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篇文：春天漫笔

春天漫笔

  一

真正的春天来了，一切多么滋润舒展。特想看着外面，那些短裙、靓衫、光洁的腿、扎起的头发。露出的耳根和脖子，一排走过，那些女孩子真的很美。
特想干点琐碎的事。在阳光照耀下，东忙忙，西逛逛，不让自己停下来。就那么走着，看着，无思想，无目的，无限持续，只要这时间能留下，多剩点，再剩点。
这不是夏天的风景，不是狂野放肆的葱绿，灼人心魄的逼视与照耀，只是光泽细润的缓慢抚摩啊；这也不是秋天的风光，那大开度的绽放和绝美的成熟，那金黄、那深绿、那苍远，都是过于放大的时间提示，是回光返照时的最后美丽，让人心魂崩裂的绝望之美，是无法忍受的。所以只有春天，这幼嫩鲜润的时间，还有可供感受和挥霍的余地，还有转身扭动的辐轴。还无须太着急向前赶路啊，这真的像小时侯。
也是，现在老是回忆起童年。听音乐也要想到9岁以前。那自在而孤独（却不自知）的日子。哪怕一个人见天在开满山丹花的山上无尽地走啊走..坐在家乡的大石板上任秋天的春天的夏天的风吹啊吹...
大概是真的厌倦了这种成长和老去，这是条没有出路的路。说心要静，说心思要有郑重，也就是敬畏吧。现在的社会，想不管不顾地维持自我，的确有点象天方夜谭。可是，任随大潮涌动，结局可以看得见。如人类社会一样，都离开童年太远。这不是哈姆雷特式的诘问，一切都显而易见。最近研究现代性和后现代对于人类自身的的问题，总有所叹所感。

二

除了柔软的春意和盎然的风光，南方的春天实在也有让人不堪忍受的一面。
三月在广东是梅雨季节，下雨的日子真的有些难熬。
一连下十多天的雨，整个世界可以说都发霉了．衣服、被窝、墙壁、橱柜都是潮湿的，连人都是灰蒙蒙、白惨惨的。尤其是到了清明前后，纷纷的雨中，过往的人们脸上几无生气，更让人心情惨淡。似乎整世界的人集体哀伤，与阴界的人们呼应着，天上的雨，人间的泪，是无法分辨明晰的。
这几天除了一连下雨，而且严重降温。又像去年冬天遭遇的寒冷，家里要穿戴严整，刚刚脱掉的冬衣又翻出来，真是有些落寞。
每到清明时节，我想没有人无视这节日带来的心理冲击。尽管我们不必象旧时代那样被长辈吆喝提醒着去上坟，无论直系亲人去世与否，都是要上坟的，哪怕是为远方亲属呢。被纸钱、魂幡，被周遭断魂之泣逼迫着去哀思故人，那毕竟是一种庄重。现代的国人，现代的媒体同样要放大这样的节日，商业的需要，炒作的需要都是现代性的必然——没有一个商业机构会错过这样的时机和话题。但在特定的时间和特定的环境中，对“逝去”本身一定怀揣复杂的感觉，我想这其中有有某种本能的抵抗，这抵抗大抵表现在人的沉郁哀伤背后流露出的滞闷、烦躁和无力。
    时间，多么残酷的命名和存在，要在这样的时刻将生与死，将人的存在意义一同绞割拉扯，让快乐找不到脚跟，未来之光退出理想之境，人生的目的无法归拢，向何处去也仅仅是个问题……

三

这是每一年，每个人内心都要被切割的时间。哀伤别人恰是为自己绝望——生死阴阳的界限究竟有多远，有多宽？人世的不变法则无法限定变动不拘的灵魂，但人类自身的存在，包括生命的长度惟有主体的真正成长和一颗郑重之心的努力还报，方能拉长它的可能长度。在清明，这个极易引发生命沉思的时节,我们也许更该对其进行一番深入的审视和考察，看看自己是否做的够多够好，作为一个人是否已经走向人的轨道。
    这世间，并非每个生而为人的都能成人的啊。杀身成仁，转识成智，作为佛学道行上的求道者，那是需要一生修行，方可有抵达的希望。浊世懵生，积习太久的我们，自身的问题实在太多。很多人依着并非向善的秉性一味行事做人却引以为荣为乐，很多人一生都来不及解决掉自己的无明和愚昧就已经辞世。但任何东西都敌不过自我内心的煎熬，那是最可怕的武器，无限庞大的敌军……
四
    最近读到一篇叫我颇为震撼的文字。这是个可归为小说的信，收在薛忆沩的文集里，放在最后一篇。因为这书要在我的旧书店卖给别人了（其实是本新书），而我两年来并未看过所以特意翻出才有幸看到。读毕心内唏嘘不已。
    这是一位抗战初期前来援华的美国医生，也是一位艺术家，写给他前妻的信。据说作者在不知前妻身为何方的情形下，一年多来一直在写，写了就撕掉，我读到的是他生前最后一封，临终前交给作为他的翻译的译者的父亲。译者父亲一直保留到他去世前。
   西方人向来比较注重理性思维，大都有极重的生命终极关怀情结，该作者也不例外。在丢弃神学思想转向无神论后，作者似乎更觉得不安焦虑，更感到生命的空虚和无力。他来到中国这样被侵略的国度，恰是为了使生命找到意义和根脉。显然，他的努力并未能解决他的问题。而只有具体可感的人的爱，即对前妻的精神寄托才是他活着的快乐意味和精神支撑。信中他谈了很多关于个体在环境的变化和残酷现实中，对生命追索中的体验、感悟和思考。我读到一个悲观主义者的内心挣扎，感受到他对精神的终极归宿的渴望，对爱的唯一的守望、矛盾和唯一手持的情怀——爱在一定情况下就是上帝，是信仰，它能担当一个生命的成长和完成的终极使命。但他却相当清醒，一再提到这是封绝笔信，提到他的身后，总结他一生的意义。
   事实上这封信后几天他就去世了，他们当时已渡过黄河，向圣地延安进发。是受敌伤还是象他预言的死在被感染的他自己的手术刀下，译者没有说明或我没看清，但他真的戏剧性底完成了他的“人生规划”。我一点点感受着这位死于中国战场上的外国人的心理和情感，与他共担脆弱、恐慌、坚韧和愤怒，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进行一场超越时空的心灵对话。这样的经历应该是幸福的，哪怕有着炼狱般的体验，我也认为这是最为难得的人生经验和生命历程，心神收紧，几度欲流下热泪
不禁感慨，我们有几人有着这样的清醒和冷静？过分要求完美当然不现实，但跟自己的斗争无论如何都不能懈怠，甚至停止。人的魔性远远大于他的善性啊，不抵抗它就把你变成鬼。我们的痛苦和疯癫到底都是为什么？然而能够随遇而安，能够真正的安心宁静，却是一个人可能使自己摆脱俗世羁绊而完好地活下来的可能。这样的生命，至少是可保证在世时的完整，死后的清明干净吧。欲求带来的痛苦，大抵是一个人活在世间的最深的灾难。
很多话似乎都以被前人说尽，但一个人所面对的世界是无限复杂艰深的，这似乎跟任何人的说教无关。他只有自己抗真正悟识，才能超越自己。

五

三月的最后一天是我来端城的日子。我跟他说，整整三年了，不容易啊，我们在好的时候真是感觉这世界的和美，生活的安乐幸福，然而互相漫骂攻击的时候真是想把对方吃了，恨透了的感觉啊。可是这样除了伤害甚而决裂能给你带来什么？人和人相处就是为了伤害和分裂的吗？上帝！尽管我不会承认萨特说的话：他人即地狱！我只信善的本性，诚恳待人的根本原则。尽管我依旧很蠢笨，依旧没有学会做个俗世之人的基本法则。
在春天，我享受着时间和生活的种种幸福的点滴，也不断被提醒着逝去的失重和对无常的悲哀。可人生就是在在一点点的得与失中累积摩擦，从而延长和壮大。

04/4/5
6、9日改

[ 本帖最后由 李之平 于 2008-4-10 02:0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