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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道鳟燕

发布: 2014-11-20 17:58 | 作者: 臧棣



        小诗人的诗里,往往有不止一个对立面。而大诗人的诗里几乎没有对立面。换句话说,从原则上讲,好诗没有对立面。
        说起来有点残酷,诗的道德在于,诗从未背叛过迷宫。
        诗的修改,如果仅仅出于一种严格的要求,那么它很容易变成一种房间里的粉刷。时间一久,仍会露出颓败的迹象。所以,从意识的角度讲,诗的修改其实源于一种独特的书写快感。亦即,诗的修改涉及的是写作中的这样一种规则:用反对句子的方式来赞成句子。
        非诗歌的问法是,什么是诗的神秘?如果以这样的方式提问,前景多半会很郁闷。关于诗的神秘,我们只能这样问:但是,什么是诗的神秘呢?
        诗的句子有着一种奇怪的重量。就好像大象可以踩在荷叶上,而在荷叶下面,睡觉的鱼不会感觉到丝毫的异样。
        这是一个写作的底线:现实的背后,也许有诗歌。但是,诗的背后,绝对不存在现实。
        读诗的最重要的原则就是不要贬低沙漠。
        我们都是在看不见的沙漠之上阅读诗歌的。
        大多数情形中,诗歌中的问题都不涉及真与伪。但由于我们的怯懦,也由于我们贪图方便,有意无意地,我们却将诗歌中的大部分问题都转化成真与伪的分辨,并为此纠缠不休。
        对诗而言,没有神圣,其实也就没有了可能性。
        对小诗人来说,诗的神圣是一种束缚。所以,取消神圣,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彻底的解放。而对大诗人来说,诗的神圣确立了一种边界。所以从精神的角度看,诗的神圣其实是一种边界现象。也不妨说,正是这一边界的在,我们拥有了最深刻的生命感觉。
        发现一个诗的素材:阴暗的人对神圣有一种天生的怨恨。
        和时间谈判,涉及诗的哲学。和语言谈判,涉及诗中的诗。
        与语言搏斗的诗,曾经激励过我们。但我们现在面对的更真实的情形是,诗必须学会和语言谈判。
        我们必须学会写有能力和语言谈判的诗。
        新诗是汉语的悬崖。从这个角度反过来看,和诗有关的语言活动:从下面开始的,又叫攀岩。从上面开始的,也叫蹦极。
        一方面,诗必须面对常识。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面对一种醒悟:诗没有常识。这种情形,也许是一种诗的常识。
        诗面对常识,但这并不意味着诗必须依赖常识。
        依赖常识的诗,或许可以促成一种短暂的亲切,但从根本上讲,它减弱了诗的洞察。
        诗研究艰难的善意。
        在善意的提醒和虚无的抨击之间,并不存在可供诗落脚的钢丝。  
        请想象一下,诗其实没有外部。也许正是这一点,表明了诗和思想的不同。
        我们想读的,仿佛是这样的诗:既是现代的,又是古典的。而我们想思考的诗却是这样的:既回应了现代,又呼应了古代。这两种情形之间已出现了不小的裂痕。但真正的裂痕在于,我们想写出的,仿佛是这样的诗:既有能力改造现代,也有能力改变古典。
        这里,确实牵扯到一种诗的哲学尴尬:在多大程度上,我们是我。
        诗矛盾于文学。这意味着,从文学的意义上看待诗,和从诗自身的意义上看待诗,从来就不是一回事。
        当代诗歌批评中一个常见的误区就是,对这种差别缺乏敏锐的辨识。
        就汉语的使用情形而言,诗的进展取决于我们是否愿意面对一个事实:诗矛盾于文学。
        从现代的意义讲,一个诗人面临的最深刻的艺术矛盾,不是诗矛盾于诗,而是诗矛盾于文学。
        作为诗人,我更愿意面对的情形是,诗矛盾于诗。
        作为诗人批评家,我不得不面对的情形是,诗矛盾于文学。
        对于诗,一个细节就是一个小小的奇迹。但对于诗人,每个细节都可能是一副的刑具。
        每个诗人都在某种程度上继承了诗的一个信念:诗的细节是我们的奇迹。
        审美,诗和语言的关系中的一个数学问题。
        关于诗,最接近底牌的定义:诗,不是诗。
        关于诗,最容易被利诱的定义:诗,不仅仅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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