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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末读门罗

发布: 2014-1-02 19:16 | 作者: 石买生



        瑞典人今年做了一件很棒的事,将诺贝尔文学奖颁给了82岁的老太太爱丽丝·门罗。看门罗一头亚麻布似的卷发,一张布满皱纹的干净的脸,一双清澈的眼睛,即使你没有读许多门罗的作品,你也能猜到,文学又回到了沉静,回到了纯粹,回到了人间烟火,回到了温暖的人性。
        门罗还让我感情复杂,她比我母亲大三岁,对青年人言,她是文学祖母,对我而言,她跟我母亲相仿,82岁的加拿大老太太,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出生的妇女,却受过高等教育,有很高的文学造诣,摘取了诺贝尔王冠。她的一生多么圆满。而小她三岁的我的母亲,却是一个山村里的童养媳,从小只知道放牛、养猪,根本没上过学,是个文盲,77岁得食道癌离世,人的命运是多么的不同,究其原因,国家与国家差距太大了。
        这个冬天,我细读了门罗的短篇集《逃离》。
        门罗小说的背景大多是发生在她故乡鲸鱼湾的故事。人物都是生活在底层的普通人。生活都是平凡的生活。她对女性的刻画尤其让人印象深刻。她小说的故事情节表面看平静中小有微澜,但底下暗流涌动低回激荡,读来扣人心弦。一个姑娘因为穿一件裙子到异地看莎士比亚戏剧而邂逅一个男子,后来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就是来年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穿同一件裙子见同一个男子,结果是姑娘极度失望几欲去死。门罗小说中的女子,就好像月夜的昙花,只为她钟爱的男子而盛开,而每一次盛开又总是那么短暂,令人心碎。还有在《沉寂》中,男主人公去海上打渔,去时夫妻平静分别,哪知海上风暴骤起,男人有去无回,女儿永远失去老爸,从此有家难回,有家不回,生离死别被表现的淋漓尽致,像这样的小说,有很浓郁的古希腊悲剧色彩。
        门罗的小说还像意大利歌剧,有一种独特的旋律美。这一点在她的短篇代表作《逃离》中表现得特别突出。一个名叫卡拉的花季少女,因在家中得不到爱,离家出走跟一个名叫克拉克的帅小伙私奔,一对年轻情侣经营一个农场,养了很多匹马,其中一匹名叫弗洛拉的小母马特别惹人怜爱。日子过的平静如水。一日,发情的小母马弗洛拉也离家出走了,卡拉觉得失落,她不能忍受单调枯燥的生活,为了寻找新生活,她又一次离家出走,人走后,可她心中的线还在克拉克手中,于是没出走几天,她又莫名其妙的回来了,在她回来的路上,她见着了弗洛拉,于是两个离家出走的家伙同时回归了,小说一会儿山重水复,一会儿柳暗花明,内容摇曳多姿,旋律一唱三叹,有主弦,有和弦,回环迂回,叫人叹为观止。
        门罗小说的篇幅都是长短篇,小中篇,大多三万字左右,这一点,从篇幅上看,很像兰州拉面,吃起来有嚼劲,读起来爽心。在一个读长篇令人望而生畏,读短篇不过瘾的时代,门罗的小中篇,能恰到好处地满足人们阅读欲望。这恐怕跟门罗的苦心经营和美学追求密切相关。作为一个女作家,门罗的性格、气度、志趣,也许特别适合这样的文体,这就像一双鞋,找到到了一双合适的脚,天造地设,完美无缺。
        门罗的语言特别值得称道。她惜墨如金,语言简练、明晰、隽永,她的许多文字像钻石一样熠熠闪光。她不多的文字里往往有很大的容量,这种庄严的风格让门罗的小说具备一种特殊的美感。《逃离》中卡拉第二次离家出走时只有两句话:
        我已经走了。我不会有是的。
        两句话,一个错别字,两个句号。文字少得不能再少,但卡拉当时离家时纠结、杂乱、矛盾、期待的心情跃然纸上。我这是负气出走,我怕,我有事的,你,克拉克,你看到字条赶快来找我呀!
        所以,两个句号后面,不是事情的结束,而是句号后面透露出来的缕缕情丝。当然,读完这句话,还有读者对生活的沉思。
        所以,从语言的层面上说,门罗是文学王国的女巫,是真正的语言的魔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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