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不算聪明，但是贫嘴。因为他有个不善管教的老妈，老妈有一帮更贫嘴的朋友。儿子厮混其中，不免练得唇枪舌剑，直接受害者是老妈本人，后悔迟矣。
儿子初中上的是音乐学校，成绩名列第二，以高出录取线两分侥幸考上重点高中，排287。先为鸡头，今居牛后。不过，开学不久就一直往前赶。有日放学回家，儿子照例在餐桌上发布新闻：“今天我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妈妈你要先听哪一个?”
为儿子成绩忧心忡忡的我，闻声举手：好消息先拿来开胃吧。
儿子笑吟吟：我数学得了第五名。
我立刻喜形于色。(即使他那次语文全国比赛得奖，我都没有这么开心。因为儿子数学太差，大概只比我好一点。早上我去银行查账户余额，人家念给我听：1299．38。我问：到底多少?再答：将近一千三百块吧。我总算点头明白。有其母必有其子呗。)那么坏消息呢?
儿子抬臂护脸作挨打状：刚才那个好消息是假的。
你说气人不气人?
反省起来，我自己也要负一点责任。很小的时候，大概五六岁吧，儿子吃西瓜不吐子儿。我沿用老祖母的方法劝诱并吓唬他：将来种子会在你肚子里发芽，结 出一颗西瓜……儿子满不在乎打断我：没关系，我会再吃进一把镰刀，收割它。我乐了，接着往下练：你还能吃进一个农夫去握镰刀吗？母子笑成一团，早忘了教育 的严肃性。唉，子不教，母之过，儿子至今仍然不吐西瓜子葡萄核。
上初中那阵子，12岁的儿子迷上运动场，为显英雄本色，每天上学之前该不该穿毛衣，我俩有好一番口舌较量。那天放学回来，儿子仍然只穿一件短T恤，外套团在书包里。我大怒：昨天是体育课，难道今天还上体育课!
儿子搔搔头，实话实说：不，今天上地理课。
那跟你的衣服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迟疑了一下，脱口而出：“我们正讲到赤道。”
我一憋再憋，终于哈哈大笑。那以后几天，儿子流鼻涕、咳嗽、发烧，我带他看病打针吃药。每想到“赤道”这一脱壳之计，便乐不可支，一夜几次起床照顾他，遂毫无怨言。
助纣为虐的还有书架上那些日益刁钻古怪的教唆犯，从《喜剧世界》、《幽默大师》、《外国笑话百则》一直到《讽刺大全》、《魔鬼词典》等。以及后来《脑筋急转弯》风靡，可谓家无宁日。
晚餐向来是家人互通信息联络感情的时刻。儿子在餐桌上屡伏奇兵，袭击得我们防不胜防，差点得消化不良。如果他问：“太平洋中间是什么?”你使劲往百慕大或者什么群岛挖掘，就上当了。他会贼忒忒笑着：很简单，是个“平”字。
不知什么时候起，儿子不再花样百出地考核我们的智商，餐桌上依然饶舌聒噪，不是科索沃危机就是意大利足球联赛，间杂以校园花絮。
偶尔在孩子房间找东西，翻到儿子一封半截信，写给美术学院附中的女同学，看得我不禁笑出声来。试引两节：“王菲的婚变我听说了，那个叫什么唯的男人 是不是很帅？不过王菲如果见过我，结局一定是她把他踹了。”“刚才我还用鞋底追杀了一只大蜘蛛，弄得墙上乱七八糟都是鞋印。因此我想问你，这堵斑斓的墙怎 么办？请你一定救救我，否则家母定将我凌迟。(她可不好踩。)”
谢天谢地，儿子已转移了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