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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来信

发布: 2014-2-06 15:29 | 作者: 石买生



        前几天哥发来一短信:“乾美改建你屋下坎老屋,要占你楼门前下坎路,我不让他不肯,需村长坤鹏解。你赶快来老家一趟。”
        乾美年纪跟我哥相仿,该有六十好几,按辈份我管他叫叔。他有三个儿子,老屋改建该是为他哪一位儿子改建。印象中他耳朵不太灵便,村里年纪稍大的长辈都叫他乾美聋子。按说他也算个本分人,为啥这次连个招呼都不打,直接蛮横地占用我家老屋楼门前下坎出门的路呢?我哥跟他评理,他说反正我家楼门前的路多年没人走,没人走所以他占用也没什么要紧的。我哥说我弟退休要回老家,你这是断他的路呀,乾美说你怎不早说,我现在桩都打好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哥见跟他有理讲不清,只好叫我回一趟老家。
        我家老屋是我祖父手里所建,现在恐怕有八十多年历史。我清楚地记得,十来岁的时候,屋后一排十几棵高大的杉树,是祖父亲手栽种的,杉树上藏有许多鸟巢,我们村东一帮娃崽都从鸟巢里摸过鸟蛋,鸟蛋有大有小,还有一些是绿颜色的,鸟蛋烧熟以后,那香味不知装点过我们多少梦境,黎明时分,杉树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在晨光中,我们总是被鸟语唤醒,然后匆忙地背着书包上学去。
        老屋前是我家门楼,也叫院门。院门前有一大一小两个园子,左边的大园子是乾美家的,右边的小园子是植桂叔公家的。乾美家的大园子终年长满了杂草,是老鼠和蛇的乐园,冬天园子一片枯黄,只能见到一些残砖断瓦,显出衰败的景象。植桂叔公家的园子则是另一番景象,园子里常种些香芋,红薯之类的作物,显得青绿一片,充满生机。更引人瞩目的是,他家园子还有一颗高大的苦楝树,夏天蝉高一声低一声地叫着,茂密的枝叶给我家院子送来一片绿荫,秋天苦楝树上结满了黄色的苦楝子,当苦楝子在秋风中摇摆,园子也不显得寂寞。
        两个园子中间,就是一条下坎路,也是我家的出门路。这条路一米见宽,被两边院墙夹着,两边院墙上爬满了粗壮的藤蔓。我上小学时,总是背着黄书包,蹦跳着从这条路上经过,有时我嘴里还哼着儿歌,我翻腔走板的调儿,这条路肯定还记得。出这条路往南不远,就是我们韩婆庄东边一条著名的小溪流----挑水沟。清清的溪水汩汩地流着,蓝天白云在里面倒映着,让村庄一年四季都显得出奇的宁静。这条小溪的两边,由北而南还有三口上好的水井,水清冽冽的,我小时候还在其中两口井里挑过水,那请泠泠的水面留下过我瘦猴一样的脸孔。
        这条路热闹过很长一段时间,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冷落、偏僻,少有人走呢?
        我记起了,首先是植桂叔公搬家了,搬到他几个崽家里轮流住。然后植桂他哥植柯叔公90年代中旬过世,只留下他老伴留守老屋,于是我家门楼坎下的这条路日益冷落,白天少有人走。晚上更无人迹。
        2003年冬天,我爷猝然病逝,只留下我老娘独守老屋,不久,我老娘又摔伤一条腿,腿脚不便,这条路基本上没人走了,逢年过节,我回家探亲,我常见这条路上长满了蓬蒿,路中间还堆满了团团罐罐破铜烂铁,这条路被彻底的遗弃了。原来,当村东的人一茬茬老去之时,一些路也在一条条老去啊。
        2011年冬天,我老娘因食道癌痛苦离世。我家老屋一年四季成了一栋空屋。屋空了,门前的路自然废弃了。这条路白天自然冷落,晚上恐怕要变得阴森森的了。
        现在,乾美做屋要侵占这条路,我不知这件事是悲?是喜?我是让乾美照做不误,切断我回家的路,还是叫他终止占路做屋,给我留一条出路,国庆回了老家,我该怎样了断这件事呢?
        碰巧的是,最近国家和日本为钓鱼岛争得面红耳赤,不亦乐乎。看来人性都是贪婪的啊。一个人也好,一个国家也好,到底需要多少土地才是个限头呢?托尔斯泰曾经写过一篇小说,他在那个小说里说,人啊,活一世所需的土地其实并不多,真正需要的就是死后埋他的那一小块土地而已。这世上有几个人有托尔斯泰想得开呢,毕竟,像他一样睿智的人不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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