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说隐喻的难解性
隐喻既垂垂老矣又风华正茂，隐喻令众多专家学者如醉如痴，隐喻装点了普通人烦闷的生活，隐喻浓郁了情人间暧昧的空气。就本质、意义和价值而言，隐喻却具有难以解读的特性，痴者在其面前更加其痴，智者在其面前绞尽脑汁。隐喻是无处不在的，隐喻是无孔不入的，可谓生活处处皆隐喻。但往往最显在的事物却是最高深的，隐喻恰恰就是这样一种事物。隐喻是一种流体，看似静止实乃千变万化，让人捉摸不透，更生出探究它的无限欲望。
一、隐喻本质的难解性
隐喻是难以界定的，古今中外对隐喻的定义可谓五花八门。《韦伯斯特词典》对隐喻的界定是：“Metaphor，辞格的一种，通常通过一个词或词组以一事物替代另一事物，并以此来暗示两者之间存在一种相似性或类推性；是一种凝练的明喻，明确揭示一种隐含的比较。”我觉得这个定义是难以使人信服的。因为隐喻不只是简单的词语替换，如张三是李四的儿子，李四肯定是张三的母亲，李四的儿子如果叫张明，那么张三是张明便是成立的，但张三是张明构成隐喻显然是不成立的。再者，如果说隐喻是一种凝练的明喻，那么就等于承认了隐喻是明喻，这显然是将隐喻和明喻混淆了，等于承认了隐喻是一个伪命题，没有研究的必要了。《辞海》上说：“隐喻是比喻的一种。本体与喻体的关系，比之明喻更为紧切。明喻在形式上只是相类的关系，隐喻在形式上却是相合的关系。本体和喻体两个成分之间一般要用‘是’、‘也’等比喻词。如‘儿童是祖国的花朵’。”此定义看似无懈可击，因为涉及到了本体、喻体、比喻词的问题，并且举了个例子，让人一目了然，但仔细解读一下，却也是不严密的。本体与喻体的关系更紧切，紧切是什么概念？紧切本身就具有含糊性，难以量度，而相类、相合更是极富中国特色，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至于那个例子，如果简省一点，改为“儿童是花朵”不更突出了本体与喻体的“紧切”吗？总之，我认为这类定义是非科学的，因为这类定义是含糊难解的，是难以量化的。这一点，从侧面证明了隐喻本质的含糊性与难解性。季广茂老师给隐喻下了一个精确的定义：隐喻是在彼类事物的暗示之下把握此类事物的文化行为。并进一步指出隐喻的实质首先表现为语言现象，却暗示出更具深意的心理现象，是文化现象的深层性展示。季老师的定义也不是完美无缺的。首先，隐喻本身是隐在的，以发展的眼光来看，隐喻也是变动的，是具体的，历史的，不可能“精确”地被框住；其次，定义太过简捷了，彼类事物是怎样暗示的，没有给出明确的阐释，假如说一个眼神起到暗示作用，但这眼神是暗示爱还是暗示恨，是暗示言还是不言呢？所以必须得有一个语境才能做到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再次，隐喻本质上是语言现象，暗示心理，展示文化未免给隐喻扣上了一顶大帽子，例如一个刚学说话的小朋友兴奋地说：“花是糖。”他可能觉得花闻起来很香，有一种吃的欲望，但又展示了小朋友的什么深层性文化呢？此类例子是不一而足的，只需一个反例就能推翻所谓结论。
隐喻的定义是对隐喻的本质的把握，隐喻本质的难解性决定了隐喻定义的艰难性，隐喻定义的模糊性表现了隐喻本质的难解性。或许我们可以仿照海德格尔的“语言是语言”来一句“隐喻是隐喻”，当然前提是隐喻是存在的事物，才能就隐喻自身来看待隐喻自身。
二、隐喻意义的难解性
隐喻的意义往往隐藏在隐喻之中，隐上加隐的结果是人们理解起来的难度进一步强化。比如英文中“The president plowed through the discussion”，“plow”的几本意思是犁、耕的意思，“through”是穿过的意思，那我们会被搞得一头雾水，难道是总统犁过讨论吗？殊不知，这是个“Metaphor”，意思是总统通过讨论推进话题。再比如：“张三是太阳”，张三是人，太阳是物，这不可不谓是个隐喻，但这个隐喻是什么意思呢？张三像太阳般温暖照万物，还是像太阳般热烈招人爱，抑或是像太阳般灼热讨人厌呢？无法确定。再举个例子，“His standards are at the ceiling(他的目标在天花板上)”，天花板的高度本身是难以确定的，如果天花板很低，是说他的标准很低，但总归比他本身所能达到的高度要高吧，这似乎说他是个不务实的人；如果天花板很高，但还有比天花板更高的存在，比如白云，这又让人觉得他是个没有追求的人。所以，我说隐喻意义难解。
隐喻在中国更是达到化境，具有莫测高深的形而上学性。比如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说到：“诗者，根情，苗言，华声，实义。”白居易虽这样说了，但诗到底是什么东西呢？是根的情感，苗的语言，花的声音，果实的意义吗？从未接触过诗的人看了这句话还是不知道诗到底是个什么事物。再如袁宏道在他的《叙陈正甫会心集》中谈到：“趣如山上之色，水中之味，花中之光，女中之态，虽善说者不能一语，唯会心者知之。”这又落入了道家“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俗套了。其实袁宏道这么解释“趣”，只会把“趣”复杂化，真正的专家是把高深的道理讲得傻子都懂，而假专家是把简单的道理讲得谁也不懂。如此看来，还不如讲“趣”是蜻蜓立荷尖、“趣”是小猫戏线团呢。
隐喻的意义是难以理解的，正是隐喻意义的难解性，决定了隐喻阐释的多元性，决定了隐喻的鲜活性和灵动性，所以我说隐喻是年轻的，蹦跳的女郎，只能蓦然回首，不能拼命猛追。
三、隐喻价值的难解性
提起价值来，我们会想到很多，比如文学价值、文化价值、历史价值、现实价值、实践价值、理论价值等等。所谓价值，是指体现在商品中的生产者的社会必要劳动。那么制造隐喻耗费的社会必要劳动越多，就说明隐喻的价值越大了。但是如果制造一个隐喻耗费了巨大的社会必要劳动，那么这个隐喻的价值肯定会无限增大，当此隐喻的价值增大到无限大的时候，普通人谁会使用此隐喻呢？恐怕只有精神病患者使用此隐喻了，那么隐喻便成了使用价值为零的疯话。再反过来讲，如果隐喻是没有价值的，人们不费丝毫的心力就说出一句隐喻丰厚的话，比如：“烦恼是风，我不知道它来自哪个方向”。我们能说这隐喻是糊涂话吗？想必会引来文学家、诗人的极力追捧，进而成为青年人的流行语，或者会被著名作曲家谱成歌曲，那么其价值就不只限于一纸空言了，金片哗啦啦地掉，思想哗啦啦地撞，兴许会推动社会进步呢。
隐喻具有文化价值，体现着人类智慧；隐喻具有文学价值，有了隐喻，诗人才会作诗，评论家才会有饭吃。然而隐喻的价值到底是什么却是难解的，隐喻方便了人类生活吗？有了隐喻，我们会生活得更好，我们的生活会变得更快捷吗？比如“姑娘是花朵”，之所以因为姑娘是花朵，小伙子一想花朵是美的，才去追求姑娘，就推动了恋爱甚或繁衍后代的脚步，这简直是谬论。“你是我的眼中钉”，我明白了钉子扎入眼睛的痛楚之后，才决定除掉你，还是你本身就恶贯满盈，不需明白钉子钉入眼睛的滋味就对你深恶痛绝，这又是人人不屑回答的问题。反过来说，有了隐喻我们就会很痛苦吗？隐喻是很强大的，经过自然选择，它侥幸得以在处处是诈的人类社会存活下来。这便足以说明隐喻是利大于弊的，隐喻给人类带来的幸福远远大于它给人类带来的不便与痛苦。比如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男孩对女孩说：“你是我的优乐美”，女孩说：“原来我是奶茶啊！”男孩接着说：“这样，我就可以把你捧在手心了。”很明显，男孩用了一个隐喻，但我敢负责任地说，天下没有一个女子听了男孩的隐喻不感到像吃了蜜一样的幸福的。这或许是隐喻的奇妙之处吧！还仍旧是年轻的一对，男孩对女孩说：“你是一个苹果，我要吃了你。”这话就说得很暧昧了，这时候或许女孩是高兴的，她觉得他说她是苹果，表明他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或许女孩是不高兴的，她觉得他说她只是一个供人吃的东西，表明他只把她看作是他的一件玩物，是可以用过了就扔，吃过了就吐的，并且不具有保存价值。男孩的这一隐喻是增进两人爱情还是两人爱情的丧钟就不得而知了。由此，我认为，隐喻的价值也是不确定的，具有深刻的难解性。
隐喻啊，你是难解的，常常让人头疼；隐喻啊，你是迷人的，常常让人心疼。对于隐喻，笔者真是想说爱你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