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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往何处去

发布: 2015-1-22 16:33 | 作者: 王琰



        “你以前经常强迫她做爱?”
        “以往都是我主动, 但不是强迫。”
        “那么, 在候琴失踪的前一晚, 为何要强迫她?” 
        “那晚,” 朱辉回忆道: “她在洗澡, 洗了很久。正好有个电话找她, 我拿着电话上楼找她, 刚想敲门, 发觉门是虚掩的, 里面晃动着她肉体。我想起三年前回来探亲的情景, 猛地推开门, 她……” 朱辉的额头渗出的汗, 回忆起诱人的一幕, 依然心动: “她正用手揉搓身体。我扔掉电话, 抱住她。可是, 没想到她挣扎得那么厉害, 几乎跟我拼命。” 
        “你是怎样使她屈服的?”
        “我……也没用暴力。但整个过程像一场博斗。事后, 我很沮丧,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反常。现在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她心里早有了别人。这三年, 她……她并不寂寞。”朱辉说完, 眼里闪过一丝恨。
        朱辉眼里的恨并没逃脱警察锐利的双目。候琴-----会不会早已在那晚就……? 年老的警察脑袋里聚然一亮, 很快又嘲笑自己糊涂: 候琴第二天还去公司加了班, 而朱辉……他紧紧盯着朱辉, 假设候琴下班后是和往常一样, 回家与朱辉共进午餐的呢……?
        “有谁能证明, 候琴在星期六加完班但并没直接回家?”
        朱辉困惑地看着对方, 似乎不明白那句问话。更没想到自己在那一瞬间已被当作杀人嫌疑, 他说: “我一直在家等她吃饭。她经常星期六加班, 从没晚回来过。”
        “那天中午谁和你在一起?”
        “没有, 就我一人。”
        “候琴的确没有回家?”
        “她回家了我还报什么失踪?” 朱辉完全被警察问糊涂了。他一脸清白的神情又使警察放松了警惕。
        “那么, 你有没有想过, 这些天候琴会和谁在一起? 在哪里?”
        “想过。” 朱辉脸色灰暗, 声音暗哑道: “她……这么多天找不到, 一定遭遇到某种不测。失踪等同于被谋杀,” 朱辉难受地皱着眉, 说: “她一定凶多吉少。”
        “噢? 你认为凶手会是谁?”
        “很有可能是那个她发疯般爱着的男人。”
        “嗯?”警察等待他说下去。 
        “那晚强迫她后, 我突然有种哀大莫于心死的感觉。其实候琴早想离开我了。她之所以不离婚,问题可能出在那个男人身上。他----可以给她一份浪漫的婚外情, 却不能给她任何许诺。而女人, 动了真情的女人都是疯狂、执着的。我……” 朱辉说到此, 迟疑片刻, 脸皮微红道: “我在中国曾遇到过类似的女人。她热烈地爱着我, 可以为我做任何事。但她不满足仅做我的情人, 她要婚姻。婚姻对于大部份女人来说, 是一张能使爱情永不褪色的保证。我那个女人为此寻死觅活, 我……唉, 这也是我为何回美国的原因之一。从我自身这个例子, 我想候琴所爆发的情感只会更激烈。她要索取的也一定不仅是偷情之乐。她要他放弃家庭甚至孩子。一个男人, 放弃自己的老婆容易, 放弃孩子却很难。那个男人一定有孩子。他不敢给候琴任何保证。 后来, 他被候琴纠缠烦了, 想到逃避。候琴, 现在我看清了她的个性, 她是那种外柔内强, 有出人意料之举动的女人。你说她当初闪电般与我结婚, 父母都没告诉, 直到要出国才写封信回去。我这三年在中国, 她父母每提起这事, 就觉这个女儿不像是他们从小带大的。所以, 我猜想, 候琴一定给那男人施加了很严重的压力, 把那男的给逼急了。唉, 兔子急了还要咬人, 人被逼急, 什么事做不出来?” 朱辉说着, 脸上笼罩着一层死灰般的颜色。 
                                         
        假设
        
        就在朱辉假设, 候琴已为情所害的同一天, 季小梨却在警察局另一间谈话室, 预言候琴将不请自归。原因是, 她仍像一个贪玩嘴馋不知足的孩子, 跑出去吃点苦头, 就知道家的好处了。她用手抚弄着臂腕上的手链, 猜测, 候琴很可能在失踪前又一次遇见了画家……
        那是一个周日上午, 候琴去中国店购物。多年的老习惯了, 喜欢上位于法拉盛一家小但清洁的杂货店。店里下午进货, 买菜的人都等着下午去挑新鲜货。 候琴不在意, 她不想在人堆里挤。进入店门的她径直去油盐柜。临出门, 朱辉追着她喊, “别忘了酸醋, 家里酸醋没了。” 他的声音带了股神经质的味道, 使她头皮发麻。
        “别忘了酸醋。” 朱辉还在追着她喊。候琴回头, 伫立风中的朱辉穿一件黑色汗衫, 身形单薄瘦弱。她想起最后一次在季小梨家见到的画家, 也是穿一件黑色汗衫, 却魅力四射。这样一比较, 黯然地低下头, 总以为时间会冲淡思念, 谁料, 这么多日子过去, 仍无法将他忘怀。思念就此占据她的心, 又一次将她俘虏了。她进入超市站立在一排酸醋瓶前, 眼前出现的均是画家的面影。
        根据季小梨的假设, 行踪神秘的画家像是听到了来自候琴的呼喊, 手里捧一大叠招聘住家保姆的广告走进店内。汗衫的颜色依然黑色, 原本清洁的脸上胡子拉碴, 这样一来, 身上的艺术家气质似乎更浓, 更像一位画家。当他穿过油盐柜去广告栏贴广告时, 候琴情不自禁转身, 一回眸, 怔住了。画家的外形再怎么变, 那对能读透她心灵的眼神依旧。他也一怔, 没想到生活中有如此巧合。可很快, 他低下头瞥见了手中的广告, 匆匆离去。
        候琴僵了似地伫立着, 浑身掠过一阵又一阵难以遏止的颤栗。她的头晕得厉害, 不知刚才看到的一幕是否属实。是他吗? 真的是他? 是他! 是他! 她一遍遍在心里狂呼, 只觉喉头一股热浪直往上涌, 眼眶湿润了。她竭力忍住往外溢出的泪水, 心里则嚎啕大哭。三百多个日日夜夜, 她只活在他的眼神里。想象中, 她愿为他放弃一切, 追随他远离尘嚣, 过一段不食烟火的逍遥日子。如今, 他在眼前, 就在眼前, 又一次凝视着她。哦, 再也不能让他离去, 再也不能。她骤然转身, 跌跌撞撞冲向广告栏, 哪还有他的影子? 那么, 刚才又是她自欺欺人的幻影? 候琴像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沸腾的血液霎时冷却, 冷得叫她牙关打颤。不知己痴立多久, 只听一对小夫妻指指戳戳, 议论道: “你看, 那家在找保姆, 给的钱真多。” 
        “画家? 在哪里? 在哪里?” 候琴错把 “那家” 听成画家, 眼神昏乱地盯着小夫妻问。
        小夫妻俩冷淡地瞟她一眼, 转身走了。她赶紧低下头读广告, 心里霎时充满了狂喜。她没看错, 他的确来过。她撕下广告, 无限珍爱地抚摸上面遒劲有力的字体, 想象着她将出现在他家里, 想象着他看到她惊愕的表情, 甚至想象着他与她的窒息热吻。。。。。。
        季小梨假设到此突然不再说话。
        “以后呢?” 警察问。
        “以后?” 季小梨双目凝视远处, 说: “一切都与候琴的想象不谋而合。画家看到她的震动泄露了内心的情感。画家的房子坐落在远离尘嚣的森林之中, 家里到处是画, 有一幅画立刻吸引了她的视线: 画面上一对男女裸体相拥……它, 正是那幅曾使朱辉不快的油画。 原来作者竟是他。候琴心情激动地凝视着。画家走过来, 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说了他们相遇以来的第一句话: 想象中我们俩在一起时应该是这种情调。候琴投身进画家的怀抱。画家的手刚要触摸候琴, 楼上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呼喊声。画家随即放开她, 介绍说, 有一个两岁半的女孩需要照料, 时间一个月。只需要一个月? 候琴略显失望地问。他说是, 一个月后, 女孩的母亲就回来了。他没说女孩是他的, 也没说女孩的母亲是他妻子。候琴也没问。女孩来了, 金发碧眼, 没有一点中国血统。候琴没想到女孩是美国人。女孩的母亲, 一位四十岁左右的美国妇女, 正神情冷峻地从照片上监视着他们。候琴什么都没问。一个月太短, 她要尽情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那一个夜晚, 女孩睡着后, 候琴走进浴室。 画家推开虚掩着的门, 看她动作优雅地解开胸前的钮扣,  冲动地抱住她, 把头埋进她的胸前……
        那次以后, 候琴像被重新诞生了, 嘴角眉梢荡漾着浓浓的爱意。” 季小梨幻想到此, 点燃一根烟, 累了似地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 一口接着一口吸, 室内霎时烟雾腾腾。
        警察仍在耐心地等待她叙述下去。季小梨却摊开双手, 说: “你们等着吧, 候琴快回来了。今天是她失踪的第十天, 对吧? 快了。” 她说着声音轻下去: “快了, 因为她很快发现, 倾心痴恋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吃软饭的。画家除了会画画, 会调情, 什么都没有。”季小梨说到此叹口气, 说: “当然有关候琴和画家的故事还有很多假设。画家也不一定是吃软饭的。但不管他干什么, 是男人就会暴露男人粗俗懦弱的一面。候琴, 也必会醒悟, 自己追逐的爱情不过镜中花、水中月而已。她便会开始想她那个家, 那个平淡却真实的家了。”
        季小梨有关候琴失踪案的推测, 很快在华人圈里流行。家里天天高朋满座, 听她重复类似小说般的语言。季小梨几乎有求必应, 并时时添加新的细枝蔓叶。 另外, 警方还根据季小梨的描述, 画了一张画家的人物头像, 把他列为重点嫌疑对象。只要张贴候琴失踪画像的地方, 必会挂一张寻找画家的启事。
        时间就此一天天过去。 森林、河流, 偏僻小径, 该找的地方都已找过。该问的人也都问遍。候琴和画家没一点线索。他们----真如季小梨所述走到了一起? 还是各有各的命运? 
        候琴失踪一个月, 警方将此案立为悬案之一。毕竟, 每天都有人失踪, 警方不可能把所有的精力和时间都放在候琴身上。
        季小梨曾预言, 候琴一个月后必会失意返回。候琴失踪的第三十天, 季小梨谢绝了所有客人, 一个人在遇见候琴的小路上徘徊, 她从早到晚, 不知疲倦地走。走着走着, 朦胧的眼帘内晃动起候琴的身影: 她拎一只旅行包, 神情倦怠地回来了。
        季小梨听着自己的声音说: “我还以为你和画家私奔了呢。” 候琴不说话, 手里拿一片树叶, 放手心里揉搓。她慢吞吞地走, 突发感慨道: “要是能够把一种神秘永久地保留心底, 那该多美, 那该多美啊。” 季小梨听着,得意地哈哈大笑, 道: “知你者莫如我小梨也。” 季小梨笑得那么大声。她浑身颤抖着, 猛睁开眼睛: 小径空空荡荡, 月亮静静地悬挂天空。 
        是朱辉! 手里拿两幅画僵站在她面前, 说: “我宁愿相信你的假设, 但愿她平平安安的。这两幅画我也是最近才发现, 她没带走, 留给你吧。” 
        季小梨低下头, 一幅是油画, 另一幅是候琴的舞姿, 两幅均出自画家之手。
        “朱辉, 你要去哪里?” 季小梨抬头, 发觉朱辉单薄的身影在路的尽头摇晃。
        “放心吧, 我不会失踪。”朱辉对她挥舞双手。
        季小梨眼眶一热, 又一次低下头, 看着画中候琴扭曲变形的身体, 喃喃道: “候琴, 你真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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