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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忆重庆

发布: 2012-3-01 18:10 | 作者: 三皮



        二月南坪
        之一
        昔时住在四公里,海德酒店旁的四海花园,住下有三个月,时时黄昏走到教育学院上网吧,就便吃个盖浇饭、牛肉面什么的。周边举眼尽为农田,还荒凉着,有如边 城,感觉自己一下子到了多远多陌生的地方。一次未上南山,只抱着虚无的幻想有朝一日一旦发了必当买个别墅,住下去,住一辈子。这样散散漫漫过掉十年。再回斯地,已是路人,同时候的四海花园室友于今都在何方?
        之二
        到南山去,惯常走两条路,向南从四公里上去,一路没啥好看,唯一看点是会途径商学院也即后来的工商大学后门,正是男生宿舍所在地,不是寒暑假,会看到露台上 晾晒的花花绿绿的内衣裤,仿佛万国旗;再就是往东经福利社到上清街上去,途中一棵树观景台,看夜色最好的地方。终点都是邮电大学,吃的喝的都多,女孩子一般。某一年做大学业务,时常上上下下,校董是个憨憨的呆货,说话结巴,吃饭迟缓,一顿饭六点开始仿佛可以吃到天亮,而且,而且他居然滴酒不沾,光是唾液横飞地胡侃,可惜结巴,并且,全是操蛋的话。
        之三
        我用棒棒的次数不多,基本上搬家才喊几个,站到街头吼一嗓子,就有人云集过来,速度堪比刘翔,真的是箭步。大多很矮,也很黑。状态总很好,一定是体力劳动给予的良好效果,而脸容憨厚,憨厚到你有点不忍劳动他们,收了一点零钱,即满脸感恩,一副戴德的表情。每每看来叫人心酸,却也不见得再多给一个铜板。
        彪悍江北
        之一
        十年前初到重庆,一下子被吓住,恨楼太高,到化龙桥去访旧友,说是3楼,一爬,累伤了,原来这3楼是由半山算,从山脚上去,就是10楼了,电梯都没有。当时一个流氓妇人YXL,最大的乐趣即是到观音桥瞎转找博赌,老虎机隐藏在角角落落,需得熟人带,带到了,给个接头暗号,对上了,即拉开铁门进去耍一宿,一室的烟味屁味。熬不住的可以就便沙发上睡一晚,早上起来,还有牛肉面吃,规矩似乎是照着葡京来的。
        之二
        那一年常去龙头寺,火车站还在修建过程中,所以老去,为一个叫十方界的项目,周边尚是不毛之地,民工云集,找个沟坎就随地方便,横竖天见地见,再无他人能 见。这样有事没事去了足有一个夏天,又不了了之掉,介绍生意的那个姑娘,人是重庆人,不晓得在哪里呆久了,浑身小资脾气,也离开公司,消失掉,于是更加不知所云。
        之三
        那一次龙头寺通了火车,还是夏天,父亲由怀化过来山城,到车站接,住几天即离开,又到车站送,接站和送站都是大雨,尤其送走之后,雨简直铺天盖地倾倒下来, 伴着霹雳闪电闷天价大雷,车子无法启动,亦不敢冒然开到街道上去,只得闲在车场抽烟,窗子不能打开,屁大的空间被一支烟灌满。没想到没几年这车站于我也成了异地成了归途的起点。
        之四
        理想当不得饭吃,可是没了理想,吃饭也就只是进食,吃了拉饿了吃吃了再拉,周而复始而已——同创国际下头明然玥老菜馆和袁林张弓吃一顿饭喝一顿酒,之后转移到九月咖啡继续喝TOMORROW,喝朗姆酒,三杯“明天”下去都没喝醉,临了又到长安丽都对门吃张抄手。袁导,美院学四年油画,毕业前一年一门心思想做电影,7年过去,电影成了梦想,人成了再普通不过的设计师,居然还是做地产的;而张弓兄弟,地震之后去了深圳,去了北京,折腾两年杀回重庆,呕心沥血地创业。有理想的青年无疑值得尊敬,一顿永无结局的酒,可堪作证言。
        少年沙坪坝
        之一
        我想我肯定是老了,以至怀旧深入骨髓,看待过往也总带着朦胧的调子,不可命名,无法确定。甚至是重庆,亦复如斯。四年过去,这个平原城市已经将我变得安静、 内敛,除非酒后尚能现出一丝早年的轻狂,那些美好到无知无畏的昔时场景也成了迷楼,意图攀援,也是虚妄。盘桓在时光之中的结果总是徒生忧伤。
        之二
        午后刻意跑到铁西去,留一张像,借以和当日少年比对,一切皆用最伟大的壮烈变化着,这里倒一如既往,少人光顾,遁世一般寂静。而事实上年岁业已不再。这十年间,城市换了两个,心情也照例迥异过往,只是走着枕木,多少还能模拟一些斯时斯地的触动。现在是距离06年和弟弟结伴前往都又5年过去,想起来,不胜唏嘘。正如史铁生一再叙写他的地坛,我亦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书写着铁西,这么多年过去,2002那一整年的歌乐山静读岁月似乎总是萦绕左右,走得愈远愈加清晰。清晰到足以忆起某夜某点铁轨上邂逅的某个人他头顶上帽子的色彩,清晰到记得双脚踏在枕木上缓缓传出的空虚之音。
        电厂九龙坡
        之一
        从七公里交大把镜头拉近就能拍下电厂大烟囱,然而无法确定那可就是九龙坡电厂,某一年夏季在那下面游了半个下午长江,老渡口边,渡船早没了,两岸的老码头还 在,由水中看烟囱,并且,还是两个,阳物一样耸向天空,一下子觉得自己很渺小,一下子觉得长江太长,这一辈子想必都无法穷尽起点和终点。应该是同一年,写 下了《电厂下面的长江》——
        之二
        今天是十号/今天是八月十号/今天是二零零三年八月十号/二零零三年八月十号下午一点我想起了你/我坐朝天门开杨家坪的中巴然后转二百零三路公交去看你/没有看到你,你母亲说你已消失多年/我从你家里出来看到电厂的高烟筒/还是两个,之间隔了五十米/还是你告诉我的五十米/到现在还是没有变/我走了一下,果然/是五十米,我又走了一下/当然,还是五十米/五十米外,它们在冒烟/然后我又去了长江边/我经过铁路桥去长江边/桥上可以看见远处的李家沱大桥/还看见了一辆呼啸而去的货车/我在江边一直逗留到下午五点/我回来的时候抬头又看见了/电厂的两个高烟筒,还在冒烟/又看见了李家沱大桥/桥上一片宁静/今天是十号/今天是八月十号/今天是二零零三年八月十号/二零零三年八月十号下午五点/我走在铁路桥上/电厂周围一片宁静/二零零三年八月十号下午五点/我又想起了你
        重新翻到这样一首近乎流水账的零三年诗歌,想起的已经不是那个具体的人,想起的已经是那说起来辛酸、沉痛、彷徨失措、一意孤行,可是又欢乐着无惧着绵延不绝汹涌而来的悠长七年。
        二零一一年十二月二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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