虚伪,是自私,是贪婪,是战争,是人性的各种丑陋。”
“不会吧,那怎么可能呢?要知道那去的可都是人类的精英分子啊?”
“就是这些精英分子在把世界引向另一个极端,不是吗?他们在改变着世界,同时也在毁灭着世界。”
“那乌托邦的人后来怎样了?”
“后来就成了人类的附庸物,人性中该有的他们都有了,而他们原有的品德都消失了。”
“那再后来呢?”
“再后来,那个国家在一次次地掠夺和战争中灭亡了。”
“有这么严重吗?”
“当然有了,那个国家的灭亡就是事实。难道你还不相信吗?”
“我是对有这样一个国家而深感怀疑。”
“既然你不相信我,那就当我没有说,我先去睡觉了,你自己慢慢在这里思考吧!”
“那好,我也先睡一会,明天见。”
“明天见!”

四

第二天早上,我一醒来,就看见那只蚂蚁早在我身体里锻炼身体了。
“早上好!”
“早上好!”
“今天的天气可真不错啊!”
“是啊,休息了一夜精神倍增。”
“你还有一个同伴呢?”
“她去找他的丈夫去了。早上一大早就离开了我。”
“原来是这样啊?今天准备和我谈论什么?”
“怎么?离不开我了吗?还想听我的高论啊?”
“高论倒谈不上,不过,你还真是见多识广的,告诉了我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今天就到外面逛一圈,然后把看到的事情带回来告诉你,如何?”
“那好啊?你要到什么地方去看?”
“到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那些丑陋的邪恶的地方去。”
“为什么不选择美好的地方呢?”
“你觉得人类有美好的地方吗?至少我还没有发现。”
“也是的,不知道哪里才是纯洁美好的地方啊?”
“人类的纯洁美好的地方不正在一点点地丢失吗?”
“这我倒没有认真想过。”
“那好,你在家等我回来,我会把我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你,让你看看人世间是多么丑陋。”
“好的,一言为定。”

一天过后,蚂蚁返回来了。
“今天我出去看到了几件非常不舒服的事情。”
“真的吗?快点讲出来。”
“你先别急,等我先喝口水再说。”
“你说的是几件吗?你今天跑了多少个地方?”
“就一个地方。但别看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也许代表了你们人类的普遍性。”
“很丑陋吗?”
“那当然了,无比丑陋。”
“有多丑陋?”
“比我们任何人的想象都要丑陋。”
“你怎么能判定是丑陋的?”
“等我告诉你了事情的真相你就不会再来问这些傻瓜问题了。”
“洗耳恭听。”
“今天我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地方很高贵,也很污浊,一般人看不见的地方,我躲在墙角里偷听,那些人当然看不见我,但我可以看见他们。”
“那些人是些什么人?”
“是人渣,也是有钱有势的人。”
“他们又干了什么?”
“他们总共有两男四女,两个男的好象一个是什么局长,一个是什么亿万富翁,不过这些和我没有关系。”
“那四个女的呢?”
“那是四个奶娘。”
“四个奶娘?”
“是的,就是四个奶娘,是供两个男人玩乐的奶娘。”
“他们又干什么了?”
“那两个有钱有势的人在那座豪华的宾馆包房里举行了人奶宴。”
“人奶宴?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你当然不会听说的,那些人都在隐蔽的地方干一些不能见光的事情。”
“那后来呢?”
“他们把那四个奶娘的衣服脱光,让她们光着身子,然后就去吸她们的奶,还大呼小叫地说好喝,好喝,这不是畜生干的事情又是什么?”
“还真有这回事情吗?”
“千真万确。”
“悲哀!”
“可怜!”
“肮脏!”
“耻辱!”
“你还能给我详细讲讲吗?”
“我只看到了这些,而不忍心再看下去就走了。那个房间里充满了肉体和欲望的尖叫声,那不适合我待,后来我很悲愤地就走了。”
“痛心!”
“你好象哭了。”
“没有。”
“你一定是哭了,你在为你有这样的同胞而哭。”
“你怎么知道?”
“你一定在想,那四个母亲的孩子该吃什么呢?”
“是啊,那四个可怜的孩子该吃什么呢?她们的奶水供别人享乐了,可她们的孩子呢?”
“悲哀!”
“可怜!”
“肮脏!”
“耻辱!”
“我把真相告诉了你,我想我会连累你。”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人类是不容许真相存在的。”
“哥白尼死了,说出真相的人都会死。”
“苏格拉底也死了,他也说出了真相。”
“你还能知道不少人物?”
“所有天才和说出真相的人都将成为人类的敌人。也包括你。”
“我不是天才。”
“但你说出了真相,尽管真相是我发现的,但是从你的嘴里表达出来的,所以你也有危险。”
“我不怕,从来都不怕。”
“你连毒药都敢喝当然是不怕了。”
“那是在吓唬你的。”
“我就知道你是在吓唬我的,现在你离不开我了。”
“那你就必须告诉我更多真相。”
“你真的想知道吗?你不怕死?”
“我当然想知道,我当然不怕死。”
“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纯粹的诗人。”
“就因为这个。”
“还有,因为你总向往纯粹的生活,自由的生活,没有权利和欲望的生活,但人类是没有的,所以你不该来到这个污浊的世界。”
“你学过心理学?”
“学过一些。”
“那你还学过什么?”
“哲学、美学、音乐、诗学等都知道一些。”
“那我们可以谈论艺术了。”
“你认为人类还有艺术吗?”
“当然有。”
“艺术已经死了!”
“怎么会死呢?”
“艺术家被金钱杀死了,海子是卧轨自杀的。”
“原来是这样的,又快到海子的纪念日了。”
“你得写篇文章纪念他那纯粹的灵魂。”
“我只能把他放在心里,让他安静地休息,把他和凡高放在同一个位置。”
“那好,今天我们就谈到这里,明天我还会告诉你一些事情。”
“晚安!”
“晚安!”

五

又一夜过去了,清晨,蚂蚁在我身体里做早操。
“世界是一朵灿烂的垃圾场!”
“早上好,你已经成了我的主人。”
“什么?我成了你的主人。”
“是的,通过这两天的交流,你显然已经征服了我。”
“我凭的是什么?”
“你凭的是敢于讲出真理,你是真理的火焰,可以熊熊燃烧。”
“我没有那么神吧?”
“能让我尊敬的人本来就不多。”
“那你还尊敬谁?”
“都已经死了,活着的没有一个能让我尊敬。”
“你太狂妄了。”
“不是我狂妄,而是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值得我尊敬。”
“你只不过是只蚂蚁而已。”
“蚂蚁又怎么样?我是一只有思想的纯洁的蚂蚁。”
“你的意思是说人都是没有思想的肮脏的人了?”
“我可没有这么说,这是你说的。”
“你所要表达的不正是这个意思吗?”
“就算是吧,那来说说这个世界上还有纯洁的人吗?”
“我想了半天,还真找不出来。”
“这不就对了,这是一个污浊的世界,到处盛开垃圾。就像你刚刚念到的诗歌一样:‘世界是一朵灿烂的垃圾场’。”
“你还记得我刚刚念的诗?”
“那当然了,你说的什么话我都记得,不然我怎么能和你交流?”
“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一个能读我的诗,他们说我的诗太灰暗。”
“悲剧意识很浓,这是你的特点,我是这么看的。”
“那还有什么特点?”
“有这就够了,你已经成了我的主人。”
“那好吧,我就收下你这个奴仆。”
“感谢主人!那你今天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这个世界上纯洁的人是怎么死的?”
“如果你知道了你会心疼的,还是不告诉你这些。”
“他们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呢?”
“没办法,他们本来就不该来这个世界的,因为他们无法在出生前进行选择。”
“是啊,选择,谁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
“但他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他们的命运大多是非常悲惨的。”
“因为这个世界不允许纯粹的东西存在,这就是根本原因。”
“为什么你要这样判断?”
“这就要看看世界的统治者,这个世界的统治者是一群污浊的人,他们又怎么能让这个世界上纯粹的花朵盛开呢?”
“有一定道理,不过还不太全面。”
“世界都在改革,而改革的主要目的是以牺牲人们的精神为代价,让所有人都投入到物质的争斗中去,这样以来,世界必将混乱。”
“这说得更深刻了些,请继续,我做听众。”
“现在的人没有了信仰,当人没有信仰之后,就必然会精神空虚,这难道不可怕吗?”
“没有信仰的时代是可怕的时代,但现在的人却不这样认为。”
“他们认为信仰金钱也是信仰吗?”
“是的,至少绝大多数人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说,世界的可怕正在于此。”
“你的意思是说,信仰金钱就会丧失道德,丧失审美能力,丧失思想,从而丧失自我。”
“是的,现在的人正在一点点丧失自我。每个人都陷入物质的深渊,人们在消费物的同时也在消费他们自己,人也在同质化,人的同质化必然会产生混乱,资源枯竭的时候就会产生战争,产生战争这个世界就会毁灭。”
“说的很好。”
“还有,人类的富有不是因为每个人都拥有多少金钱和财富,而应该是每个人都拥有无比高尚的精神。”
“你完全否认财富?你是反对金钱的?”
“不!我并不完全否认财富的作用,就像你是我的主人,如果你没有好的生活,身体就会没有营养,那我的生活就会出现困难。”
“那你向往什么样的生活。”
“我的意思也非常明确,我不想看见每个人都因为信仰金钱而丧失自我精神。”
“我明白了,你在告诉人们,不要只把金钱作为唯一的信仰。”
“其实金钱不是信仰。”
“是的,金钱不是信仰。”
“欲望是一个大深渊,人们用金钱是填不满的。信仰是绝对的,是生命之神。”
“可是,很少有人能这么理解。”
“这正是人的肤浅和可悲。”
 “能对他们说些什么呢?”
“我只能通过您来对他们说:这个世界上不仅仅只有金钱和欲望,还有其他更好的东西。”
“他们不会相信的,我曾经对他们说过,他们都说我是个疯子。”
“你才是正常人,他们是一群疯子。”
“跟一群不正常的人说话简直就想自杀。”
“你想过自杀问题?”
“想过多次,我本来就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你就是我最尊敬的人,因为你痛恨你自己。”
“我不光是痛恨我自己,我还痛恨人类。”
“这话你也敢说了?”
“有什么不敢,在什么地方我都敢说,除非他们把我杀死。我才不怕呢?反正早晚都要死,早死和晚死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哲学问题。”
“这不是哲学问题,这是对死亡的看法。”
“你的看法有些极端,听你说过,你把自己的生命确定在三十九岁,是这样的吗?”
“是有这回事情,我现在还不到三十九岁。”
“不过我不希望你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那样不体面。”
“难道死亡还要讲体面吗?”
“因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极少数知道真理的人,你的死亡只能让世界没有一点点希望。”
“我没有那么大作用,我说的也未必是真理,‘真理’往往掌握在那些有钱有势人手里,我还在为他们卖命,因为我要吃饭,所以我还在工作呢,但我有良心。”
“那有什么办法,就像我一样,我也属于寄生,你现在也属于寄生状态。”
“是啊,寄生,这个词我喜欢,这个词语很适合我。”
“也适合我,或者适合所有人。”
“寄生。”
“寄生。”
“生命是一场寄生!”
“生命是一场寄生!”
“寄生虫。”
“寄生虫。”
“又该睡觉了。”
“拜拜。”

六

太阳出来了,蚂蚁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你在哪里?亲爱的蚂蚁。我昨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我想告诉你。”
“我在这里,在你的书里。”
“你钻到我书里干什么?”
“我也想学点东西。”
“你还用学东西吗?”
“那当然要学习,不学习就会死亡,我必须天天学习,跟你一样。”
“我可好长时间没有读书了。”
“你昨天还读书了,不然我怎么知道你在读什么?”
“我昨天看了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我正在这本书里,快看完了。”
“你认识字?”
“我不认识,我是从头爬到尾,这样对我来说就是认字。”
“那你一定知道这本书的意思了。”
“轻与重的意思。谁都无法逃脱责任,人逃脱了责任将比羽毛还轻,生命也就没有了意思。”
“但是人往往会被责任压死。”
“没有办法,没有责任,人就不能成为人,太有责任,人就变成另外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是没有责任,人的生命就显得毫无意义,要是太有责任,人又会向现实低头,生命又失去了本真。”
“我们不得不向现实低头吗?”
“必须低头,没有第二条道路。”
“我不想和你探讨这么沉重的问题,今天太阳很好啊。”
“是的,今天太阳很好。”
“那你给我讲讲关于太阳的故事。”
“太阳是丑陋的再生,太阳总是高高在上,可它浑然不知,它犯下滔天罪行。”
“为什么要这么恶毒地诅咒太阳,人类要是没有它,这个世界就会在一片黑暗之中。”
“黑暗将淹没一切,太阳让丑陋更加清晰。”
“太阳也让美好更加清晰啊?”
“美好的事情最终都会消失,就像那一朵孱弱的小花,总有一天它会凋谢。”
“丑陋的东西也会凋谢。”
“丑陋的东西能深入到人的骨髓和灵魂,让每一个人都变的无比丑陋。所以它不会消失。”
“这话有些言过其实。”
“一点也不过,我诅咒太阳。”
“我呢?”
“你诅咒人类。”
“我为什么不能诅咒太阳?”
“因为你要靠太阳生活,而不是靠人类生活。”
“太阳是宇宙的寄生。”
“你是人类的寄生。”
“我发现我爱上了这个词语。”
“我也是如此,‘寄生’这个词语可以当成是哲学词语去研究了。”
“寄生是荒谬的。”
“你也知道荒谬?”
“人生本来就是荒谬的。”
“荒谬的艺术。”
“人生是‘荒谬的艺术’。”
“没有第二条路可以化解荒谬吗?”
“没有,人生就是荒谬的。”
“今天我要跟你学习荒谬的道理。”
“我也是一知半解的,还要你多多指点一二。”
“我知道西西弗斯,做了一生荒谬的工作。”
“人生就是在推石头上山,不停地推啊推啊,没有退路,毫无意义。”
“你也是意义的否定者?”
“没有意义,根本就不存在否定和肯定。”
“你昨天看什么书了?”
“卡尔维诺的书。”
“《寒冬夜行人》?”
“《美国讲稿》。”
“关于小说意识的讲演?”
“是的,小说是另一个世界。”
“你是诗人,怎么又喜欢小说了?”
“诗歌表达的总是零碎的概念,不像小说可以表达一个整体的概念。”
“可你并没有读很多小说啊?”
“你一直在监视我?”
“不是监视,而是监督,你看过的书我几乎都看过。”
“卡尔维诺的书你也读过?”
“不光是他的,普鲁斯特、博尔赫斯、乔伊斯、卡夫卡、马尔克思等等我都读过,这些书不都在你的书架上吗?”
“他们都想表达人的灵魂深处的东西,可惜我做不到。”
“你也做得到,只是你还没有做。”
“那我要怎么做才可以呢?”
“把你知道的真相告诉人类就可以了,这非常简单,简单到只需要你告诉蠢猪们一些骇人听闻的事件。”
“是寓言吗?”
“可以是寓言,也可以是其他,总之,你说的话一定要有分量,否则,你就无法进入到人的灵魂深处去。”
“那也许是我能力不所及的地方。”
“你会做一个梦的,在梦里我会告诉你一切。”
“真的吗?什么时候?”
“总有一天,我会到你梦里去。”
“我也盼望那一天能早点到来。”
“你现在就可以躺下了。”
“现在还没有睡意。”
“那好,你先看会书,然后把书中的故事告诉我。”
“我总喜欢看悲剧的故事。”
“悲剧有更深刻的意义,有更强的震撼力。”
“是的,人类是一部悲剧史。”
“人类将从悲剧开始,又将从悲剧结束。”
“所有快乐的东西总能以最快的速度让人遗忘。”
“快乐的不是本质,快乐是暂时的,悲剧是永恒的。”
“生命没有永恒。”
“悲剧能让人永恒。”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悲剧结束的时候,人也就到达了永恒状态。”
“为什么?”
“因为人类最伟大的悲剧还没有到来,总有一天它会到来,它到来的那天会让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掉,这不就变成永恒了吗?”
“无就是永恒!”
“是的,无就是永恒!”
“我现在可以躺下了吗?”
“当然可以,你自己安排时间。”
“那我就准备躺下,你要准时进入我的梦里。”
“一定,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一旦进入到你的梦里之后,我就会逐渐消失掉,你不要因为我的消失而悲伤,没有什么好悲伤的,一切都会结束,一切都毫无意义,就当我是你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你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问为什么,没有原因,所有的一切都是荒谬,没有任何原因,你现在可以躺下了。”
“让我再看看你,这也许是最后一眼?”
“等会我们还会在梦里相见的。”
“那好,等会见。”
“等会见!”

七

我躺下之后,蚂蚁就进入到我的梦里。
“我这是在哪里?身体轻飘飘的。”
“我的主人,你是在天堂里,所以你的身体是轻飘飘的。”
“我怎么会到天堂里来了?”
“是我带你来的,我在这里要告诉你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你有什么事情告诉我呢?”
“关于灾难。”
“灾难?”
“是的,是灾难。”
“什么灾难?”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请说。”
“你知道人类会灭绝吗?”
“应该会?”
“不是应该,而是肯定,人类肯定会在某一天里灭绝。”
“为什么这么肯定?”
“这是没有原因的,人类一定会灭绝。你知道人类最大的灾难是什么吗?”
“是战争?”
“不,不是战争,人类最大的灾难不是战争,战争只会让人暂时失去什么,但过去之后,人类又会重新建设新的世界。”
“那是瘟疫?”
“也不是瘟疫,瘟疫只能让某一个区域的人灭绝,但不能导致整个世界灭绝,瘟疫并不可怕,凭现在的医学水平,人类是可以阻止瘟疫发生的。”
“那还有什么?我实在是猜不出来了。”
“人类的灾难不是战争,也不是瘟疫,而是不孕不育!”
“不孕不育?”
“是的,就是不孕不育。”
“这可是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并不奇怪,这是在未来要发生的事实。”
“不会所有人都不孕不育吧?”
“就是所有的人都会患不孕不育症,这就是人类要遭受的最严重的惩罚。”
“太歹毒了,这是谁干的好事?”
“你再猜猜?”
“上帝?可上帝在百年之前就已经死了,并且他一直未必存在过。”
“不是上帝,也没有上帝,你再好好想想?”
“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那我就告诉你吧,是人类自己做的好事。”
“人类自己?这话又怎么讲?”
“是的,是人类自己。你没有发现人类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断子绝孙的事情吗?”
“从哪个角度来说呢?”
“从任何一个角度都可以说明这点。”
“真可怕。”
“人类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不是没有报应,而报应往往就在他们自己身上,让他们绝子绝孙,不能再生育,这难道不是对他们的惩罚吗?”
“这个惩罚也太严重了点?”
“没有办法,谁都无法阻止,只有靠他们自己去还债。”
“还能还债?”
“这个债务是还不清的,永远也无法还清。”
“这就是你说的事情真相吗?”
“是的,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之后,我就会消失,因为我泄露了人类最重要的秘密。”
“难道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这场灾难的发生?”
“没有。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比瘟疫更加可怕。”
“太可怕了,如果每个人都无法生育了,人类只有死去的人而没有再生的人,过不了多长时间,全世界不就没有人了吗?这虽然不是战争,不是瘟疫,可这个灾难比战争和瘟疫更可怕,太可怕了!”
“并不可怕,人类自己都没有觉得,你反而还为他们担心了。”
“因为我也是人类中的一员,所以我肯定要为人类的毁灭而担心。”
“你想阻止吗?”
“是的,我想,拼了性命也想阻止。”
“但你无法阻止,谁也阻止不了。”
“我想试一试。”
“没有用的,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去承担责任。”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种预言?”
“这是我在一个墙角里发现的。”
“在哪个墙角?”
“在你家的墙角。”
“我家的墙角?”
“是的,你家墙角下有一本书,不只是谁写的书,上面就有这则预言。”
“写书的人死了吗?”
“肯定死了,他的名字叫信仰。”
“信仰死了?”
“是的,信仰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反正是最近一些年里死的,他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真相。他是悄悄死的,就死在你家墙角。”
“我家墙角里还有信仰?还有这么一个伟大的人物?”
“他本来以为你这个诗人可以拯救他的,但当他来到你的房间一看,见你依然是一个没有任何信仰的人,他就绝望了,他一直认为你是一个天才的诗人,是一个懂得人类悲剧的怪才,但他最终发现,你也只不过是一个庸人,他彻底绝望了。连你这样的人都是庸人,何况其他人呢?更何况人类呢?”
“他知道我的一切?”
“当然知道,你的前生,你的过去,你的未来,他都知道。”
“我还真想见见他。”
“可是他已经死了,死了好长一段时间了,你根本无法见到他了。”
“他死了之后人类就会发生灾难吗?”
“暂时还不会,但会一点点发生。”
“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还有一些精英分子在苦苦支撑这个世界的精神大厦。”
“你的意思是说,当那些精英们都死了之后,人类的灾难就会到来了?”
“是的,他们最先患上不孕不育病症,这些精英们一定是先死。”
“为什么会这样说?”
“因为这些精英是精神的精英,而非物质的精英,所以人类并不欢迎他们。”
“你说的是凡高这些人,是吗?”
“是的,凡高没有后代,人类不允许他有后代。”
“哦,我明白了,这些精英本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一种耻辱!人类玷污了他们纯粹的灵魂!”
“但人类又不能没有他们?”
“所以他们在神和人之间挣扎,他们活得非常痛苦。”
“这就是你要告诉我的最后的事情吗?”
“是的,我的事情也办完了,我的主人,我不能再陪伴你走下去了,这个冬天我不会寒冷,因为我一直在你身体里。”
“你要走了吗?离开我吗?”
“是的,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就走了,不存在了,你只是做了一个梦而已。”
“真舍不得你离开我,我已经越来越离不开你了。”
“我必须得走了,我的主人,我在另一个地方等你。”
“好的,我一定会尽快去你说的那个地方!”
“再见!”
“再见!”

当我醒来的时候,血管里的血无限膨胀,我睁开眼睛一看,满屋子都是肮脏、肮脏、肮脏!

修平 2006-3-18完成于深圳

最新回复

丁东亚 at 2008-5-02 21:07:23
哦。呵呵。不错的,来读,提上
小杨柳 at 2008-5-04 14:54:53
谢谢丁兄的阅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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