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在我那个和别人合租的寒酸公寓开 Party、 科比博士居然也提了几瓶啤酒来了。
我的同学说:"科比博士轻易不参加学生的 Party。他今天来了,说明你是他喜欢的学生。"
我当然知道、我是科比博士喜欢的学生。因为我很用功。
有的时候，我在机算计房辛苦工作，科比博士会走过来，象老祖父一样在我额头上亲一下，一副非常同情的样子。
给“老祖父”一亲，我还能有是么委屈呢？继续努力工作。
用科比博士的女儿玛格丽特的话来说:"不勤奋的学生通过不了父亲的课。"
但是学术道路、时常是枯燥的。再勤奋的学生也有不想学的时候。
有一次在"金环"吃饭,我跟科比博士抱怨、我选的一门课很没劲。我一上课就打磕睡。
科比博士说:"我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教授讲伊壁鸠鲁的原子偏斜运动 (亚里士多德的原子论认为原子作垂直下落运动。伊壁鸠鲁认为这样原子间就没有碰撞,所以,应该有一些原子因为偶然原因作偏斜运动)。
教室里又闷又热,教授的声音非常乏味。学生一个个没精打彩打磕睡。
我突然爱上了坐在我斜侧的一个漂亮女生。我就写了一首情诗扔过去。我的诗是:
在一个烦闷的空间,
有一群乏味的原子
一个个呆在自己的空穴里
没精打彩地匀速降落。
突然有一个原子偏斜运动了,
它向另一个原子撞过去,
那个原子就是你,
这个原子就是我。"
听了这诗,我大笑不止,连问"后来呢?"
"后来、那个女生回了我一个条儿:'回你的空穴去!'"
以后、我一上乏味的课、就会想起科比博士的情诗。并且也自己做歪诗来提神。
比如说、某教授上课把臭鞋脱了下来,某教授的光头在电灯下发黄光,某学生在教授的胳膊底下打呼噜……
统统都成了我们学术生涯里的小幽默。哲学家首先得是人,然后才能讨论"人"。
又过了些时候,在又一次"金环"聊天中,我告诉科比博士、我选了几门计算机课,以防 万一找不到工作、好转计算机。
科比博士说:"我当年在密西根大学,物理航天机械专业、非常赚钱。他们劝我去给他们干。用直升飞机把我带到天上去转一圈。我还是没有放弃哲学。"
我说:"我和您不一样。我有一个儿子,我得教他养他。"
科比博士说:"我也有儿女呀。"
我问:"您教他们文化知识吗?"
科比博士说:"不教。他们谁也付不起、请我这样的私人老师的钱。"
后来,我放弃了转计算机专业的念头。儿子得让他懂得靠自己。
结果,我儿子后来从8年级起、就靠自己挣的全额奖学、把自己送进了很好的私立中学。
科比博士的指导又对了。而我折腾了好几年,把哲学博士论文做出来了。
科比博士有一条帆船,有一天他带我和另外两个同学、出海兜风。
我们放帆,他掌舵。海上浪很大,帆船倾斜着在海面上滑行。我们大呼小叫,又兴奋,有紧张。
等船靠岸以后,我对科比博士说:"我论文做完了,得找工作了,想请您能给我写推荐信。"
科比博士笑着说:"好呀。要自己出海了。"
一个星期后,一封非常有力而又实事求是的推鉴信、就放在我的信箱里了。
科比博士的推荐信、就象海上的一阵好风,把我推进了逻辑学的海域。
我从学生变成了教授,专业研究比较逻辑学。
我教了几年书后,2001 年回夏威夷探师。
我带了一束菊花、去了科比博士家。科比博士、抱着他的老猫乔治、在阳台上等着我,还是和过去一样笑容可掬。我们谈起旧事,非常愉快。
我说:"跟您认识这么多年,我只有两件事很遗憾。一是,北京大学，请您去讲学,但您因为其它事情没去成。您要去了,中国的逻辑学家们、一定会非常高兴。二是,这么多年，都是您请我到"金环"吃饭。我只请了您一次,还是在最便宜的中国餐馆、'陈氏花园。那菜咸得、打倒卖盐的。"
科比博士哈哈大笑, 说:"现在不需要我去了。你自己就可以到中国、去讲符号逻辑学嘛。这样你就还完了、从'King Ring 酒家'到 '陈氏花园'欠我的饭钱。"
二.科比博士的符号逻辑学简介
至今我还没有得到机会、回国讲符号逻辑学。下面的简介,就算是我还科比博士的第一笔欠债。
逻辑研究的是、如何将正确的推论和不正确的推论、区别开来。 逻辑所关心的推论必须有前提(Premisses)和结论(Conclusion)。 这些前提和结论从语言学的角度说、都涉及到运用自然语言。无论是以英语还是其它语的形式来表达推论、都经常有困难、达到精确交流。因为自然语言中的字词、常常是含义模糊不清的。如何使字词含义精确、不是逻辑学家所关心的事。
逻辑学家所关心的是、推论的有效性(Valid)和无效性(Invalid)。就算每个字词的含义都清楚了,推论是有效还是无效、依然可以是存在的问题。所以,避免自然语言的模糊性的最好方法、就是远离自然语言、而不是重新定义自然语言的字词。
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可以看到、为避免自然语言的麻烦,不同的科学、发展了自己的一套技术语言。科学家们、在经济的时间和空间里,用符号来表达他们的思想。越简洁的符号及符号命题(Proposition),越能显示理性的条理之美。事实上、无论是数学,还是化学,是物理学,还是生物学,凡先进的科学、都离不开符号。
科比博士的符号逻辑、则是一种特殊的逻辑技术语言。该语言、基於亚里士多德所创立的一些基本传统逻辑符号,又引进了许多新的特殊符号。虽然、这一新逻辑与传统逻辑的差别、不是本质上的、而是程度上的，但这程度上的差别、却是极其显著的。
现代符号逻辑、是一个威力巨大的思维工具。它使得许多复杂的自然语言纠纷、化解了.通过发展它自己简洁的技术语言,现代符号逻辑的特殊价值在於、它能有效地展示出、推论的清晰结构。这套逻辑语言、比用自然语言来做逻辑推论、要优越得多。它的优越性、就如同数学上、用阿拉伯数字代替了古罗马的数字系统一样。用阿拉伯数字,人们可以很容易地算出 148 x 47。但是, 用古罗马数字 CXLVIII 和 XLVII ，做加法都很难。
现代符号逻辑的引进,使得一些复杂的逻辑思维、化简成了一眼就能看清楚的、逻辑算式。
用符号逻辑、检验推论的有效与无效、变得比传统逻辑简单的多。把语言符号化、是把语言数字化的基础。所以,符号逻辑、是现代计算机语言的基础。
科比博士的书、语言和思维极其清楚。他和逻辑学家 Carl Cohen 合作的《逻辑学导论》是美国无数大学逻辑课的必修教材。到2001 年、已出到第 11 版,并附有网络版--e-逻辑。我有幸、被出版社,Prentice Hall 聘为第 11 版,e-逻辑版的学术精确审查编辑。
他的 《符号逻辑》是美国无数大学研究生的课本。到 1979年已出到第 5 版，并不停加印。科比博士的学术成就、集中在一书中。在这本书中,科比博士、首先介绍了、在他之前的哲学家和逻辑学家、在符号逻辑学领域的贡献。始于 1840 年,符号逻辑的研究、就分为两条路。一条、始于英国数学家乔治。波尔(George Boole (1815-1864))。波尔先将符号语言用于代数,后将符号语言用于亚里士多德的逻辑推论。另一条路、开始于英国数学家奥古斯提斯。德。毛根(Augustus De Morgan (1806-1871))和美国科学哲学家查尔斯。皮尔士(Charles Peirce (1839-1914)。他们创造了表达推论关系的精确概念。
这两条道路、经过德国数学哲学家高特勒伯。佛瑞格(Gottlob Frege(1848-1925)),意大利数学家古塞普。皮洛(Guiseppe Peano (1858-1932)),英国哲学家阿夫瑞德。诺斯。怀特海(Alfred。North。Whitehead (1816-1947)),和伯特兰。罗素(Bertrand。Russell(1872-1970) 的杰出工作,终於合而为一。伯特兰。罗素的就是符号逻辑这一发展阶段的里程碑。作为伯特兰。罗素的学生,科比博士接着伯特兰。罗素的工作,发展出了一套他自己的纯符号逻辑体系。他归纳了 9 条基本符号逻辑推理法则、和 10 条替换法则。
他创立了自己的量化理论,建立了量化语言的 4 条法则。他建立了、一整套以后被人们广泛采用的逻辑符号。
经过科比博士的工作,自然语言、可以被翻译成简洁的符号逻辑语言。逻辑命题之间的推演、简化成了清楚的符号命题演算。人类语言背后的理性逻辑、被一种数学之美反映出来。由於科比博士的杰出工作,他被人们称为"符号逻辑之父" 、"计算机语言的奠基人"。
然而对我来讲,科比博士、就是一个穿着大蓝花褂子的和蔼老头儿。他创造了符号、以简化人类的自然语言,
而他自己的一生、却又正是一个简洁的,代表人文精神的"符号",一个充满人性的"符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